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坚决反对那个议题!好一个提高利率,齐奥诺夫卿!我明白您急于向女王陛下表达忠诚的意图,但是不是太激进了点?”
“我也反对,现在反而应该降低利率和放宽贷款条件,促进国贷活跃度,刺激经济……”
“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想说我赞成。”
诺艾尔王宫的觐见厅总是充满了各种喧闹声,因为鹰派与鸽派每日在此针锋相对、以唇枪舌剑化作刀光剑影。
彼此反对对方的一切主张,主打一个‘你再骂你再骂?我不听我不听!’,尽管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但更多的是为反对而反对。
不过嘛,两派倒是也有团结一致的时候——那便是艾丽卡开口发言之际。
“那么,现在开始表决关于上调王室议员年薪和养老金金额的议案。”
“我赞成。”
“我也赞成。”
“说得不错,难得我们意见一致。”
“携手共进,这不正是为王国和平迈出的第一步吗?”
冠冕堂皇呢这群老东西。
平时打得你死我活,偏偏这种时候就称兄道弟了?
从必须与他们打交道的干员立场来看,这样的的确确是方便了很多事,但归根结底从更宏观的视角来看,这些家伙毫无疑问是国家的毒瘤。
“哐啷!”
这时宫廷的大门像要被撞碎一样猛然敞开,众人纷纷惊讶望去——谁敢这样粗暴地推开女王伊芙琳的宫廷觐见室大门?
难道是革命军已经攻入宫廷了?愤怒的民众终于越过高墙涌进来了?艾丽卡挑了挑眉毛。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挤满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无能之辈。”
“咔嚓,轰隆”——在门被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后扬起的尘土中,一道厚重人影缓缓地现出了身形,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件关节处嘎吱作响、宽度接近两个艾丽卡的金属板甲。
玫瑰般鲜红的铠甲各个部位都布满了尖锐的铁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未清洗完全、颜色更加红褐的干涸血迹,若是玫瑰,那么应该叫作血玫瑰。
骑士?看来有不老实的家伙回来了。
“哇,远征队回来了。”
“远征队归来么。”
刚才还在互相撕咬的鹰派和鸽派长老们现在却抱团取暖般缩在一起,仿佛身体都要开始颤抖起来。
正如刚刚轻蔑的言语,身穿红色铠甲的骑士言行如一,直接无视那群老东西一样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觐见室,举起了那巨大的枪戟。
而那闪烁寒光的兵刃所指之方向,竟然正对着坐在觐见室王座上,慵懒地托着下巴的伊芙琳·拉·卡莉斯塔。
“女,女王陛下!快来人保护女王陛下!”
“近卫兵!”
众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乱成一锅粥,直面枪锋的伊芙琳却显得从容不迫,微眯的狭长眸子仿佛好玩似的打量着眼前事物。
高高举起、挥动半月!那原先指向女王的戟斜斜落向地面,“死吧!”
同时一颗圆球伴随着腥臭味的液体泼洒滚落在地,原来是刚刚还在女王身旁尖叫着的鸽派元老议员的大好头颅。
“这个挨千刀的混蛋!居然给边境的蛮族暗中提供武器,你敢想吗?多亏了这个狗日的叛徒,我们不得不和那些装备精锐的该死蛮族拼死拼活。”
“呵呵,我当时还在想,真他娘的,对面为什么那里会出现投石机嘞?”
身材高大的骑士摘下狮头盔,一头浓密的金发争相涌出狭小的盔甲,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一张被汗水浸湿的雪白脸庞显露出来,那张脸竟与伊芙琳有着几分微妙的相似。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是伊芙琳的表亲,说起来这家伙还算是旁系王族。
哦哦,这不就有篡位理由了吗,给我抓起来!
想是这么想,但此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艾丽卡只能缩在角落旁观着这一切。
包裹着铁皮战靴的脚一踢将滚落在地的头颅踹到一旁,身穿红色铠甲的勇武战士——诺艾尔的野战司令官埃米尔·里奥内斯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你们这群吃干饭的废物!叛徒就在身边居然都看不出来?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浪费民众的税收,老娘的工作才会越来越多!”
