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想着如何摆烂应付，享受反向拿捏的快感；一个则想着卧薪尝胆，日后如何重振夫纲……啊不，重振“君纲”。
病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咳。”
沈湛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强撑着从床上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看了看陆书昀，想了想，还是给她也倒了一杯。
“喏。”他把水杯递过去。
陆书昀没有伸手。
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凤目斜睨，那意思是：你敢让朕自己拿？
沈湛：“……”
行，你牛。
沈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这是古人，是“重点保护对象”。
他认命地走过去，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扶着杯身，恭恭敬敬地递到陆书昀嘴边：“陛下，请喝水。”
陆书昀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
喝完水，沈湛拿回杯子，感觉自己的“摆烂”大计，第一步就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好了，陛下。”沈湛决定开始自己的“教学”任务，他指着墙上的电灯开关，用一种教导三岁孩童的语气，慢悠悠悠地说道：
“我们开始第一课。您看那个，墙上那个白色的方块。”
陆书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锐利，带着审视。
“那东西，名为‘开关’。”沈湛走到墙边，手指放在开关上，“它的作用，是控制这个房间里的‘光明’。你看——”
他“啪”地一声，按下了开关。
病房内的日光灯瞬间熄灭，房间陷入了黄昏时的昏暗。
陆书昀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虽然极力掩饰，但沈湛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震惊。
“别怕。”沈湛心中暗爽，又“啪”地一声，按亮了开关。
光明，再次降临。
“这……这是何种法术？”陆书昀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紧绷。
“这不是法术，陛下。”沈湛靠在墙上，双臂环胸，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看着这位被现代文明彻底震撼的女皇帝。
沈湛讲解道：“这是电灯开关，按一下，亮，再按一下，灭，原理是……呃，一种叫‘电’的能量。”
他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
陆书昀学得极其认真，那双凤眸专注地盯着开关，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
灯光熄灭，病房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她又按了一下，灯光复明。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很快被克制下去，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她没有追问“电”为何物，显示出极强的克制力和目标导向性。
先掌握用法，深究原理可以暂缓。
接着是呼叫铃、调节病床高度的按钮、独立卫生间里的冲水马桶、冷热水龙头……每一个现代人习以为常的物件，对陆书昀来说都是新奇的挑战。
她学得很快，动手能力也不弱，只是偶尔会流露出一些让沈湛啼笑皆非的反应。
比如，第一次使用抽水马桶时，那轰隆的冲水声让她猛地后退一步，手已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眼神警惕地盯着马桶，仿佛里面会钻出什么怪物。
沈湛费了好大劲才解释清楚这是排污设施，并非机关。
又比如，当她第一次拧开水龙头，看到“凭空”流出的清澈水流时，她怔了半晌，伸出手指接了点水尝了尝，确认无毒后，低声感叹了一句：“此界百姓，取水竟如此便利？堪比王公贵胄。”
言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沈湛趁机简单介绍了自来水系统，让她对现代社会的富足有了初步概念。
最让沈湛头疼的是电子设备。
当他拿出护士帮忙找回的、属于沈湛原本的手机时，陆书昀的反应最为激烈。
那黑色的、光滑的“小镜子”竟然能亮起，还能发出声音、显示图像，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先是怀疑这是一种罕见的“留影法宝”或“传讯玉简”，但当沈湛点开一段新闻视频，里面的人物动态清晰、声音洪亮时，她脸上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了。
“此物……竟能将人的魂魄摄入其中？”陆书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身体微微后倾，显然对这能“禁锢影像”的物件充满了戒备。
沈湛哭笑不得，赶紧解释：“这不是摄魂，这是……录像，是一种技术，就像画画一样，只不过更真实、更快速。”
