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艾尔中央宫廷之美,堪称世间仅有、他地绝无。
闪亮的大理石光洁地板与厚重红色绒毯交相辉映,高耸入云的尖塔天花板与支撑它的天然一体巨石立柱相得益彰。
精致的家具皆由雪松木制成,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由白色象牙雕刻而成的大师呕心沥血之雕像,是匠人为了歌颂历代伟大的诺艾尔国王们而制作的华赞与献礼。
在这诸多美丽景观之中,最光彩夺目的莫过于坐在王座上的女王本人。
“……”女王伊芙琳慵懒地抱臂斜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中一切事物。
这与往常并无二致的场景并未有出奇的地方,但对于那些偷偷观察着女王脸色和一举一动的宫廷老油条们来说,今天无疑是最糟糕的日子。
“咳咳。”
“咳咳!”
就在重臣们互相察言观色之际,宫廷内排名第五的宰相帕尔加斯咳嗽着走上前来,“咳咳、咳咳。那么,我宣布宫廷会议现在正式开始。”
伴随着老人家久病未愈的咳嗽声,这一次‘万众期待’的宫廷会议终于拉开了序幕。
虽然开始了,但什么进展都没有。
“那么,请问今天的会议议程和议题是什么?”
面对负责宫廷财政和财务的齐奥诺夫勋爵的提问,宰相帕尔加斯这才缓缓展开长长的卷轴,仔细端详起来。
“哗啦啦啦——”
“让我看看。那么,第一个议题是:关于近来给贵族们造成困扰的流氓团伙——抹布团的最新动向。”
“不是‘抹布团’,而是‘黑袍团’吧?”
“啊哈…浴袍。关于黑色浴袍团的动向,嗯…让我看看,嗯,字怎么这么小。”
“呼。”
“嗯…”
听到老宰相模糊不清的话语,众人纷纷发出呻吟般的无奈叹息。虽然宰相帕尔加斯曾是一位杰出的政治人物,但那毕竟是20年前的事了。
如今过了几十年居然还是这位,这样一个说话含糊不清的人主持着会议…然而,宫廷大臣们也找不到一个能够轻易取代帕尔加斯的人选。既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必要。
至少直到昨天还是如此。
财政大臣齐奥诺夫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位干练飒爽的女子——不,是少女的身影,但她那张见之忘俗的面孔却在偌大厅中无处可寻。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齐奥诺夫的背,转过头一看,秃头独眼的大臣正朝这边望过来,他是在宫廷中狡诈周旋并顽强生存下来的外务大臣菲拉夫。
“齐奥诺夫卿,那位的身影哪里都看不见啊。艾丽卡安洁莉娜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来问一个老头子呢,菲拉夫卿。”
“为什么?因为最讨厌艾丽卡那家伙的,不就是你齐奥诺夫卿吗?莫非,是你幕后策划妙计,终于让她倒台滚蛋了?”
“我?说话小心点,我现在可是女王陛下的心腹,王党的一员。”
“哼,那么随你怎么说了,齐奥诺夫老匹夫。”
外务大臣菲拉夫和财务大臣齐奥诺夫无视宫廷会议,于角落自顾自地交谈着。反正没有艾丽卡·安洁莉娜那家伙的会议,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华丽空壳罢了。
一群老家伙耍嘴皮子踢皮球,又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甚至可以为‘关于砌城墙的石料中混入了一颗猫屎而导致的米价上涨问题是如何造成西部暴雨不断而影响宫廷的免费咖啡味道’脸红脖子粗地讨论一上午。
实际上,就连女王伊芙琳也似乎失去兴趣,陷入了沉思,只是坐在那闭着眼睛。
齐奥诺夫一边观察着女王的表情,一边说道,“这次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我甚至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安插的手下,前几天都被艾丽卡那家伙给清理掉了。”
“原来如此,我听说,昨天女王和艾丽卡两个人,半夜里偷偷翻过宫廷的围墙,去城里转了一圈。”
“在城里?”
“出去后可能犯了什么错吧。”
“原来如此。”
齐奥诺夫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艾丽卡·安洁莉娜那个妖女绝不是会因犯下什么过错而失宠的简单人物,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女子,一眼就看穿了齐奥诺夫长久以来精心策划的一切,并且仅用一天时间就将其彻底粉碎。
甚至将藏匿在秘密据点的克拉拉都带了出来,以宫廷侍女的名义扣为人质令他不得不就范。
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克拉拉的藏身之处应该是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隐秘地点啊?毕竟是组织安排的,当时还让他尽管放心。
结果老人那天都准备慷慨赴死了,一个克拉拉给丢脸上。
不只是绝望,当时的老人简直想破口大骂,放心你个锤子,你给我女儿直接藏妖女床上去了是吧?
