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就是,雨月刚刚说的“军团”?怎么看也撑死不到两位数啊。
吵闹维持到闭门就结束了,她们也确实如刚才所说的一样在搜罗各式各样的文学书籍——倒是有个人尝试勾搭其他同学然后被另一个人掐住耳朵拽走了。
我抱着满心的疑惑将视线投向雨月,却被突然砸在桌上的响声拉回了视线。
收纳筐里摆满了横向排列露出书脊的文库书,紧密贴在一起的书脊组成了一个新的平面。扭头一看,在眼镜女后面还有几个已经同样找完书的女生,双手提着或坐在收纳筐上面排队等候。看起来她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才会有功夫骚扰别人。
这就是……军团?
“呦小哥,”她弯着身子将胳膊肘在桌上,潇洒地用食指与无名指夹住电子学生证递给我,“麻烦你啦。”
口水顺着喉咙咽下,握住扫描仪的手好像在抖。
滴、滴、滴、滴、滴、滴。
只有柜台这片区域能听到的识别音重复发出着。
刚开始还想贯彻不积累的信念扫一本写一本,后来也不得不向现实屈服了——明明都有线上登记了为什么还要在纸上再记一次啊?
我心里抱怨着这莫名奇妙的繁文缛节,扭头就看到雨月双眼空洞得都无从聚焦了,只是一味地重复机械化的动作。好像看到她的灵魂飘出来了,是错觉吗?
一直举着胳膊好累好酸。
甚至和入场顺序一模一样的,最后取完书的是那位在门口小声道歉的女生。一头有些杂乱的长发,刘海长到只能从发丝中窥见有些怕生的眼眸,在柜台这边只能看到她鼻尖以上的头部。
好,解决完她这场对关节的地狱修行就算结束了!
“那个……麻烦了,十分抱歉……”
“不用道歉啦,这是我的工作。”
我尝试说出能安抚她的话,对方也像是接受了我的说辞用力地上下点头。
然后我听见了能震动整张桌子的轰鸣。
她将收纳筐举过头顶,暂时用脑袋撑了一会,然后扔——应该是打算放下,但纤细的双臂支撑不住这股重量就砸了下来,连雨月那边的电脑都跟着蹦了一下。
如果说别人只是塞满的话,她这绝对算是溢出了,在原本填满框架的书脊所组成的平面上又进行了叠罗汉,这层高塔甚至堵住了我的视线连对面少女的额头都看不见,只是从旁边缓缓滑来了一块电子学生证。
我向雨月投去求救的眼神,但她已经和那个眼镜女聊起来了完全不向我这边瞥一眼。
多么恶毒的前辈。
突然感觉去便利店打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欸,小弥音,没想到你还能有新同事啊,小小祀呢?”
滴、滴、滴、滴。
“她、她大概还在值班室里,打游戏吧。”
她们像是在用我的扫描声当BGM,双方音量不对等地聊着天,在其他人视角里恐怕就像一个怪人在自言自语吧。
“虽然,和那家伙不是很情愿,但至少,蛮、蛮好用的。”
滴!滴滴滴滴滴!
“喂,就、就算你用那种组合起来的怪调来表示抗议,我也听不懂啊。”
你明明就听懂了啊!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不到两天。”
“诶~那关系还真好呢。”
“哪、哪里好了,而且,我们才不是——”
她伸出一只手打断了雨月逐渐开始激动的话语。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那个’,对吧?”
雨月听完收起有些扭曲的表情,将前倾的身子倚回了椅背上。
“就是那样。”
她们好像在聊关于我的话题,但我完全听不懂。
“不说那个了,什么时候加入文学社呀?我们的欢迎礼枪都快受潮了。”
“更正,已经被社长歪倒的牛奶泡烂了。”
被叫做“小由理”的短发少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社长的谎言,让她咬牙切齿。
“呵呵……才不要。”
雨月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哈,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地加入的,就以这次才能考成绩定论吧!”
“我、我可没答应。”
两人交换了充满战意的眼神后,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了我,就像在责备我为什么不能在话题结束的同时完美收工一样。
滴、滴、滴、滴、滴、滴……
♢
我扭动着感到酸痛的关节目送着“军团”满载而去,最后跟着的少女用脑袋顶着满出框外的文库书,看着她只是用那两只胳膊勉强撑住,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样子,不免让人担心会不会摔倒。
然后在大门即将闭合的时候传来了如冰雹倾泻般的哗啦声和被这股声音盖住的某人微弱的道歉声。
门彻底闭上了,隔断了另一头不间断的声音。
“……他们,是谁啊?”
虽然在刚才的旁听中听到了“文学社”之类的字眼,但还是带些迷茫地向雨月投以疑问。
“文学社的成员——大概,算全体。”雨月拉了拉缠在脖颈的围巾,像是要掩盖此刻的表情一样盖住目下,说话的时候围巾上下晃动着,“每次临近才能考,他们就会来大规模搜罗参考书籍。当图书室管理员,不得不品的一环……”
我抱胸环视了一圈视线可及内空了小半的书架,歪了歪头。
“有必要这么多吗?而且好像还借了和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书。”
“流、流行文学的竞争压力很大,传统文学对知识储备要求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虽然是同一个社团的但,每个人的方向都不太一样。”
每批应届生几乎不会有才能标准完全相同的两个学生,这点我也有所耳闻,哪怕相同分类的才能,每个人也都是在自己独道的领域踏着无数对手的失败才来到了鼎才——鉴定“天才中的天才”的标准不是天赋这么简单,而是其实际拿得出手的成就。
据说随便挑个鼎才学生的名字,在其相关专业比赛上一搜基本就能查到相当惊人的数据。
所以不仅是天赋,机遇也同样重要。
我主要依赖的大概就是后者吧,而才能考就是用来筛选掉那些只是靠着机遇混进鼎才的庸人。
正是因为有这种像是自卑,又像是要证明自我的自觉,那些在入学的一刻就被定义为“天才中的天才”的人也仍在为才能考全力以赴。
而我……
感知到脑中的悲惨记忆又要复苏,我赶忙摇了摇头,有些生硬地接上了本应结束的话题。
“那个社长说要把你拉进文学社,就是说你的才能也和文学有关?”
“……算是吧。”
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呢。”
“什、什么?”
“你看起来性格也很孤僻,但还是有这么多朋友的啊。”
“……!”
听完我的话,雨月的全身开始颤抖,就连桌子都跟着发颤——抖动就是明显到了这样无法让人忽视的程度。
“你、你说,什么?”
“呃……你怎么了?我就说他们是……”
“才不是……”
能清楚听见牙齿上下碰撞的清脆响声,雨月的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惊骇之物睁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但又仿佛聚焦向了虚空一般空洞无比。
“才不是,才不是什么朋友啊!!!”
本应被禁止大声喧哗的图书室,响彻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几乎于惨叫的声音。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因为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而招惹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