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回到房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把包放在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药房的事还没完，那些数据还等着她整理。
她点开文件夹，里面是昨晚调出来的童童入院记录。名字对得上，年龄也对，可身份证号和基金会备案的不一样。她又翻出慈善晚宴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林婉儿站在孩子们中间，手里举着捐赠牌，笑容温柔。可照片里的孩子，有几个根本不在医院接收名单里。
她把银行流水调出来，逐笔比对。有三笔大额转账都是在活动结束后第二天转出的，收款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公司，名字叫“星海医疗发展”。她查了这家公司的背景，股东信息被层层代理遮掩，但最初的注册联系人电话，和林婉儿名下一家美容院的客服热线一致。
林浅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这不是一时起意，是早就设计好的路数。用假患儿、假药品、假报告，把善款一点点转出去。没人怀疑，因为林婉儿从不出错，每次活动都拍视频发新闻，连市长都夸过她有爱心。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打印件。这是今天下午偷偷去档案室翻到的旧资料——三年前，林婉儿第一次办慈善义卖，当时就有家长投诉说收到的药片发霉。那件事后来被压下来，说是运输保存不当。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把纸折好塞进文件夹。
第二天早上，林老爷让管家通知开家庭会议。
林浅早到了十分钟。会议室里没人，她把U盘插进投影仪，测试了一下画面是否正常。桌上的茶杯还是温的，应该是有人刚来过。她没动杯子，只把材料摆正，坐回位置。
赵美兰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她看了林浅一眼，低声跟后面进来的林婉儿说了句什么。林婉儿点点头，走到主位旁边坐下，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指节有点发白。
林老爷落座后，直接开口：“昨天的事，我还在查。今天叫你们来，也是想理清楚家里的事。尤其是对外项目，不能再出纰漏。”
林婉儿立刻站起来：“爸，我知道您担心。我一直尽心做慈善，没想到会被人误解。姐姐查我，我不怪她，毕竟她刚回来，可能还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
她说着，眼眶红了：“我只是心疼那些孩子。他们本来就没多少依靠，现在连一点帮助都要被质疑……我真的很难过。”
赵美兰跟着接话：“就是啊老爷，婉儿这些年花了多少心血，全家人看着呢。现在突然说她有问题，传出去多难听？外人还以为咱们林家自己不团结。”
林浅没动。
等她们说完，她才起身，走到投影仪前。
“我昨晚整理了一些资料。”她说，“关于这半年的六场慈善活动。”
她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一段视频。林婉儿穿着白裙，在一所山区小学的操场上给孩子们发药。镜头拉近，她亲手把一盒药放进一个小女孩手里。盒子上的批号清晰可见。
“这批药品，登记用途是‘儿童营养补充剂’。”林浅说，“但根据医院检测报告，实际成分中有效物质不足标注量的百分之十五。”
她翻到下一页PPT，是一张化验单。
“这不是质量问题。”她说，“是故意为之。每一场活动，她送出去的药品都来自同一批次，供应商固定，合同编号连续。这些药成本极低，几乎等于废品。但她向基金会申报的价格，是市场价的八倍。”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
林婉儿坐在那里，嘴唇微微抖了一下。
“我没有……”她小声说，“我不知道这些药是这样的，我是从正规渠道采购的。”
“采购合同是你签的字。”林浅把另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付款记录显示，资金最终转入一家海外公司。这家公司没有实际业务，也没有办公地址。但它在过去三个月里，接受了林家慈善基金超过四百万的资金注入。”
她看向林婉儿：“你每次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都会安排转账。时间太准了，不像巧合。”
“你胡说！”赵美兰猛地站起来，“这些东西你能证明是婉儿做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做的假？”
林浅没理她，继续说：“我还查了受助儿童的真实情况。这次发烧的童童，并不在基金会资助名单里。他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入院时用的是别人的医保卡。”
她抬头看着林老爷：“有人想借他的病，让你相信林婉儿是在救人。而那支所谓的退烧针，其实和她在山区发放的那些药，出自同一个源头。”
林婉儿终于站了起来，声音发紧：“你想说我害人？我只是想帮孩子！那些药也没让他们出事，你怎么咬住我不放？”
“因为你每次都选同样的供应商。”林浅看着她，“同样的流程，同样的签字笔迹，连发票的装订孔位置都一样。你说你是被蒙蔽的，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连续三次，你都在合同最后一页用蓝色圆珠笔写下备注？那种笔不是财务标准用具，是你个人的习惯。”
她顿了顿：“真正的漏洞，不是药，也不是钱。是你太小心，反而留下了太多一样的痕迹。”
林老爷一直没说话。他盯着林婉儿，眼神越来越冷。
“爸……”林婉儿忽然软下膝盖，整个人滑坐在地上，“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做得更好……我不想被比下去……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你都说不够，可她一回来就能指挥医生，能进你的会议室，凭什么？”
她开始哭，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做了这么多好事，你们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赵美兰赶紧去扶她：“老爷你看她这样子，她是真受不了刺激啊！她从小就敏感，经不起打击！你现在逼她，她会出事的！”
林浅站在原地，看着她们。
然后她走回座位，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市心理评估中心出具的文件。”她说，“去年林婉儿接受过精神检查，结论是情绪稳定，无重大心理障碍。医生特别注明，她具备完全行为能力和责任意识。”
她把纸放在桌上，推向林老爷的方向。
“她不是病人。”她说，“她是装的。”
会议室没人说话。
林老爷拿起那张纸，看了很久。
赵美兰还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
他看向林浅：“这些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浅说：“我已经把所有证据备份，提交给了基金会审计组。警方也可以介入调查资金流向。至于以后的慈善项目，建议设立独立监督机制，避免一人独揽。”
林老爷点头：“从今天起，家里的对外事务，你来协助监管。财务审批必须双人签字。”
赵美兰脸色变了：“你让她管钱？她才回来几天！”
“她查得出这些事。”林老爷声音不高，“你们查不出来。”
林婉儿坐在地上，没再哭。她抬头看着林浅，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很沉的东西。
林浅收拾东西准备走。经过林婉儿身边时，她停下。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她说，“你给我倒水的时候，手明明很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