多亏了艾丽卡,以黎明会为首的叛乱之火,在尚未点燃之前就被彻底扑灭。
简直就像小孩子放满天星的烟花刚想点火,就有人扛着消防水车把打火机给直接砸没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祸国妖女’确实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敌人,难道真的如‘妖女’这个绰号所言,拥有预知能力之类的神通吗?她真的出身奴隶吗?
更令人费解的是,关于她的过去和真实身份,竟然连一丝线索都没有摸到。目前能确定的,只有‘安洁莉娜’这个名字与教团之间的联系,以及她曾作为奴隶被里奥内斯家族购买的记录。
而在此之前的一切,简直是一片比深渊还要深邃黑暗的空白。
至少,如果她是正常人类,总该留下一些生存过的痕迹才对。除非是像山中的豺狼一样茹毛饮血的过着原始生活,直到后来才融入社会,否则总该有一些记录或人们的证言存在。
但艾丽卡·安洁莉娜却没有任何这样的痕迹,仿佛经历了世界修正般彻底的抹杀,完全的‘无’。
这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社交圈中的交际显得游刃有余,虽然有些生涩,但举止言谈都非常高雅端庄。她绝不像是那种在野外流浪的流浪者、野丫头,或许是个没落的贵族……’
一个野心勃勃的没落贵族、皇族支脉?这正是齐奥诺夫所预料的艾丽卡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没落贵族进入宫廷,迷惑女王,操纵朝政,难怪国家会摇摇欲坠。也许,这是对他导致自己家族没落的国家的不满报复——齐奥诺夫直到昨天还在这么想。
但今天,他得知了一件事——
“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啊,没想到会开始怀念那个家伙。”
“确实如此。如果事情出了差错,免不了都是齐奥诺夫阁下的责任。”
“菲拉夫阁下,这怎么又成了老头我的责任?”
“挑拨离间艾丽卡和女王最卖力的不就是齐奥诺夫阁下吗?说她是妖女也好,在集市上散布谣言也罢,这些都是阁下的手笔吧。”
“…立场不同罢了,那时候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为了大事,必须离间艾丽卡那家伙和女王的关系…”
“那就不该失败呵呵,多亏了你,艾丽卡那家伙现在被女王冷落,受到惩罚,真该好好恭喜你才是。”
“……”齐奥诺夫对外务大臣菲拉夫的嘲讽无话可说。
原本他确实一直梦想着将艾丽卡和女王伊芙琳赶下台,但那是在黎明会和自己有秘密资金与武装,自信能靠他们的力量改变腐朽国家的时候。
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如果唯一能左右女王思想的艾丽卡永远消失在这个位置上,齐奥诺夫根本无法想象今后宫廷里会发生什么。
他甚至不愿去想。
菲拉夫接着说道,“疯狂独断的女王挣脱了束缚,那么,总得有人握紧缰绳才行。可谁愿意去薅一头猛虎的脖颈毛呢?真是麻烦大了呀。”
齐奥诺夫也同意他的看法,曾经如胶似漆的伊芙琳女王和艾丽卡·安洁莉娜,她们的关系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起码目前,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万一真的是自己散布的那些诽谤谣言终于起了作用,那可怎么办?
‘不妙。’
尽管真的、真的很不愿承认,但只要自己的女儿还在宫廷里做侍女,艾丽卡那个妖女对宫廷的和平与安宁就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菲拉夫大人,现在您知道艾丽卡·安洁莉娜现在在何处、在做什么了吗?”
“人老不中用,刚刚才想起来。”
外交大臣菲拉夫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个狡猾的老不修。平时装傻充愣,背地里却捞尽了好处。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但不妨碍他对其他人指指点点。
夸张点说,这宫廷里的所有人大概都在故意装傻吧,因为一旦表现得聪明能干一点,就得承担各种麻烦事,等待他的只会是一份卷宗和九十九口锅。
所以他也乐于装傻,而且这一招至今都很管用。好方法,人人用嘛。
过去一年里,那些麻烦又累人的差事都是艾丽卡那家伙自己主动揽下的……所以,现在那家伙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菲拉夫告知了关于艾丽卡的位置。
齐奥诺夫双目暴突,那是从未预想的,那是最不该艾丽卡去的地方。
不,也或许可以说这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地牢?”