他点开照相功能，对着陆书昀拍了一张。
当陆书昀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清晰的静态影像时，瞳孔骤然收缩，差点又要出手。
沈湛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拿开，连连保证这绝对无害，只是光的反射和记录原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勉强接受这“奇技淫巧”的存在。
接下来沈湛便开始了系统的“扫盲”工作。
他找护士借来了纸笔，像备课一样，列出大纲，从最基础的社会结构、国家概念，强调此国无帝制、讲法律，到衣食住行、货币体系、交通通讯，循序渐进。
陆书昀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天赋。
她过目不忘，沈湛讲过一遍的东西，她几乎能原样复述。
她逻辑清晰，善于联想和对比，经常能举一反三，将现代概念与神武大陆的类似事物进行类比，以便理解。
例如，将警察类比为捕快和巡检司，将汽车类比为更高级的马车，将飞机类比为大型飞行坐骑，尽管她难以理解其动力来源。
但她的思维方式，终究带着根深蒂固的古代帝王烙印，时常会冒出一些让沈湛冷汗直流的言论。
讲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时，她会下意识地反驳：“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若人人皆欲平等，权威何存？秩序何以维系？”
沈湛不得不花费大量口舌解释，虽然他知道陆书昀未必真正认同，但至少让她明白了这是此地的铁律，必须遵守。
讲到历史，尤其是近现代史时，她对君主制的消亡表现出极大的不解和隐晦的批判，认为这是“礼崩乐坏”。沈湛只好强调国情不同，历史进程差异。
讲到经济时，她对“股市”、“金融”等概念完全无法理解，认为“虚而不实”，远不如土地和粮食来得实在。
这些观念上的冲突，让沈湛的教学过程充满了挑战。
他必须时刻警惕，纠正她那些“危险”的想法，同时又要照顾她的自尊心，不能说得太直白。
而陆书昀，虽然在学习，但她的目光始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像是在评估一件件工具，衡量这些“奇技淫巧”能否为她所用，助她回归大化。
对于沈湛强调的“规则”和“平等”，她表面聆听，内心却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无论是武力还是权力，力量才是永恒的真谛，所谓的规则，不过是强者制定用来约束弱者的东西。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何须拘泥于此界规则？
两人同处一室，一个教，一个学，表面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沈湛教得心累，感觉自己像个保姆，不仅要传授知识，还要时刻防备“小朋友”闯祸。
他越发坚定了“摆烂”的决心：教会她基本生存技能，保证她不被警察抓走就行，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等她见识到现代社会的复杂，自己就会知难而退。
陆书昀则学得投入，但每多了解一分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她回归大化的心思就愈发急切，同时也对沈湛的“敷衍”态度有所察觉。
她心中冷笑：沈湛，你想敷衍了事，安稳度日？怕是打错了算盘。
待朕稍稍恢复，定要让你知晓，何为帝王心术，即便在此界，朕亦非你能轻易糊弄之人。
在学习间隙，沈湛也会带着她，透过病房的窗户，观察外面的世界。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汽车洪流，夜晚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每一次观察，都引来陆书昀长久的沉默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惊涛骇浪。
这个世界，没有武道通神的强者，但凡人凭借智慧和这名为“科技”的力量，创造出的景象，其宏伟与不可思议，丝毫不逊于神武大陆神通境武者移山倒海的威能，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
这种认知，让她在震撼之余，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以及一丝隐晦的兴奋。
若能掌握此界力量，何愁不能横扫六合，缔造远超历代先祖的盛世皇朝？
而沈湛，则一边享受着这种“教导”女帝的微妙成就感，一边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调整着自己的“摆烂”大计。
‘学习能力强是好事，适应得快也是好事。’沈湛看着正对着窗外车流凝神思索的陆书昀，心想：‘学得越多，见得越多，或许就越会觉得回去那个落后的高武世界索然无味？毕竟，由俭入奢易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位曾经杀伐果断的女帝，逐渐沉迷于现代社会的便利与繁华，最终乐不思蜀的画面。
两人一个教得“尽心”，一个学得“刻苦”，表面和谐，暗地里却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