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承认那一刻。
“轰——”
沈湛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世界崩塌的声音。
完了，这下彻底绑死了。
他在心里哀嚎，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鸡飞狗跳、永无宁日的生活图景。
然而，与他内心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玉凤在得到儿子亲口确认的那一瞬间，脸上所有的怀疑和担忧如同被阳光驱散的乌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
“真的？！哎呀！老天爷！这真是……这真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林玉凤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一把抓住沈建军的手臂，用力摇晃着，“老沈！你听见没！儿子有女朋友了！这么俊的姑娘！是我们家小湛的女朋友！”
她松开丈夫，几步就跨到陆书昀床前，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幸福的褶子，看着陆书昀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怎么都看不够。
儿子没死！醒过来了！而且还没残疾，没变傻！
不仅如此，还带回来这么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朋友！
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老天爷这是把以前欠他们沈家的运气，一股脑全给补上了啊！
“哎哟，闺女，刚才真是对不住，阿姨太激动了，没吓着你吧？”
林玉凤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陆书昀放在被子上的手。
陆书昀的手指修长白皙，微凉，被林玉凤那双粗糙、温热甚至带着点汗意的大手紧紧包裹住。
陆书昀的身体瞬间僵硬。
这是……何种礼节？
在大化皇朝，除了极其亲近的侍女在伺候更衣时，绝无任何人敢如此触碰她的玉体。
即便是太医诊脉，那也得悬丝，或是隔着一方丝帕。
这妇人……竟如此大胆，直接抓住了朕的手？还如此用力地揉搓？
若是放在以前，此等“犯上”之举，足以治个大不敬之罪，轻则掌嘴，重则……
陆书昀本能地想要抽回手，甚至掌心已经下意识地想要发力震开对方。
但下一秒，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理智告诉她，此地非大化，此人非逆臣，而是沈湛之母。
既已自认“女友”身份，便需遵循此界之“孝道”与“礼数”。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任由林玉凤握着她的手。
“无……并没有。”陆书昀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有些清冷，但已经努力在模仿沈湛教过的温和语气，“阿姨……言重了。”
这声“阿姨”，叫得稍显生硬，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停顿。
但在林玉凤听来，这简直就是天籁！
看看！看看！
多有教养！多懂礼貌！
这说话文绉绉的，一听就是受过高等教育、家里管教很严的好姑娘。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哪个不是咋咋呼呼的？像这样文静、端庄、说话轻声细语的，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林玉凤越看越满意，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会儿换成了婆婆看媳妇，那更是欢喜得心都要化了。
林玉凤热情地拉着陆书昀的手，只觉冰凉细腻，更是心疼，“手这么凉，是不是身子还虚？没事没事，阿姨……不，以后说不定就该叫妈了！妈给你好好补补！”
沈建军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看着陆书昀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点了点头：“好，好，沈湛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他虽然觉得这姑娘处处透着古怪，但儿子喜欢，而且能在儿子昏迷期间不离不弃，他自动脑补了，这份心意就足够珍贵。
“闺女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家里是哪里的呀？”林玉凤开启了查户口模式，眼神热切得恨不得把陆书昀给融化了。
陆书昀微微垂眸，保持着一种矜持而疏离的姿态，回答道：“我叫陆珊，刚满十八，父母……早亡，现居……本地。”
她借用了那个“陆珊”的身份信息，回答得简短有力。
听到“父母早亡”四个字，林玉凤的心猛地一揪，眼里的欢喜瞬间变成了满满的怜惜。
“哎哟……苦命的孩子。”林玉凤眼眶又红了，抓着陆书昀的手更紧了几分，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传递力量，“这么小就没爹没妈了，怪不得这么懂事，让人心疼……没事儿啊闺女，以后进了咱们家门，阿姨就是你亲妈！以后要是沈湛这臭小子敢欺负你，你跟妈说，妈打断他的腿！”
一旁的沈建军也凑了上来，脸上挂着慈父般的笑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小陆啊，别怕，沈湛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也饶不了他！”
沈建军看着陆书昀那副宠辱不惊、正襟危坐的模样，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这姑娘年纪虽小，但这就坐姿、这气度，稳如泰山啊。
面对他们这对过分热情的陌生“公婆”，既没有表现出小家子气的慌乱，也没有现在年轻人的那种不耐烦，反而是一直保持着一种……怎么说呢，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敬重的“范儿”。
“这就是大家闺秀吧？”沈建军在心里给儿子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子，眼光随我，挑了个极品！”
此时的陆书昀，正处于一种极度的“忍耐”之中。
两个陌生人围着她，距离近得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那种混杂着汗水、泪水以及廉价烟草味的气息，不断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尤其是林玉凤，一边说话，一边还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亲昵得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大化，这叫“犯颜”，是大罪！
