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脸上的憔悴有这么明显吗?
图书室的意外骚动之后,我和回过神来的雨月连忙给各位道歉,所幸其他人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并没有过多刁难。
为什么对待她总是意外宽容啊?我声音一大那一群眼睛简直能把我吃干抹净。
作为扰乱图书室纪律的罪魁祸首,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埋头写着那令人发指的登记表,直到放学后过了一会雨月才一脸困惑地问我:
“你、你怎么还在这?”
“怎么,碍着你了?”
“你不是,和那个流光奈枫,有约吗?”
我当时差点就尖叫出来了。
仅半天内发生的事情多到让我近乎忘记了这件事,而且墙上的表坏了让我不清楚时间,同时图书室的隔音太好听不到广播铃,所以我的责任只占三分之一!
“你、你不是有手表吗?”
“不要在这种时候读别人心思。”
雨月还一脸嫌弃地说着:“呵,约会去吧,放学值班,不用你留了。”
搞得像我被炒鱿鱼了一样。
刚跑上三楼就看到在一年四班的正班门前,流光奈依靠在走廊窗边沐浴在夕阳与微风下的身姿——然后在她注意到我一边喊着“小彩”招手一边跑过来的时候,原本沉浸在流光奈身影中的目光一齐向我刺了过来。
如果到此为止应该还能算是一段浪漫的佳话吧。
其实从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流光奈为什么会来找我。
——不出所料,果然是叫我帮忙。
我抱着塞满瓶装颜料的瓦楞纸箱,踏着被夕阳打上枫糖色光辉的石砖路径跟在流光奈枫身后,学校的人工湖面映着我们模糊的倒影。
为什么她是提着两个购物纸袋,看起来比我轻松好多。
“所以流光奈同学的才能是绘画吗?”
我为了打破沉寂而抛出一次性话题。希望别再踩到什么奇怪的雷点了。
“唔姆,不过我侧重的是插画、原稿设计一类的,这些水墨颜料是社团要求。”
所以是职业画师啊。
昨天在和桐凛的聊天里就知道了流光奈的才能和绘画有关,现在算是明确了。
不过比起这个,出现在流光奈话中的另一个词汇让我更为在意
社团——像文学社那群人一样,才能相近或相应好的学生们组成的共同进步相互协助的团体。直到初中结束我都没觉得概念离我这么遥远过。
即便被天流剧药无情揭穿了逃避的心理,但出于责任感还是当上了图书管理员,我也是正式告别回家社了。
要是有庸才社就好了。
好,使用了一个短暂性话题,这下就不会感觉尴尬了,赶紧搬完回家吧。
“小彩,你还记得吗?”
流光奈向我抛来话题,将对话续上。
她没有回头,仍保持着目视前方行走的状态,但是步奏好像放慢了一些,我为了保持距离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是,孤儿院的时候吗?”
“嗯,我会选择绘画,就是因为当时你很喜欢我的图画日记。”
原来我在儿时经历了这么浪漫的事哦。
她说的是我们共同的过去不会有错,但我听着,就像是在说和一个陌生人的经历。
“抱歉,孤儿院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没想到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毕竟我有日记嘛。”
是喔,日记真厉害。
流光奈微微抬头,望向天空那一大片火烧云,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只有孤儿院时期有写啦,我被收养后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就没心思写日记了,结果很多事情记的还没孤儿院的清楚呢。”
流光奈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啊。
“看来收养你的是一户很好的人家呢。”
“唔嗯,我还有个妹妹哦。好像当时就是因为她吵着想要个姐姐,一家才到孤儿院的。”
原来流光奈是什么宠物吗?不知道其他同学对她的投喂行为有没有符合相关条规……
流光奈将手伸进纸袋,从中取出了一袋包装物,是笔——不,是巧克力棒,就这样两三根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
别告诉我这两袋都是零食,仔细一看这是诗丽雅的袋子。
不会吧……
我们已经离绘画社所在的旧校舍东门越来越近,愈来昏暗的阳光已经无法从中感到温暖,晚风拂过人工湖打到身上有些发冷。
我注视着面前活泼少女的背影,虽然我对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但我们相同地来自一个地方,相同地拥有了温馨的家,相同地上了一所学校,但我明白,我们的未来——注定不会同样。
正因如此我才在意……
“流光奈同学。”
她停下了脚步,像是要将行走这段路的时间拉长一般,转过头用那双炯炯有神,蔚蓝又流过一抹枫糖色余晖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如果不是嘴角残留着碎屑的嘴巴还在不停咀嚼着,我一定会在这静止画面般的美丽画面前打退堂鼓。这就是瑕疵的温柔。
于是我吸了一口气,说:
“为什么你要主动来找我?”