雄浑的怒吼让刚才还在议事厅里挥斥方遒、将国事一分为二的议员们全都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只希望那把可怕的处刑武器不要光临自己的脖子。
艾丽卡抿着唇儿,也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
刚才那个被杀死的鸽派议员原本是打算故意留他一命的,威逼利诱利用他作为内应,可以借此来打探南方蛮族的动向。
结果现在二话不说把他给杀了,这帮家伙是不是觉得给自己添麻烦很有意思?
唰——长戟锋利的矛尖变了个方向,指向了刚刚开始就尽力降低存在感的某少女。
滴答流淌的鲜血让人有些不适,无论是带着的一股腥味还是之后的卫生保洁问题。
“要是还有谁在背后搞小动作,现在立刻坦白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埃米尔说着这话时,那双蔚蓝眼睛紧紧锁定着少女,猜都不用猜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硬要说的话,埃米尔讨厌自己。
因为这个埃米尔既不偏向鹰派言论,也不属于鸽派势力,而是个单纯崇尚武力的主战派,战斗爽就完事了。
武斗派的埃米尔厌恶那些手无提剑之力、只知在背后编制阴谋的嘴皮子派,没错,就像艾丽卡这样的弱女子。
不过这无所谓,刚好我也讨厌埃米尔,互相讨厌呐,铛铛!扯平了。
然而,一名成熟的少女有时候即使讨厌对方,面对黑恶势力也不得不低头。
于是艾丽卡向她低头说道:“埃米尔大人,恭喜您从远征中平安凯旋。虽然已经听闻了捷报,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家伙,喏,就像你一样软弱无力。”
“原来如此呢,不过这里是陛下的御前,还请您收起武器吧。”
周围传来一阵阵带着期待和惊叹的“哦哦”声,大家似乎对有人敢对那个可怕的埃米尔这么说感到惊讶。
但少女可不会因为被认为勇敢而飘飘然,这埃米尔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让我放下武器?不干!闪开点,虽然我也懒得打女人,但不长眼的妖女除外。”
真是廉价的挑衅,这种程度的激将法,艾丽卡小姐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完全免疫了,妖女现在获得了狂犬病疫苗,真是可喜可贺!
目睹这一幕的长老们脸色越来越苍白,让人担心年纪如他们会不会当场脊髓瘫痪吓得尿裤子。
‘难道没有人该阻止一下?’
‘谁能阻止得了?’
‘艾丽卡大人都不行?来点作用啊艾丽卡……’
忙着察言观色的众人心里活动倒是很丰富,这也难怪,埃米尔和伊芙琳是支撑王国和现有体制的两根巨大支柱。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实权能压过他的,哦,还是有一个的。
“埃米尔,到此为止吧,觐见室的地板都被弄脏了。”
“啊呀,既然表妹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就因为开了个玩笑,大家怎么都僵住了?”
埃米尔把长戟靠在地上,发出“呵呵”的轻笑声,看到这一幕的伊芙琳只是摇摇头:“真是个无聊的玩笑。”
趁此机会,艾丽卡赶紧命令卫兵们把痛失大好头颅的长老给抬下去,她可不想看到伊芙琳目睹这具断头尸体后觉醒什么类似嗜血女王的怪癖。
“埃米尔,远征怎么样?”
“那些家伙刚开始组织军队,不成气候,简直是轻而易举。挥一挥手臂就有几十颗脑袋飞起来,训练场的操练用的草人都省下来了,哈哈!”
“嗯哼。”
“不过那些野蛮人扯着嗓子尖叫的样子还挺有趣的,掠夺我们的土地、烧杀抢掠,难道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这是他们应得的。”
“是啊是啊...要是当时你在就好了,伊芙琳,如果你在估计这次就能抓住那个逃走的蛮族酋长了。”
埃米尔多次手舞足蹈地强调着遗憾,而伊芙琳也像是感到了某种遗憾一样凝眉回应道:“是啊。”
“不过那个族长真是个该死的,竟然把抓来的人当作活祭品献给恶魔。”
“是吗,恶魔?真的有恶魔吗?是屏障那边的怪物?”
