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凤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混杂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那里，显得有几分滑稽。
她先是下意识地涌上一股巨大的欣喜。
儿子醒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紧接着，这喜事竟然还买一送一，附带了一个如此标致、气质非凡的姑娘，自称是儿子的女朋友？
这简直是喜上加喜，堪比中了千万彩票！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汹涌而来的怀疑所取代。
不是她妄自菲薄，自家儿子沈湛，她是知道的。
沈湛是个好孩子，长相随了他爹年轻时的俊朗。
可是，知子莫若母。
林玉凤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
这就不是个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主儿！
从小到大，沈湛就像个闷葫芦。
上学的时候只知道读书、打球，看见漂亮女同学脸都会红，半天崩不出一个屁来。
完全不像他那个死鬼老爹沈建军，年轻的时候那是出了名的油嘴滑舌、一张嘴就能把她哄得找不着北。
沈湛在感情上，那就是一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就在车祸前不久，林玉凤还张罗着给他安排相亲，结果人家女方见了一面就没下文了，嫌沈湛太闷，不懂浪漫。
这样一个见了生人都腼腆的儿子，昏迷了三个月醒来，突然就多了一个天仙似的女朋友？而且还是这种气场强大的极品美女？
这科学吗？这合理吗？
眼前这姑娘看起来顶多十八九岁，比沈湛小了快十岁，即使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即使未施粉黛、脸色苍白，依然掩盖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深邃，看人的时候不躲不闪，带着一股子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自己那个“闷葫芦”儿子凑成一对的人。
林玉凤转过头，目光落回自己儿子身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她转向沈湛，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浓浓的疑惑：“小湛……这、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她真是你……女朋友？”
她刻意放缓了“女朋友”三个字，仿佛需要再次确认这个词的真实性。
沈建军同样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他没有妻子那么外露的情绪，但那双经历风霜的眼睛却锐利如鹰，在沈湛和陆书昀之间来回扫视。
这女孩太特别了，特别到与这间普通病房，甚至与整个他们熟悉的日常环境都格格不入，刚才说了那样的话，脸上却是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份端凝沉稳的气度，绝非凡俗之家能培养出来的。
而且……她刚才自称什么？“朕”？是他听错了，还是现在年轻人之间流行的什么新奇称呼？种种疑团，让他无法轻易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事”。
不过，作为男人，他其实也有点暗爽。
“这小子，平时看着老实，没想到不声不响干了票大的？”沈建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在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之间来回打转，最终还是定格在儿子脸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而陆书昀，在抛出那句自认为最合理解决方案的宣告后，便坦然接受着沈湛父母目光的洗礼。
她看到林玉凤眼中的惊喜与怀疑，看到沈建军目光中的审视与探究，这在她预料之中。
然而，当她将视线转向沈湛，期待他顺势确认，将此事盖棺定论时，却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眼神飘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副天塌地陷、恨不得当场昏厥的模样。
陆书昀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悦。
在她看来，此事简单明了。
她需要一个合理身份依附于沈湛，以便在此界行动，“女友”一词，据沈湛此前科普，意指亲密伴侣，既可解释二人关系，又能顺理成章共享资源，实乃上选。
她金口玉言，既已开口，便是定论。
沈湛身为臣子，理应立即领旨，配合她将这场戏演下去，何须露出这般为难怯懦、上不得台面的姿态？
莫非……他是觉得她陆书昀，配不上他沈湛“女友”之名？还是担心父母反对？简直是岂有此理！想她堂堂一国之君，屈尊降贵，假扮他的伴侣，已是给足了他天大的颜面，他竟敢犹豫？
一股属于帝王的愠怒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可以暂时隐忍，可以学习此界规则，但不代表她能容忍沈湛在此等“小事”上违逆她的意志，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尽管他们是沈湛父母，让她下不来台。
于是，在沈湛拼命用眼神示意、试图让她收回成命或至少缓和语气的绝望目光中，陆书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扬起了她那线条优美的下巴，凤眸中锐光一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目光如两道冰锥般直刺沈湛，同时，用更加清晰、笃定，甚至隐隐带着催促和警告意味的语调，对着林玉凤和沈建军，一字一顿地重申：
“不错，朕与沈湛，确系情侣。”
那个“朕”字，她这次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不容亵渎的威严。
“……”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沈湛肩上。
他感觉父母的视线，陆书昀冰冷的注视，几乎要将他洞穿。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否认？
他几乎能想象到陆书昀当场翻脸的场景，那后果绝对比承认“女友”要恐怖一万倍。
这位陛下行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承认？那就意味着要将这个巨大的麻烦，这个定时炸弹，正式引入自己在地球的生活，引入自己的家庭！以后的日子……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时候要是说实话，说“妈，我不认识她，她乱说的”，不仅会当场得罪陆书昀，还会让老妈空欢喜一场，搞不好还会被误以为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可要是承认了……这以后日子怎么过？家里供着一尊女帝，还得天天演戏？
就在沈湛犹豫不决、眼神闪烁企图蒙混过关的时候，陆书昀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的利刃，瞬间刺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陆书昀微微侧头，那双凤眸半眯着，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
她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沈湛太熟悉这个眼神了！
在神武大陆的这三年，每当有大臣在朝堂上试图推诿扯皮，或者对她的旨意阳奉阴违时，她就会露出这种眼神。
那是帝王的凝视。
那是“如果你敢说半个不字，朕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无声威胁。
尽管此刻她没有真气，没有侍卫，手里甚至连把水果刀都没有，但那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威压，依然让沈湛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
求生欲在这一刻战胜了理智。
得罪老妈顶多被念叨，得罪这位姑奶奶，那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哪怕是在法治社会，沈湛也毫不怀疑她有办法整死自己。
沈湛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僵硬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他的声音干涩，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妈，爸……她，她确实是我的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