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即便艾塞娜有意压制，那些关于“宠物”的窃窃私语，终究还是钻进了迪丽斯的耳朵。
只是这未经人事的少女，根本不懂这些话里的意思……
“他们说的调好了……是什么意思？”
午餐时，她端着餐盘坐在加尔布雷斯对面，问得直接了当。
“噗——”加尔布雷斯一口汤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铠甲，“咳咳……迪丽斯小姐，这种事情……嗯……就是领主大人教导部下的方式！对，教导方式！”
“可他们说卡米尔姐姐被惩罚的时候……”
“训练！那是特殊训练！”加尔布雷斯猛地站起身，餐盘都差点打翻，“我吃饱了！还有巡逻任务！”
看着他逃跑的背影，迪丽斯眨了眨眼。
她接着问了几名士兵、两名厨师，甚至试图问姬塔。每个人要么面红耳赤地岔开话题，要么含糊其辞地说“您还小，不懂很正常”，要么直接找个借口溜走。
这种集体性的回避反而让迪丽斯更加困惑——如果是不好的事，为什么大家提起时表情古怪却并不厌恶？如果是好事，为什么又不肯告诉她？
直到……
“丝丽娜姐姐，”训练间隙，迪丽斯终于逮到正在加固长鞭的丝丽娜，蓝色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困惑，“他们说的‘调好了’……还有卡米尔姐姐那晚‘很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丝丽娜校弦的手指一顿，狡黠的目光在迪丽斯写满求知欲的脸上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她左右瞧瞧，最后压低了嗓音：“小迪丽斯，终于开窍了？来来来，姐姐给你好好讲讲……”
接下来的小半个上午，堪称迪丽斯人生中最具颠覆性的“启蒙课”。
丝丽娜的讲解绘声绘色，夹杂着一些她自己添油加醋的、不知从哪本浪漫小说看来的桥段，直听得迪丽斯从耳根红到脖颈，蓝色眼瞳瞪得溜圆，呼吸都忘了节奏。
“所、所以……”迪丽斯声音发颤，“卡米尔姐姐和艾塞娜大人……是、是那种关系？”
“重点不是她们‘是’什么！”丝丽娜一拍大腿，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重点是，卡米尔已经抢占了先机！你没看她现在看长官那眼神，都快拉丝了？你再不行动，艾塞娜长官的心可就真被那个魔女勾走了！”
“可……可我该怎么做？”迪丽斯慌了，下意识抓住丝丽娜的皮甲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
丝丽娜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她笑嘻嘻地捏了捏迪丽斯的脸颊：“别怕！姐姐有办法！对付艾塞娜长官这种表面正经的，就得用点特别的……比如，让她觉得你超——级可爱，像只离不开人的小狗狗一样！”
“小……狗狗？”
“没错！”丝丽娜变戏法似的从材料包里掏出针线和一些棕色的柔软皮毛，“瞧好吧！明天一早，你就这样……”
翌日清晨，艾赛娜早早就来到了办公室，因为她思索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只要让卡米尔先一个人回王国一阵子，流言不就自己消失了吗？反正听卡米尔说她还要回王国解决遗产问题，这不是正好？
可是，艾塞娜刚在指挥帐中坐定，羽毛笔尖尚未蘸墨，帐帘便传来窸窣响动。
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栗色短发上……赫然立着一对毛茸茸、棕褐色的、惟妙惟肖的狗耳朵发饰！
“艾、艾塞娜大人……”迪丽斯的声音细若蚊蚋，她走进帐内，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
她今日穿了件略显贴身的无袖短衬，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下着短裤，努力想按丝丽娜教的“扭腰摆臀”，却只显得步伐僵硬，像只同手同脚的小鸭子。
艾塞娜的笔尖悬在半空，金色眼瞳罕见地怔住。她的目光从那对随着迪丽斯动作轻轻颤动的狗耳朵，滑到她泛红的脸颊，再到那副努力想表现“诱惑”却只剩下“笨拙”的姿态。
“噗——”一声极轻的笑音终究没忍住，从艾塞娜唇边逸出。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抵着下颌，“迪丽斯，你这是……什么造型？”
“是……是小狗！”迪丽斯猛地想起丝丽娜教的东西，连忙补充了一声，“汪！” 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羞窘，耳根都要红透了。
帐内静了一瞬。艾塞娜眼底的笑意更深，像阳光下的湖面，碎金流转。
她招招手：“过来。”
迪丽斯听话地小步挪到桌前，仰起脸，那对蓝色眼眸水汪汪的，写满了“快夸我可爱”。
艾塞娜伸出手，没有揉她的头发，而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尖端，触感柔软温热。
“谁给你出的主意？”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是丝丽娜姐姐！”迪丽斯立刻回答，毫无防备之心，“她说这样艾塞娜大人就会更喜欢我！说不能输给卡米尔姐姐！她还教我怎么走路，怎么……怎么摇尾巴……”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试图扭了扭腰，动作生涩得让人不忍直视。