‘天啊,恶魔啊。’
‘恶魔’这个词一出现便让周围一片哗然,但艾丽卡倒是冷静,毕竟这个名词在前世的轻小说里已经不值钱了,属于NPC那种级别的。
“我们已经讨伐了它,可惜让那个族长逃掉了。总有一天一定要抓住她在为我死去的士兵们墓前碎尸万段。啊不,或许应该让她用身体好好偿还血债……”
喂喂喂……这真的是正常姐妹之间的对话吗,会不会太肆无忌惮了。
本想尽可能让伊芙琳远离那些可能刺激她的潜在欲望的血腥事物,可那个冷酷淡漠的埃米尔真是让人如鲠在喉。
俗话说近墨者黑,要是埃米尔这疯婆娘把伊芙琳也感染成了杀人狂可怎么办。
特意计划了一次长途远征想把她远远打发走,可她怎么一个月就速通了?
原以为至少得两年,合着这速度更像是去刷成就的。
这下又得头疼一阵子了,艾丽卡揉了揉眉心。
还有机会再把她派出去吗?在脑海中回忆着诺艾尔王国附近的地图,说起来西边好像有狂信徒在闹事来着……
“你刚从远征回来,先好好休息吧埃米尔,我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宴会。”
“果然只有表妹最懂我!来,让表姐好好抱抱。”
伊芙琳丝毫不嫌弃那具还沾染着灰尘与血迹的盔甲,直接和埃米尔紧紧拥抱在一起,手还把背部的背甲拍的邦邦响。
一对表姐妹、两位美丽的女子和睦相处,确实是赏心悦目的景象。
但诺艾尔最臭名昭著的两名恶女联手搞事,对敌人来说无疑是场灾难。
对艾丽卡来说亦是如此。
……
换上了舒适衣服的野战司令官埃米尔再次登场了,她穿上华丽礼服时的魅力丝毫不逊色于伊芙琳,即便在各种宴会上流连、不断受到男士们的追求也不足为奇。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料呢。”
“呀啊,埃米尔大人,这样不行——”
“这样怎么就不行了,过来让我好好亲一下...”
埃米尔身旁两侧各拥着一位身着妖艳服饰的舞姬,正在像个浪荡公子一样调戏着怀中女子。
这位坏女人二号自称男女都不忌口,但平时的表现反而是更喜欢勾搭女性,特意安排舞女们陪伴就是为了让她安静下来。
抿着果酒、站得远远的艾丽卡默默大吃特吃,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就好了。
“来,来,大家都喝起来吧!”穿着华丽礼裙、大气豪爽的埃米尔像宴会的真正主人一样高声喊道,抛开其他事务,今天的宫廷里举办了一场慰劳远征队辛劳的宴会。
炼金术师们燃放的烟花飞上高空化作绚烂烟火啪啪作响,宫廷乐师的歌声靡靡动听,其间舞女们优美妖娆的舞姿也让人眼花缭乱。
“哈哈,倒满!再来一杯!”
“嘿嘿,过来看看我的舞步。”
“啊呀!大人,您真是太帅气迷人了呢!”
早已过了午夜时分,觥筹交错的众人却没有丝毫睡意,依旧不断地往杯子里倒酒、举杯……
但闻到满溢的酒气,只喝了几口低度数果酒的艾丽卡此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血腥味最近倒是勉强习惯了,可那酒精的刺鼻气味却苦涩得让人难以忍受。
毕竟作为21世纪大天朝的高中生,她是真的滴酒不沾的,还是因为过去的一年宴会频频,少女才勉强学会抿几口小酒聊作庆祝。
因为不论是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还是这个王国,不会喝酒总会带来诸多不便,那群老家伙可没少讥讽她。
‘哎哟,艾丽卡大人不饮尽此杯,莫不是不给老夫面子?’。
NND,就是不给你面子了,你发飙啊!
