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艾赛娜不知道的地方，流言便迎来了升级……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很厉害、蓝头发的法师？”
营地角落的水桶边，两个刚换下岗的士兵借着打水的工夫低声交换着消息。其中一个用木勺搅动着浑浊的井水，脸上带着某种窥知秘密的兴奋。
“早听说了！不就是艾塞娜长官从王国带回来的那个……叫什么卡米尔的？啧，说什么‘未来第一魔女’，我看呐……”
另一个士兵凑近些，压低了嗓子，眼里闪着暧昧的光：“你没觉得她看长官那眼神，黏糊糊的？要我说，哪是什么招募的帮手，根本就是长官不知从哪儿拐回来的无知少女！”
“拐回来？”先开口的士兵嗤笑一声，舀起半勺水却没喝，意味深长地晃了晃，“你消息落伍啦！‘拐’字太轻了！你是不知道昨晚……帐篷里头……”
“昨晚？昨晚怎么了？快说说！”另一人急切地追问，连水都忘了喝。
“啧，具体我也不好明说，毕竟隔着一层帐篷布呢……但里头那动静，哼哼……”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享受着对方的好奇：“反正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姑娘哪是什么平等合作的魔女？早就被咱们长官……嗯，调得服服帖帖了！”
“调？！”惊呼声差点没压住，士兵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刺激？怎么个调法？”
“还能怎么调？”爆料者撇撇嘴，一副“你这都不懂”的神情。
“你没见那卡米尔小姐，平时看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可在长官面前，啧啧，那叫一个温顺……简直就像被驯熟了的小宠物，让往东不敢往西。昨晚有人路过，还隐约听见……好像哭了？但哭得也没什么声儿，就细细小小的，怪可怜的，但也怪……啧。”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用一个暧昧的眼神代替。
“天呐……真没看出来……长官她……玩得这么……”
“嘘——！小点声！心里明白就行……”
流言如同滴入静水的墨，迅速晕染、变形，在营地的各个角落窃窃私语地传递着，细节被不断丰富、想象，越发香艳离奇。
当这些流言传到艾塞娜的耳中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三天后的傍晚，艾塞娜正伏在摊开物资清单的旧木桌前，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发出沙沙的轻响。
连续几日处理战后事宜，让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姬塔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草药茶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她先将茶杯放在桌角不会碰洒的位置，然后一丝不苟地汇报了几项军务进展，声音平稳如常。
但待正事说完，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用那种刻意放得平淡、反而更显刻意的闲聊口吻说道：
“对了，长官。营地里最近……有些关于您和卡米尔小姐的无聊闲话，您要不要听听？”
艾塞娜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显然对之前“恋人”版本的流言有所耳闻但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嗯？又传什么了？不是说她是我千里迢迢骗回来的小恋人吗？版本更新了？”
姬塔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谨慎地筛选词汇，然后尽量用一种客观陈述、不带任何个人色彩的语调复述：
“版本……确实升级了。现在的说法是，卡米尔小姐不像是平等的恋人，更像是……您精心调养、彻底驯化了的小宠物。”
她停顿半秒，补充道：“而且，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引用了一些……嗯……那晚帐篷里的‘细节’佐证。比如，说卡米尔小姐当时‘表现得很乖’，‘被……管教时，叫起来声音也不大’，之类的。”
“啪嗒。”
艾塞娜手中的羽毛笔掉在了粗糙的木桌面上，笔尖在清单上戳出一个小洞，溅开的墨点像几颗突兀的黑痣。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金色眼眸里，先是掠过一片空白的茫然，仿佛没理解这几个简单的词汇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随即，她的表情又像是冰面缓缓裂开纹路，难以置信的神色一丝丝、缓慢地浮现、凝聚，最终化为清晰的震惊。
三天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脑海：昏暗帐篷里，卡米尔趴在桌上微微颤抖的纤细背影、自己因为这具身体力气不济而显得近乎“轻柔”的拍打、掌心下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弹性和最后卡米尔那明显不对劲的、带着哽咽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软腻喘息，以及彻底瘫软在桌上的模样……
当时她只以为是惩罚起到了效果，让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终于知错收敛，心底甚至为此掠过一丝“严厉教导终有成效”的满意。
现在，把这些零碎的、原本未曾深究的细节，和“宠物”、“调养”、“很乖”、“叫声”这些词强硬地联系起来……
“轰”的一下，艾塞娜的脸颊连同耳根、脖颈，瞬间红透，像熟透的浆果。
那不是少女怀春的羞怯，是一种猛烈烧灼上来的、混合着极度尴尬、被荒谬现实当头一棒的眩晕感，以及一丝……事情彻底偏离轨道、甚至被扭曲成不堪模样的慌乱。
“他……他们……”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组织一句完整的反驳。
她敢发誓，她当时真的、真的只是想给那个说话不知轻重的丫头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谁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弱到了连执行一次正经体罚，都能因为力道不足而被曲解成……变成这种下流的调情？！
姬塔看着自家长官脸上罕见的、几乎可称为“瞠目结舌”甚至有些“魂飞魄散”的表情，强忍住嘴角可能抽搐的冲动，维持着一贯的扑克脸，垂下眼睫公事公办地补充：“流言传播范围目前不大，只是在几个执勤小队之间私下流传，尚未影响到普通镇民。需要属下采取措施吗？”
艾塞娜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又热又堵的情绪，伸手扶住额角，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疼。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之后，丝丽娜每次看到她眼神都飘忽躲闪，而加尔布雷斯那小子脸上总挂着一副欲言又止、仿佛“懂了些什么”的诡异微笑。
“……我知道了。” 她努力让声线恢复平日的冷静，但尾音那微不可察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惊涛骇浪……
“……不必刻意压制，免得显得欲盖弥彰。但传话的人，找个由头敲打一下，不允许再扩大、再添油加醋。你……先下去吧。”
姬塔躬身，无声地退出了帐篷。
厚重的帘幕落下，隔绝了外面最后的天光与嘈杂，指挥所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艾塞娜独自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桌上那滩渐渐洇开的墨迹，和清单上被戳破的小洞，心情复杂混乱到了极点。
她想起卡米尔这几天见到她时，那种与以往骄傲截然不同的模样——欲言又止、动不动就脸颊泛红、眼神躲躲闪闪又仿佛隐含着一丝……期待？
当时只觉得是这丫头终于知道错了，在害羞和反省。现在串联起来想，那眼神分明是……
“宠物……” 艾塞娜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着这个此刻显得无比刺耳的词汇，指尖用力按着发痛的眉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一世英名，难道就要因为一场阴差阳错、因为这种破事，彻底毁于一旦，变成人们口中香艳暧昧的谈资吗？
她是不是……应该立刻、马上找卡米尔严肃地谈一谈，彻底澄清这个天大的误会？
但该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说“对不起，我那天打你屁股不是想把你当宠物玩弄，纯粹是因为我力气太小了没打疼你”？
——这说法听起来岂不是更加诡异、更加欲盖弥彰了吗？！
艾塞娜把突然变得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掌心里，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充满了无力感和羞愤的呻吟。
她突然觉得，面对魔族大军压境、谋划惊天阴谋，可能都比处理这种因体力不济而引发的桃色流言要简单、轻松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