转眼间新年都过去了，新芽杯全国赛的初赛终于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四月。
大赛二阶段的题目变革公布后，苏瓷在图书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面前摊着白纸，笔尖悬停。
她在考虑，她需要一篇能稳稳晋级，却又不会在现阶段就暴露全部底牌的作品。
这篇作品还得是个合适的饵，要足够好，好到让李茂才这种老狐狸看了会心痒难耐，又要看起来有缺陷，缺陷到让他觉得自己能指点江山，从而放下戒心。
至于为什么？
因为自从上次和李茂材碰面过之后，他一直找各种借口邀约苏瓷私下见面，赵爷爷他们的警告也用只是探讨驳回。
毕竟他能代表江城青壮文学，是圈子里的新势力，所以顶多也就是收敛一点。
苏瓷闭上眼，记忆里在脑海中翻涌，她想起了那篇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变成甲虫的故事。
《变形记》
想到变做，她睁开眼，笔尖落下。
接下来的三天，她将卡夫卡那荒诞的文字，一字一句搬运到这个世界的纸上。
写到最后一段，那只死去的甲虫被女佣扫走时，苏瓷停下笔，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篇小说太锋利了，它不像青春文学，甚至不像大多数传统小说。
它是一把手术刀，剖开的是现代社会人际关系最冰冷的本质。
交上去，一定会引起震动。
但震动，正是她想要的。
复赛作品提交截止前，苏瓷把《变形记》的稿子装进文件袋。
同时，她复印了一份。
第二天，她偶然在图书馆遇到了同样来查资料的李茂才。
“李老师。”苏瓷抱着几本书，微微鞠躬，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偶遇的惊喜。
李茂才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笑容和煦：“苏瓷同学，这么用功啊。”
“在准备复赛的作品。”苏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写得不太顺，来查点资料。”
“哦？”李茂才眼睛亮了一下，“复赛题目是变革吧？有思路了吗？”
苏瓷咬了咬下唇，露出些许犹豫，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书包里拿出那份复印件：
“刚写完初稿…李老师，您能帮我看看吗？”
李茂才接过稿子，目光扫过标题《变形记》，眉头微挑，他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阅读。
苏瓷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等着，她看着李茂才的表情从随意到专注，从专注到惊讶，最后凝固成一种混杂着震撼和贪婪的复杂神色。
二十分钟后，李茂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这是你写的？”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苏瓷点头，眼神清澈，“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不奇怪！”
李茂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苏瓷，你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这篇小说它已经超出了比赛的范畴，这是文学，是真正的文学！”
他的夸奖滔滔不绝，从叙事手法夸到思想深度，从象征意义夸到现实隐喻。
苏瓷垂着眼听着，脸上适时泛起被夸赞后的羞涩红晕。
“不过，”李茂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这篇作品也有问题，它太冷了，太绝望了，作为比赛作品，可能会让某些保守的评委不适应。”
他指着稿子里的几段：“这里，还有这里，可以加一些温情的东西。比如家人一开始的震惊之后，是不是可以有一些愧疚？妹妹最后的态度，是不是可以更矛盾一些？这样人物会更立体，也更符合主流价值观。”
苏瓷在心里冷笑，加温情？那这篇小说就毁了，卡夫卡的冷酷恰恰是其力量所在。
但她抬起头时，眼里满是崇拜和感激：“谢谢李老师！您说得对，我回去就改。”
“不着急。”李茂才摆摆手，笑容更深了，“这篇作品潜力很大，我建议你先别急着交复赛，我们再打磨打磨，它可以走得更远，比如，发表在国内一流的文学期刊上。”
他顿了顿，观察着苏瓷的反应：“我正好是《当代文学》的编委，可以帮你推荐，不过，发表前肯定要再润色润色，这样，你把电子稿发我一份，我仔细看看，给你写个详细的修改意见。”
鱼儿咬钩了。
苏瓷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真的吗？太谢谢李老师了！我晚上就发给您。”
“好，好。”李茂才满意地点头，又像是随口一提，“对了，第二赛段作品你打算交什么？《变形记》先留着，我们可以运作更大的平台。”
苏瓷早有准备，她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份稿子，那是她花了一晚写出来的短篇，一个关于小镇青年在城市化浪潮中迷茫的故事。
文笔不错，主题正确，但也仅此而已，属于能晋级但不会太出彩的类型。
李茂才快速浏览了一遍，点点头：“这篇可以，稳扎稳打，先保证晋级，咱们的重头戏在后面。”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苏瓷走到没人的角落，拿出手机给叶天发消息：“饵已经抛出去了，准备第二步。”
叶天的回复很快：“明白。”
苏瓷收起手机，李茂才现在一定在反复读《变形记》，越读越心痒。
他会想，这样的作品如果署上他的名字，发表在顶级期刊上，会带来怎样的声誉和地位。
‘贪婪会蒙蔽他的眼睛。’
第二赛段很快，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初赛被淘汰，一周后，结果公布。
苏瓷那篇小镇故事顺利晋级，排名中上，不惹眼，但足够进入全国总决赛。
李茂才的电话在当天下午就打来了。
“苏瓷啊，恭喜晋级！”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苏瓷还高兴，“《变形记》我仔细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是杰作。这样，明天下午你再来一趟茶室，我们具体聊聊修改和发表的事。”
“好的，李老师。”
第二天，苏瓷提前半小时到了静心茶室。
她选了个最里面的包厢，点了一壶龙井，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设备，收音清晰，续航持久。
她把它别在衬衫第二颗扣子的内侧，调整好角度。
两点整，李茂才准时出现，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中式上衣，看起来比平时更像个文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