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浅就醒了。
窗外有风,吹得纱帘轻轻晃动。她坐起身,手指贴在床头柜边缘,摸到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昨晚睡前留下的记号,确认过门窗锁好,才躺下。
她把枕头掀开,针灸包还在。银镯戴回手腕,内侧的刻痕对着门缝透进来的光,角度偏了十五度。和昨晚不一样。
她低头看表,六点十七分。
换衣服时,发现连衣裙后领有一处轻微磨损,像是被粗糙的东西蹭过。她没声张,只把裙子翻了个面,套上外衣。
洗漱间水龙头还在滴水,洗手池边残留着几根短发,颜色偏黄。她用指甲在锈迹边缘又划了一下,和昨晚的位置平行。有人来过,但没动其他地方。
七点整,她走出房间。走廊空荡,尽头一扇窗开着,风吹动墙上的画框,发出轻响。
早餐厅在主楼东侧。她沿着石板路走过去,脚步放得很稳。
推开门时,林婉儿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咖啡。赵美兰坐在她旁边,穿着大红色旗袍,脖子上围着貂皮披肩。两人面前的餐盘都已上齐,热气还没散。
林浅的座位在最外侧,背对光源,椅子比其他的矮一些。餐盘边缘有水渍,刀叉摆放不齐。
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姐姐起得真早。”林婉儿笑着开口,声音清亮,“昨晚睡得好吗?”
林浅点头,“还行。”
她抽出纸巾,慢慢擦刀叉。动作不急,一张纸用完,再抽一张。
赵美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说:“新来的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先给长辈倒茶?”
林浅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赵美兰盯着她,嘴角翘着,眼里没有笑意。
林浅心中微微一怔,但随即想到自己既然已回到林家,称呼赵美兰为‘妈’也是情理之中,于是她放下纸巾,拿起茶壶,走到赵美兰身后。壶嘴对准杯口,水流平稳。倒满后,她退半步,轻声说:‘妈,您喝。’
赵美兰没接话,只是用眼角扫了林婉儿一眼。
林婉儿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却微微抖了一下。瓷杯碰在托碟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放下杯子,伸手去拿桌上的玻璃水杯。指尖碰到杯壁时,手腕一歪。
水杯倒了。
清水顺着桌面流下,直接泼向林浅的裙摆。布料吸水,深色痕迹迅速扩散,从膝盖蔓延到小腿。
林浅身体微侧,右手立刻护住腰侧——针灸包还在。
她没动,也没说话。
林婉儿睁大眼睛,一脸惊慌:“啊!对不起姐姐,我手滑了!”
赵美兰立刻拍桌,“看看你干的好事!这可是意大利进口的真丝裙,上千块一件!你赔得起吗?”
她指着林浅,声音拔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湿着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林浅低头看自己的裙子,水还在往下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她缓缓抽出纸巾,按在湿处。吸了几下,纸巾变皱发黑。
然后她抬头,看向林婉儿,语气平缓:“妹妹最近睡眠不好吧?手抖得厉害,心跳应该也不稳。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
林婉儿笑容僵住。
“我没……我没有。”
“血压高的人容易手抖,也容易情绪紧张。”林浅继续说,“你刚才心跳加快,呼吸变浅,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我不是医生,但基本判断还是会的。”
餐厅安静下来。
赵美兰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反咬一口?”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林浅,“一个野回来的丫头,装什么专家?懂什么医学?别以为穿个裙子、拿个包,就能冒充大小姐!”
林浅终于站起来,虽然她比赵美兰矮半个头,但她并没有后退。
“是我坐得太近,挡了妹妹的路。”她说,“下次我会注意距离。”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步伐稳定。
经过林婉儿身边时,她脚步没停,但嘴唇微动,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的心跳,比昨晚快了十二次。”
林婉儿的手指猛地攥紧裙角。
林浅走出餐厅,一路回到东厢三号房。
关上门,她脱下湿裙子,搭在椅背上。衬裙贴在身上,有些凉。她没开空调,也没换衣服。
手机放在床头,屏幕朝上。她点开备忘录,输入三行字:
赵美兰—控制欲强,利用父权施压。
林婉儿—表演型人格,需公开拆穿。
反击时机—家庭会议
输完,她把手机倒扣回去。
窗外,保安巡逻路线变了。原本十五分钟一圈,现在间隔缩短,来回频率增加。有人在监视她。
她走到窗边,看向主楼。二楼东侧的窗帘拉上了,但缝隙里透出一点光。书房有人。
她记得昨晚的数据。日照角度、人员活动时间、监控盲区。现在再加上一条:赵美兰情绪爆发周期短,林婉儿在压力下会暴露生理反应。
这些信息够用了。
她把手腕上的银镯转了半圈,金属面反射出一道光,落在墙上。位置正好对准主楼书房的窗户。
如果对方在观察她,会看到这一闪。
她故意的。
十分钟后,阳光移开,光斑消失。
她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摩挲银镯内侧的刻痕。这不是家,这里没人欢迎她;但没关系,她不需要欢迎;要的是位置,是话语权,是能把这些人踩在脚下的权力。
那杯水,不是意外;那句斥责,不是偶然。她们想看她慌乱,想看她求饶,想看她狼狈地跑去找人评理。
可她没有,她甚至没换衣服。让湿冷贴着皮肤也好,让她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谁给了她这一杯水。记住谁站在旁边大声羞辱她。她不会忘,也不会忍太久。
外面传来脚步声,靠近门口又停下。
她不动,也不抬头。几秒后,脚步离开,她知道是谁。
林婉儿不敢直接面对她,赵美兰派她来试探。
她等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层抽屉,拿出一件新的素色连衣裙。
换上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主楼二楼,窗帘动了一下,有人在看。
她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抬手将银镯往手腕深处推了推,然后她拿起针灸包,挂在肩上,走到门边,开门,走廊空着。
她迈步走出去,方向是主楼。不是去换班的保安,也不是去厨房的佣人。
她要去的地方,是书房,没敲门,也没喊人,直接站在门外,听见里面有两个声音。
赵美兰的声音尖利:“……不能让她这么嚣张!一句话就把婉儿吓住,算什么!”
另一个男声低沉,陌生:“让她试试。我看她能撑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