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了大约三秒，或者一个世纪？
林霏的大脑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瞬间，完成了从空白、当机、到艰难重启的全过程。她先是被手上传来的、士道冰凉又汗湿的触感钉在原地，紧接着，那番混杂着中世纪骑士宣言、劣质舞台剧台词和便利店促销广告的“誓言”，像一发毫无准头但威力十足的爆弹。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嘴里剩下的那点巧克力甜味，似乎都被这过于强烈的精神冲击中和成了某种诡异的虚无。
（……什么情况？）
巨大的问号在她脑中升起。
她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移到士道那惨白如纸、眼神绝望却强行燃烧着扭曲“炽热”的脸上。那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更像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壮？
（这家伙……难道其实是个隐藏的中二病？现在终于憋不住了？）
这个猜测冒出来，荒谬感略微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错愕。看他这副羞耻到快要蒸发、却还坚持把台词念完的样子，似乎又不是单纯的发病，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痛苦的仪式？
她没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握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慢慢转变成一种充满探究的古怪神色。她在判断，在观察，试图从士道那崩溃边缘的眼神和僵硬的身体语言里，解读出这出荒唐戏码的真相。
终于，林霏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仿佛刚才只是被问了“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慢悠悠地说：
“同盟啊……”
她抬眼，看了看两人还交握（抓握）的手，又看了看士道那双写满“快杀了我吧”的眼睛。
“行吧。”她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一份无关紧要的传单内容，“章程呢？盟主谁当？第一次集体活动是去征服街角那家甜品店，还是先把便利店的关东煮开发成根据地？”
她的语气太正常了，正常得像是在讨论便利店哪种饮料第二件半价。正是这种过分的、近乎漠然的正常，与士道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表演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噗——”
佛拉克西纳斯舰桥上，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漏出了一声压抑的笑声，随即像传染病一样，低低的哄笑在船员间蔓延开来。连琴里都差点被嘴里的珍宝珠呛到，她看着屏幕上林霏那副“好吧，你继续，我听着”的脸，一边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咬牙切齿：
“这、这反应……完全偏离预测！她不该是害羞、震惊或者跟着尴尬吗？这种‘好吧你说了算’的敷衍态度算什么啊？！”
“妙啊！！”神无月恭平却激动得无以复加，“何等高明的应对！以绝对的平淡化解极致的炽热！这不仅是对尴尬的防御，更是一种对非常识行为的‘无害化处理’！她正在用自己的节奏，把局面拉回‘日常’的轨道！司令，我们或许无意中触发了一种更高级的攻略模式。”
“兼容你个头！”琴里一脚把他踹开，盯着屏幕上虽然诡异但确实没有崩盘，眉头紧锁，又有点想笑，“算了……至少，没搞砸到无法收场。士道，别装死了，给点反应！”
长椅上，士道在林霏那平静到可怕的注视和反问下，终于从社会性死亡的边缘爬回来一丝意识。他像被电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缩了回去，整个人恨不得缩进长椅缝里，声音因为极度的羞耻和后怕而抖得不成样子：
“章、章程……那个……没、没有……” 他语无伦次，脸又“轰”地一下红透了，这次是迟来的、铺天盖地的羞愤，“对、对不起！刚、刚才……我……那个……突发奇想……不对……我……”
他想解释，又无从解释，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清晰地传递出崩溃：“……关东煮……还不错……真的……”
简直惨不忍睹。
林霏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先前那点错愕和探究，慢慢化开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是理解，也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确认。
（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似乎，没什么恶意？至少，尴尬成这样的人，应该演不出更深的阴谋了。）
这个认知，让她奇异地放松了一点点。她重新拿起那块巧克力，掰了小小的一块，递到士道低垂的眼前。
“喂。”
士道浑身一颤，极其缓慢地、像个生锈的傀儡般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羞耻的水光。
“补充点糖分，”林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比刚才少了点探究，多了点近乎无奈的平淡，“‘盟主’低血糖晕倒的话，征服计划就真的只能停留在口号阶段了。”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晨光里，少女托着下巴，将巧克力递给快要被羞耻感压垮的少年。背景是寻常的街景，画面看似平和，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由一方突发恶疾而另一方勉强接住所构成的微妙平衡。
林霏这么想着，将最后一点巧克力放进自己嘴里。嗯，果然还是太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