艾丽卡很想这么破口大骂,可惜骂不得。不得不承认,不能喝酒在这个宫廷里简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艾丽卡啊,你在宫廷里这段时间为了应付这些那些的一定很辛苦吧?来,我给你倒一杯,一口气干了吧。”
已经醉醺醺得感觉能用小嘴酿酒、看起来半醉半醒的埃米尔向少女招了招手,她手中拿着的半瓶是王国里以烈性著称的巴什基尔蜂蜜酒。
“啊哈哈,不用了谢谢。我是香辛料教派的,教规规定我们不能过度饮酒,所以好意只能心领了。”
“嗯?我也知道教规,教规不是说不能喝酒,而是说不能喝醉吧?放心,这一杯不会醉的——”
“不,真的不用了。”
“……”埃米尔收起了笑意,连带着那一刻原本欢声笑语的宴会厅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拉着琴弦的小提琴手停止了演奏、管乐师松开嘴惊愕看、,舞者叮当作响的首饰声也全都如按下暂停键般戛然而止。
“说什么呢艾丽卡,难道连我这个刚为了王国的和平、与野蛮人拼死战斗的战士递来的酒杯都不赏脸接受吗?”
上一秒还弯弯的嘴角被闪电劈中般变得如剑笔直、弧度锋利,声音严肃的她那副醉醺醺的模样消失无踪。
所以我才想尽量离这疯女人远一点。
“艾丽卡阁下,还是莫要拒绝埃米尔大人赐予的酒杯吧?”
“区区一介妖女,竟敢拒绝里奥内斯公爵爵位继承权第二顺位的埃米尔·里奥内斯大公的好意?”
那个肌肉女身边忠诚过头的亲卫队此刻也做出随时准备拔剑的姿势,但艾丽卡深知这是埃米尔的威压策略。
这家伙不过是故意想破坏气氛,每次回来都这样。
少女偷偷观察着伊芙琳的反应——“……呼。”女王平时就习惯早睡,此刻在持续到深夜的宴会上,坐在高座上已经是昏昏欲睡。
看来是没有场外援助能帮忙了,真是孤立无援啊。
也许埃米尔把宴会拖到这么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看到埃米尔的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少女就知道果然如此。
“那我就喝一杯吧。”艾丽卡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埃米尔跟前,仰头毫无畏惧的与她平淡对视,接过对方手中倒的满满的酒杯。
“谢谢,埃米尔大人。”
少女歪着头甜甜一笑,几簇刘海落到了少女的眉眼与鼻尖,而俯视着她的埃米尔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跟着举杯笑道:“好,喝一杯!让我看看你的气魄,小妞!”
一个比我年纪还小一个月的家伙竟然喊我是小妞?
艾丽卡一边在心里暗暗嘲讽对方的没大没小,一边接过埃米尔的酒杯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有人说过酒如同冰冷的火焰吗?
冰凉刺骨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落在肚子里更像着了火一样滚烫。搞不懂,这种毫无味道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呢?
“唔唔。”,酒杯空了的瞬间,少女的双腿开始颤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被呛得有些干咳的艾丽卡用手背捂住嘴,眸子都变得有些水汪汪的。
“哇,什么嘛,原来你喝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嘛?我承认对你有些刮目相看啦。”
直到这时埃米尔才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她那群狗腿子下属们也跟着拍手起哄,开始带动气氛。
“倒满!喝喝喝!”
“谁来唱首歌助助兴吧。”
“金钩镖,金钩镖,金钩奥德维~”
“喂,这到底是什么歌啊?”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宴会重新回到了正轨。
头脑有些晕晕的,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晰…谁!
一只洁白却掌心粗糙的手掌攀上了艾丽卡的左肩,因为礼服样式的缘故,那里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这时却被这只手‘贴心、绅士’地覆盖住了?
脑子猛地一醒,赶紧推开那名不速之客,艾丽卡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站定,咬着牙看过去——是埃米尔。
“啊呀,我只是关心你嘛,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说罢,这只大号肌肉女又试图上前‘搀扶’艾丽卡。
“不、不用,我很好,埃米尔大人。”少女松开了桌子,站在那冷冷注视着埃米尔,而对方轻笑一声,收回手耸了耸。
“无意冒犯,园丁艾丽卡。”
然而,尽管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却毫不消减,胃里翻江倒海也一刻不停。
这就是不想喝酒的原因,喝醉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蠢事。
“那么,我失陪一下。”
趁着刚喝下的酒还没被身体完全吸收,艾丽卡提起礼服的裙摆赶紧朝厅外小跑。
虽然感觉到有人也跟在后面出来,但现在已经无法在意那么多了,希望不要晕倒在花园里吧...
“呜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