艾塞娜脸上的笑容当即淡了一些，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靠回椅背，交叠起双腿，目光平静地看着迪丽斯：“丝丽娜还教你什么了？”
“她还说，要穿得‘色气’一点，”迪丽斯老实交代，还扯了扯自己的衬衫下摆，“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色气’，她就说这样穿……还有，要偶尔舔舔嘴唇，像这样……”
她模仿了一下，舌尖飞快地掠过下唇，与其说是诱惑，不如说是小孩子舔糖。
艾塞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才释怀地笑了一声，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姬塔！”
帐帘应声而开，姬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一如既往的恭谨，但目光扫过迪丽斯头上的狗耳朵时，眼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领主大人？”
“去请丝丽娜小姐过来一趟。”艾塞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立刻！”
“是。”
片刻后，丝丽娜被叫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戴着狗耳朵、一脸“我完成任务了”表情的迪丽斯，以及书桌后那位神色莫辨的艾塞娜。
丝丽娜脸上惯有的嬉笑瞬间冻结，换成了满脸“大事不妙”的干笑。
“长官，您找我？”
艾塞娜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迪丽斯头上的耳朵。
丝丽娜喉结滚动了一下：“呃……这个嘛，我看迪丽斯挺可爱的，就开了个小玩笑，活跃下气氛……”
“玩笑？”艾塞娜重复这个词，声音平缓，却让帐内温度骤降，“教导未成年勇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制作这种……道具。丝丽娜，你很闲？”
“我……”丝丽娜语塞。
艾塞娜不再看她，转向姬塔：“把丝丽娜带到广场旗杆下，吊起来，让她好好反省一天！”
“吊、吊一天？！”丝丽娜惨叫，“长官！我错了！我就是看迪丽斯太单纯，想逗逗她！你看她戴这个多合适啊！多可爱啊！”
“再加一条，”艾塞娜面无表情，“堵上嘴。”
姬塔利落地应声，上前一步，对丝丽娜做了个“请”的手势，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丝丽娜的哀嚎求饶声渐渐远去，帐内重归安静。
迪丽斯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艾塞娜向她招手。
她走近，看着艾塞娜伸手，轻柔地摘下了那对狗耳朵发饰，放在桌上。
“迪丽斯，”艾塞娜的声音恢复了温和，“你不需要学这些，更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可是……”迪丽斯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想和艾塞娜大人变得更亲近……”
“我们一直很亲近。”艾塞娜看着她，金色眼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做你自己，努力变强，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明白吗？”
迪丽斯似懂非懂，但艾塞娜语气中的肯定让她安心了些。她点点头：“那……丝丽娜姐姐……”
“她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脑子。”艾塞娜揉了揉眉心，“你去训练吧，这两天已经够乱，你就稍微安分点吧……”
“是！”迪丽斯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艾赛娜没明说，但是迪丽斯能看出，艾赛娜姐姐真的挺喜欢自己的新造型的，而且其实也很开心，这就够了。
至于卡米尔？刚刚迪丽斯已经瞟到了艾赛娜桌子上的文书了，那个魔女今天就要离开了，人都不在了还谈什么抢艾赛娜姐姐？果然，恋人之类的都是她胡说八道的！
而当迪丽斯离开后，艾塞娜拿起桌上那对狗耳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皮毛，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把它收进了手边的抽屉。
“姬塔。”
“在。”
“传令，让卡米尔先自己回王国吧，告诉她我处理完事情就去陪她。”
“是。”
艾塞娜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帘角。广场中央的旗杆上，某个多嘴的圣骑士已经被吊了起来，嘴里塞着布团，正对着下面围观的士兵挤眉弄眼，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艾塞娜放下帘子，摇了摇头。
看来一天可能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