......
“哐啷,哐啷。”
“艾丽卡·安洁莉娜,您的餐点到了。”
当艾丽卡茫然地被困在铁栏中时,有人为她端来了一盘食物。抬起头看到一位金发侍女,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头上戴着黑色发带,此时正不加掩饰地轻蔑地俯视着她。
“克拉拉小姐,今天我的午餐是什么?”
“奶油蘑菇汤。哼,真是讽刺啊!操纵愚蠢的女王,将无辜之人一个一个送进监狱,没想过自己也会被关进地牢吧?”
财政大臣齐奥诺夫的女儿克拉拉对被关押在王宫地牢的艾丽卡进行了一波锐评,看着只能唱铁窗泪的艾丽卡,她可高兴坏了,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看来她不喜欢自己,当然不喜欢。
毕竟因为艾丽卡,她不得不做宫廷侍女这种本不该她这位贵族千金做的工作。
“我从没关押过无辜的人,抓的都是该抓的坏蛋。”艾丽卡表情淡淡的辩解,将鬓发捋到耳后,端起蘑菇汤**一口。
“谁会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但这就是事实。你不相信,不代表事实就是谎言。”
克拉拉对此嗤之以鼻,交谈间打量克拉拉,发现她脸色红润,身上也没有受伤的淤青痕迹。
“在宫廷的工作还习惯吗?
“托你的福!”
新来的女仆难免会遭到一些老宫女的刁难和欺压,但程度也就跟护士欺负新人差不多吧,立个规矩而已。也许是因为看起来糟了自己的刁难,才博得了前辈侍女们的同情,从而度过了最迷茫无助的时期。
当然,这个叫克拉拉的女孩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现在会怎么样呢?宫廷园丁,艾丽卡·安洁莉娜…不,现在什么都不是的艾丽卡·安洁莉娜?会被处死吗?”
“你希望那样吗?”
“我可没法撒谎。”
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姑娘,艾丽卡决定开个玩笑转移话题:“你没往汤里吐口水吧?”
“……”
克拉拉脸蛋通红:“没吐!也没必要那么做,反正你被女王抛弃后就会死掉,真是可怜。”
“总是侮辱和挑衅我,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挣脱地牢逃出去,你该怎么办?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当艾丽卡说出这句像电影台词般的话时,克拉拉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故事,咯咯笑了起来,“从宫廷的地牢逃出去?除非是尸体,否则谁也别想从这里逃出去,无论是侍女还是囚犯!安洁莉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原本确实如此,但自己的情况有些小小的不同。
“哦?有客人来了?哎呀,艾丽卡,你可真是万人迷啊,连监狱里都有姑娘来探望你。”
远处有人举着火把,从昏暗拐角摇摇晃晃地走来,然后站在艾丽卡的铁栏前,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牢房门。
“你是里奥内斯家族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呀,是克拉拉吧?怎么,你在这里当女仆吗?自一年前伊芙琳的生日宴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啊,啊……”
“女仆装很适合你哦。对了,稍微让开一下,我要进去牢房。”
埃米尔·里奥内斯拨开克拉拉,大摇大摆走进艾丽卡的牢房,蹲下身子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铁链和脚镣。
“咔嚓,咚,”
“在地牢里反省了半天,现在结束了,由我释放你,囚犯艾丽卡·安洁莉娜,我已经接管了你的监护权!”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但艾丽卡还是很配合地表示为重获自由而欣喜,轻轻抚摸着有些红痕的手腕和腿。虽然只有半天,但被关在这监狱里可不是一段新奇好玩的经历。
“啊,怎么、怎么这样。”
看起来克拉拉并不想相信她已经从监狱里逃了出来的事实,浑身颤抖着靠在墙上,或许是因为之前被她凶了一次,精神创伤还留在她心里吧。
“我说过的吧,出笼的妖女你能应付得了吗?”
“呜,呜哇。”
为了故意吓唬她,艾丽卡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鲜红的双眸在一旁的火光燎动下仿佛倒映着血色。克拉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她那副样子,艾丽卡露出了美丽的健康笑容。
“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