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内,阳光透过彩窗,被滤成静谧而斑斓的光斑,洒在跪坐于长椅上的信众肩头。
苏珊立于简易的讲坛后,一身素白长袍纤尘不染,银发如流淌的月光,红色的眼眸里带着惯有的、抚慰人心的柔光。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而温和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安宁的韵律。
“……慈爱并非软弱,乃是看清伤痕后,仍愿以光明敷裹的勇气。”
她轻轻抚过手中厚重的圣典,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虔诚、或迷茫、或带着生活劳碌疲惫的面孔,在与几位老人视线相接时,还微微颔首,报以温柔的浅笑。
她的语调平和,没有高高在上的训诫,更像是一位聪慧而温柔的姐姐在分享感悟。
圣堂内弥漫着一种平静而备受鼓舞的氛围,许多人眼中闪烁着对这位年轻圣女的信赖与亲近。
连侍立一旁的姬塔,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苏珊,身上有种令人心悦诚服的亲和魅力。
然而,这安宁被突如其来的骚乱粗暴打断。
圣堂内,肃穆的讲道被突如其来的嘈杂与尖叫打断。
苏珊停下口中对教典的诠释,微微蹙眉,望向大门方向,侍立一旁的姬塔立刻会意,快步走向门边,正要唤人询问,一名卫兵已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不、不好了!地牢……关押的那些魔族,全被放出来了!值守的兄弟被打晕了!”
姬塔心脏猛地一沉。“艾塞娜大人和卡米尔小姐呢?”
“不、不见了!房间里没人!”
话音未落,姬塔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调虎离山?制造混乱?目标是谁?她迅速转向苏珊,刚要开口示警,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自侧上方破损的彩窗玻璃处疾射而入!
那是一根通体缠绕不祥黑气的箭矢,直指苏珊的后心!
“小心!”姬塔的呼喊与箭矢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然而,苏珊甚至没有回头。她身畔纯净的圣光骤然炽烈,一道虚幻而威严的六翼身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
“嗤——!”
黑气与圣光剧烈碰撞、湮灭。箭矢在触及光盾的瞬间便被净化了大半力道,残余部分撞在苏珊肩头,只划破了洁白的外袍,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便被彻底弹开、化为飞灰。
苏珊缓缓转过身,平静的面容上第一次覆上了寒霜。
她抬手,圣光汇聚于掌心,并非治疗,而是化作一柄纯粹由光构成的长枪。
她甚至没有去看偷袭者藏身的方向,只是将光枪朝着某个角落轻轻一掷。
“啊——!”
短促凄厉的惨叫传来,一个蜷缩在梁柱阴影下的、皮肤暗红的魔族弓手被光枪贯穿,钉在墙上,瞬间没了声息,尸体在圣光中快速焦化、消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那魔族毙命,惊魂未定的神父和部分信徒才发出压抑的惊呼。
苏珊没有理会肩头的细微伤口,圣光流转间,那点皮肉伤已然愈合。
她看向姬塔,金色的眼眸里瞬间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冰冷的质问,声音清晰而严厉,回荡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圣堂内:
“姬塔骑士,按照《神圣典章·净除篇》,一切魔族,无论强弱,一经发现确认,必须就地格杀,其尸骸亦需移送审判庭,经净化仪式彻底焚灭,杜绝任何污秽残留。”
她的目光扫过门口惊惶的卫兵:“为什么席卡镇的地牢里,会关押着魔族?是谁……允许你们私自囚禁这些世间污秽?”
姬塔感到压力陡增,眼前的圣女与平日那位安静聆听告解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稳住心神,行了个礼,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圣女阁下,此事是艾塞娜大人的命令。此前我们擒获了几名精锐魔族,艾塞娜大人认为,立即诛杀可能无法获得更多关于魔族动向的情报,因此下令暂时关押,以期审问。艾塞娜大人一贯主张,即便是战俘,也……”
“善待战俘!?”
苏珊打断了她,声音陡然拔高,冰冷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
“与魔族交流,企图从它们肮脏的舌头里获取信息,这本身便是《典章·禁忌录》首条明令禁止的亵渎之举!更遑论‘善待’?姬塔骑士,你们的指挥官,艾塞娜,她的理智是被魔鬼蛊惑了吗?这些渣滓,是侵蚀世界的毒疮,是必须被彻底净化、不容一丝一毫存留的绝对之恶!”
“可是,艾塞娜大人也是为了获取情报,更好地对抗魔族……”
姬塔试图辩解,尽管她也明白,在教廷的绝对教义面前,再加上现在这般混乱的情况,这种辩解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对抗魔族的方式,唯有彻底净化!”
苏珊向前一步,圣洁的光辉因她的怒意而更加耀眼,甚至带着压迫感:
“任何与之接触、试图沟通、甚至心存侥幸囚禁的行为,都是在玩火,是在玷污自身的灵魂,为更深的污秽侵蚀打开门户!看看现在的结果!因为它们被囚禁于此,才给了这些魔族可乘之机,制造了这场骚乱!艾塞娜必须为她的愚蠢和僭越负责!”
两人的争执在圣堂内回荡,神父与信徒们一时间噤若寒蝉。
姬塔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教义如山,而艾塞娜的做法无疑触犯了最核心的禁忌。
但另一方面,她确实也是赞成艾赛娜的做法的,只是,当她面对眼前的苏珊时,却也只感到无力反驳……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一直紧握着剑柄、脸色苍白的迪丽斯,猛地抬起了头。
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后面关于教义的争论,所有的思绪都被“艾塞娜不见了”这句话死死攥住。
恐慌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老师又不见了?像上次在黑市那样?不……这次连卡米尔也不见了,发生了什么?老师有危险吗?
她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听着这些无谓的争吵。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对苏珊或姬塔说一个字,迪丽斯猛地转身,栗色的短发扬起,用尽全力冲出了圣堂的大门,将争执声抛在身后。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混乱尚未完全平息,但她的眼中只有前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嘶喊:
找到她!必须立刻找到艾塞娜姐姐!
她有一种直觉,一旦这次艾赛娜再次消失,自己就再也无法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