但她必须忍。
为了在此界立足，为了笼络住沈湛，她必须扮演好这个“乖巧女友”的角色。
于是，她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极其标准的、不露齿的微笑，微微颔首：“多谢……伯父、伯母厚爱。”
她坐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腹部，动作优雅得如同正在接受番邦使节朝拜的女皇。
她尽量少说话，言多必失，只用最简单的词语应对。
而这种沉默寡言、举止端庄的表现，在沈湛父母眼中，却被完美地误读成了“害羞”、“文静”和“有涵养”。
“你看这孩子，多乖！”林玉凤转头对沈建军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这坐姿，这说话的语气，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咱们平时见的那帮咋咋呼呼的丫头片子完全不一样。”
沈建军也笑眯眯地点头：“是啊，小湛有福气。”
两老口围着陆书昀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想吃什么水果，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而另一边的沈湛，却被彻底冷落在了旁边。
沈湛靠在床头，看着这荒诞而又热闹的一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疼得厉害。
他看着那个在父母包围圈中，虽然浑身僵硬、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奈和杀气，但表面上却装得比任何大家闺秀都要像大家闺秀的女帝陛下。
又看着那个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明天就能抱上孙子的老妈。
还有那个一脸欣慰、觉得自己基因优秀的渣爹。
沈湛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画面：父母将陆书昀当成宝，自己这个亲儿子反倒要靠边站。
而陆书昀，则利用这层身份，名正言顺地介入他的生活，指挥他做这做那，继续她那遥遥无期的“回归大业”。而他之前设想的“摆烂”计划，在父母这关恐怕就要遭遇滑铁卢——他要是敢对陆书昀有丝毫怠慢，第一个不答应的恐怕就是他亲妈！
沈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谎是撒出去了，可怎么圆？
陆书昀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皇帝！是唯我独尊的主儿！她能忍一时，能忍一世吗？
让她给自己当女朋友？
这哪是找女朋友，这分明是请回来一尊活祖宗，一颗不定时炸弹！
而且，最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钱。
那位舅舅给的五千块钱能干嘛？陆书昀没有任何生活自理能力，衣食住行全得靠他。
而他自己呢？大病初愈，工作丢了，存款估计也在住院期间花得七七八八了。
要养活这位对生活品质有着要求的女帝，还得随时防备她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行举止露馅……
沈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惨淡的人生。
“小湛啊！”
林玉凤终于想起了儿子，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种兴奋的红光，大声说道：“既然小陆也没地方去，等你俩出院了，就让小陆住咱们家去！
反正家里空房间有，正好我能照顾你们俩身体，还能给小陆补补身子，你看她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噗——”
沈湛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同居？！
住家里？！
这要是让老妈发现这位“儿媳妇”连牙膏都不会挤，还要帮她穿鞋……甚至哪天要是惹恼了她，她半夜起来想“诛九族”……
那画面太美，沈湛根本不敢想。
“妈！这……这不合适吧！”沈湛一边擦着嘴，一边慌乱地摆手，“我们……我们还想过二人世界呢，再说了，陆珊她……她怕生，喜欢清静，住家里不方便。”
他必须把这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如果和老妈住在一起，陆书昀的身份绝对瞒不过三天！
“有什么不方便的？”林玉凤一瞪眼，“你们俩现在身体都还没好利索，谁照顾谁啊？再说了，外面租房子多贵啊，你们哪来的钱？”
“这……”沈湛一时语塞。
这时，陆书昀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伯母好意，陆珊心领了。”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标准得无懈可击，“只是沈湛……他确曾许诺，要带我去看看这繁华世界，我亦不想……过多叨扰二老清净。”
她自然也不想和这对过分热情的“公婆”住在一起，那种毫无距离感的亲密让她窒息。
而且，她还有太多秘密需要和沈湛单独谋划，绝不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
见“准儿媳”发话了，而且说得这么委婉得体，林玉凤也不好再强求，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行吧，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不过小湛，你可得把人照顾好了，要是让小陆受一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一定，一定。”沈湛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如捣蒜。
陆书昀看向一脸生无可恋的沈湛，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沈湛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其中蕴含的意味。
那是一种计划得逞后的从容，透着一股子“朕帮你解了围，你该如何谢恩”的意味。
沈湛苦笑一声，瘫倒在床上。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而病房内，沈湛父母依旧围着陆书昀，热情地规划着出院后的生活，欢声笑语不断，与沈湛这边愁云惨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