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脸上那抹游刃有余的媚笑，在目光触及那悬浮于空中的纯白身影时，瞬间凝固，继而化为一片冰冷的凝重。
六翼天使。
即便在魔族漫长而隐秘的记载中，这也属于需要重点标注的“禁忌存在”。
据说它们是神明亲手打造的完美兵器，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却剔除了所有多余的情感与自我意识，如同最精准的杀戮工具，也因此格外“好用”……
但“好用”也意味着，它们背后必然存在一个“使用者”……
妮娜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顺着那垂落的圣光羽翼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教堂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上。银发，红瞳，正是刚才用冰冷字眼吐出“渣滓”二字的圣女。
“呵……”妮娜鼻腔里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真是讽刺，传闻中圣洁端庄、悲悯众生的教会圣女，说起话来倒是和审判庭那些疯子一样不留情面。
不，眼前这位恐怕更甚。那紧紧锁定自己的眼神里，哪有半分悲悯？分明是近乎实质的、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暴戾与杀意，几乎要撕裂那层圣洁的外壳喷涌而出。
“啧，”妮娜嗤笑一声，故意拉长了调子，“教会现在的圣女，都流行张嘴就骂人‘渣滓’了？你们家神明是这么教你们传播‘仁爱’的？”
她话里带刺，明显是在挑衅。
果然，圣女苏珊的眼神更冷了，周身甚至泛起一层微光，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但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教典有言，对异端，无需言语，唯有净化。
面对这沉默却磅礴的杀机，妮娜心中瞬间掂量清楚。在圣城的地盘，和一台等级绝对超过LV80的“神造兵器”硬碰硬？那是蠢货才做的事。
“无趣。”她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身影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化作一缕飘散的黑红色烟雾，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迅速淡化、消失，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以及一句随风飘来的低语……
“这次就先到此为止吧，可爱的小猫，还有……我珍贵的小星星。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利落。
直到那令人作呕的魅魔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尽头，苏珊眼中那骇人的厉色才如潮水般稍稍退却。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向长椅边那蜷缩的身影。
紫发的少女瘫靠在椅腿旁，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而紊乱，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仿佛正被困在无法醒来的梦魇里挣扎。更触目惊心的是，从她的脸颊、脖颈到手背，一片片淡粉色、带着诡异魅惑光泽的纹路正时隐时现，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在她皮肤下蜿蜒、鼓动，每一次浮现，都让少女的身体轻轻一颤。
苏珊蹲下身，伸出指尖，一点纯粹而柔和的净化之光在她指尖凝聚，轻轻点向卡米尔的眉心。
圣光渗入，带着抚慰与驱逐的力量，涌向那些盘踞的污秽。然而，一向对魔族侵蚀无往不利的净化之力，此刻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是在那些粉色纹路周围徒劳地流转、冲刷，无法撼动其分毫。纹路依旧明灭，甚至因为圣光的刺激，闪烁得略微频繁了些。
苏珊收回手，澄澈如红宝石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明悟，随即被更深的凝重覆盖。
“不是外来的强行污染……”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滞涩，“是她自己内心的阴影，被引诱、喂养，最终……具现化了。”
那个魅魔并未凭空创造黑暗。她只是精准地找到了卡米尔灵魂铠甲上最细微的裂痕，将撬针探入，然后，轻轻一扳——让少女心中本就存在的那些痛苦、偏执、占有欲与绝望，疯狂滋生，化为了这魅惑的烙印。
这意味着，除非解开心结，否则任何外力的净化，都只是隔靴搔痒。
苏珊的目光落在卡米尔即使昏迷也难掩痛苦的侧脸上，那些不久之前自己在忏悔室里吐出的话语，此刻一句句清晰地回响起来——“你根本没有忏悔”、“她的目的可能并不纯洁”、“不要把一切寄托给别人”……
那些基于自身认知和教条得出的尖锐判断，现在想想，是不是就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反倒让她更加受伤了呢？
是因为那些话吗？那些自己认为只是陈述事实、却未曾考虑对方感受的话语，成为了击溃她心防的最后一道助力？
苏珊并非完全不近人情，只是她太久习惯于“净化”肉眼可见的污秽，习惯于用磅礴的圣光抚平创伤，却从未如此刻骨地意识到，言语——尤其是包裹着“为你好”外壳的冰冷言语，也能化为最锋利的刃，将人伤得鲜血淋漓，让她的灵魂千疮百孔。
银发的圣女沉默地站起身。教堂高大的彩绘玻璃将夕光滤成斑斓的色块，流水般淌过她纯白的衣袍，映照出她那张因为悔恨而带上了一点泪花的脸。
“席卡镇……艾赛娜……”
她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所有的异常，卡米尔执念与痛苦的源头，似乎都牢牢系在那个遥远的边陲小镇，和那个名叫艾赛娜的神秘女子身上。
看来，要想拔除这从内心生长出的荆棘，她必须亲自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孕育出这般强烈的依赖和这样黑暗的内心。
决心既定，苏珊眼中的迷茫与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悔意，迅速被一种更为坚毅、纯粹的光芒所取代。
她再次伸出手，比之前更加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圣光托起昏迷的少女，将她轻盈地抱起。
“走吧。”她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既像自语，也像是对怀中少女昏迷灵魂的告知。
“我带你，去见她。”
“而在那之前……”
她微微收拢手臂，让少女靠得更安稳些，圣光如同最轻柔的茧，将两人包裹。
“我会保护你的。”
从教义上讲，卡米尔的情况，已然可以定义为“堕落”，而“堕落”了，就要“赎罪”，“赎罪”的方式，就是交由审判庭，由神火净化她的肉体，让神明安抚她的灵魂……
说白了，也就是火刑！如果她不保护卡米尔的话，她很快就会被审判庭处以火刑！
她无法接受卡米尔这样一个仅仅是有点偏执的女孩，刚从她的忏悔室出去，就要被绑上火刑架！
这既是职责，亦是她的一种补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