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浊气的腥膻，刮得人脸颊生疼。
翼族信使的双翼在高空划出疲惫的弧度，下方连绵的黑色城墙终于刺破灰蒙的天幕——那便是人族边境的“镇魔关”。城墙上旌旗残破，却依旧倔强地猎猎作响，城垛后隐约可见持戈的士兵，甲胄上凝着未干的血痕。
“殿下，镇魔关到了。”信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双翼收拢时带起一阵劲风，两人稳稳落在关前的空地上。
刚落地，数支长矛便齐刷刷对准了他们，士兵们眼神警惕，铠甲上的人族徽记在黯淡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为首的校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暗影族奸细，休得靠近！”
莉诺尔抬手按住颈间的护身灵玉，银绿色的精灵战甲在身上流转出淡淡的生机光芒，清声道：“精灵族莉诺尔，奉母后之命，携灵泉支援人族防线。这位是翼族信使，可作证。”
话音未落，城门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披玄甲、面容冷峻的将领缓步走来，他身形挺拔如松，腰间佩剑的剑穗上系着一枚磨损的青铜虎符。
当那将领的目光落在莉诺尔脸上时，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莉诺尔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前世，他是她麾下最勇猛的副将，名唤萧策。他曾在千军万马中为她挡下致命一箭，也曾在庆功宴上与她痛饮，笑谈要“护大胤河山万里，随殿下踏破九州”。
可大胤覆灭的那一日，她自刎于宫阙之上，而他，据说率残部血战至死，尸骨无存。
怎么会是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策死死盯着她，目光里翻涌着震惊、痛苦，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喉结滚动了许久，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殿下？”
这一声“殿下”，轻得像风，却又重得像山，瞬间撞碎了莉诺尔强撑的平静。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金戈铁马的嘶鸣、宫城火海的灼痛、将士们浴血的呐喊，还有他最后回眸时，那双染血的眼眸。
莉诺尔指尖微微颤抖，掌心的生机之核突突地跳着，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是精灵公主的清冷模样：“将军认错人了。”
“认错？”萧策猛地上前一步，玄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莉诺尔的眉眼，“你的眼睛，你的神态，还有……”他的视线落在莉诺尔下意识握紧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前世，是她为救他，被敌军的弯刀划伤的，“那道疤，天下间只有一人有！”
周围的士兵面面相觑，校尉更是一头雾水：“将军，这……”
“都退下！”萧策厉声喝退众人，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莉诺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大胤覆灭时，你明明已经……自刎于紫宸殿，怎么会活着？还成了精灵族的公主？”
莉诺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前世自刎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脖颈间。她别过脸，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胤，早已是过眼云烟。”
“过眼云烟？”萧策低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殿下可知，你自刎之后，十万残兵为你守着破碎的宫城，战至最后一人？可知我率部突围，本欲随你而去，却被暗影族的浊气重伤，醒来时，已是三年之后，人族早已改朝换代！”
他的话，字字诛心。莉诺尔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前世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正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她何尝不知那些将士的忠诚？可她战败身死，纵有万般不甘，又能如何？
翼族信使看出了端倪，连忙上前打圆场：“萧将军，莉诺尔殿下确是精灵族公主，此次前来，是为支援镇魔关抵御暗影族。旧事……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萧策冷笑，目光锐利如刀，“世上哪有这般巧合？她分明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莉诺尔猛地抬眼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与精灵公主身份截然不同的、属于大胤女帝的凛冽锋芒：“萧策！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转身就走，任凭暗影族踏平这镇魔关！”
这一声呵斥，带着前世的威严，竟让萧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烈。眼前的人，明明是精灵族的模样，可那眼神，那气势，分明就是他誓死追随的那位女帝。
就在这时，镇魔关的城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天际。
“报！将军！关外的暗影族异动！大批暗影生物朝着关口冲过来了！”
萧策脸色一变，猛地回头望向关外。只见远处的荒原上，黑雾翻涌，无数暗影猎手的身影在雾中攒动，比之前伏击莉诺尔的那些，数量要多出十倍不止！
“该死！”萧策低骂一声，转身看向莉诺尔，目光复杂，“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但莉诺尔殿下，你既携灵泉而来，还请助我镇魔关一臂之力。”
莉诺尔看着关外翻涌的黑雾，又看了看萧策紧绷的侧脸，前世的君臣情谊，今生的精灵使命，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深吸一口气，掌心的生机之核光芒大涨：“自然。我与暗影族，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声道：“随我上城！”
一行人迅速登上城头。
关外的暗影族大军已经逼近，浓郁的浊气几乎要将镇魔关笼罩。莉诺尔站在城垛边，目光扫过那些暗影生物，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暗影生物身上的浊气，比之前伏击她的那些，更加精纯，而且，那种夹杂在浊气中的、冰冷僵硬的诡异能量，也越发明显。
她转头看向萧策：“萧将军，这些暗影族，是不是与寻常的不同？”
萧策点头，面色凝重：“半月之前，暗影族突然变得异常凶猛，而且它们的攻击模式，死板得像……像被人操控的傀儡。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个营的兵力。”
莉诺尔心中一沉。
果然，这些暗影族的背后，有人操控。
而那个人，会不会与她前世的战败，有着直接的关系？
她正思索着，关外的暗影生物已经发起了进攻。无数暗影猎手嘶吼着扑向城墙，利爪抓挠着坚硬的城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城墙上的士兵奋力抵抗，箭矢如雨，却只能勉强阻挡它们的攻势。
“生机之藤，缚！”
莉诺尔不再犹豫，指尖光芒暴涨，数道粗壮的绿色藤蔓从城墙下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缠上那些攀爬城墙的暗影猎手，生机之力蒸腾，逼得暗影猎手们发出凄厉的嘶吼。
萧策看着城墙上蔓延的绿色藤蔓，看着莉诺尔从容施法的背影，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精灵公主，到底是谁？
而在关外的黑雾深处，一道黑影正站在一座残破的祭坛上，目光阴鸷地盯着城头的莉诺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女帝……没想到你还活着。”黑影低语，声音沙哑，“这一次，我定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想守护的一切，彻底覆灭。”
祭坛上，一枚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令牌，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与那些暗影生物身上的能量，遥遥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