“因为找你帮忙?”
不,熟读校园题材,自诩经验(理论)丰富的我已经看出来了,帮忙这种事不是找熟人却是陌生人一定另有所指,而且是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的邀请,再加上是有着微妙关系的我,用不着“啊咧咧,好奇怪哦”地发现疑点,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躲着的人都出来吧!”
我高喊一声,同时位于身体右侧的灌木丛开始蠢动起来。
「被发现了~」「他还真有脸来耶~」「已经开始幻想交往了吧~」
这种声音——并没有出现。
实际上根本没人说话也没人冒出来。
我赶忙把头扭过去,远处只有一个用大衣紧紧裹住身体的短发少女慌忙逃离的背影。
那家伙在这做什么?野猫??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流光奈口中传出。
“真厉害小彩!你是怎么注意到的?我都没发现。”
咦,难道我误解了什么?
笑声平静了下来,流光奈对我投以一抹微笑。
“我其实并不是找你帮忙那么简单哦,换句话说就是冲小彩你来的呢。”
这点我姑且算猜对了,所以我不算完全败北。
她注视着我的脸庞,像是要从中汲取什么,又像是要往其中注入什么。
“毕竟,是我曾经喜欢的人呢。”
很抱歉,我不是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
“但你昨天说的‘尴尬的回忆’,已经把界限划清了吧?”
“唔……还记得吗?当时小彩要被领走了,我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出了那种很鲁莽的话,现在想起来的确很尴尬呢。而且那相当于是对「远彩」说的,对你来说也很莫名其妙吧?”
那时我即将被彼宫家领走,刚走出孤儿院大门就有一位少女很慌忙地跑过来,说要做我的新娘,而我直到昨天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那是唯一一次有人对我告白,也的确很莫名其妙。
她刚刚是第一次叫我“远彩”吧?
对了……彼宫远彩这个名字是我进入彼宫家的时候后才取的,当时下意识觉得一定要有个“彩”字……
“小彩。”
像是要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流光奈用已经耳熟的昵称呼唤我。
“你不是小彩了,对吧?”
虽然不懂其中含义,我还是嗯了一声,点头示意。
“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相处吧,以朋友为目标。”
我抬起眼,看着流光奈标志性的笑容。
过去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能让流光奈为之抱有好感,甚至想要与恐怕已经和“他”大相径庭的我重新相处。大概会让她失望吧,到时候可就太差劲了。
而且搞不好的话,这段微妙的关系到下下周就会以我被辞退宣告终结。
正当我想开口拒绝时,流光奈的笑容转为了爽朗。
“那就这么说好啦。”
“咦,我答应了吗?”
流光奈没有理会我的质疑,转回头继续了先前停滞的路程,并且再次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真的答应了吗?大概是在大脑思考的时候嘴巴下意识说出了“嗯”、“好”之类用于敷衍的词汇吧。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我也迈开脚步跟上了她,保持和开始时相同的间距。
“咕喝彩喝断时框,嗯喝很快喝呢。”
“什么?”
为什么要在嘴里塞满东西的时候说话。
她咀嚼了一会,终于都咽了下去。
扭过头来对我说:
“不告诉你~”
“喂……”
她再次对我投出了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的
——如巧克力般甜美又苦涩的笑容。
嗯,我也觉得这种形容很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