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流动的、粘稠的虚无,像未凝固的沥青,又像宇宙诞生前的原初混沌。林霏的意识在其中漂浮、沉沦。
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许已过去百年。
她自身不断滋生的混乱与痛苦。没有外界刺激分散注意力,那冰冷的、旋转的痛楚便成了唯一的真实。它研磨着理智的残渣。记忆的碎片:跳楼机的坠落、狂三似笑非笑的脸、士道温和的眼睛、更久远之前爆弹枪的轰鸣与链锯的尖啸……所有画面、声音、气味混杂在一起,失去边界,不断回放、扭曲。
她的思维变成了一团乱麻。我是谁?林霏?吞世者?那个在图书馆赶论文的学生?那个在战场上狂怒的战士?意识渐渐向黑暗滑落,像一块投入深海的石头,朝着永眠的底床坠落。
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思考,与这片混沌同化的那一刻——
……感觉……很奇怪。
不是外来的触动。而是从内部,从她存在的最核心,漾开了一丝涟漪。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意识流动的“进程”上,然后……向后拨动了一格。
不是治愈,不是消除。更像是将一段破损的磁带,倒回到尚未完全走音的那几秒。那股疯狂啃噬的剧痛没有消失,但它带来的、那种足以让人发疯的研磨感,却骤然褪去了。
混沌的虚无依旧包裹着她,但这环境带来的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溶解感,反而变成了一种…绝对静谧的襁褓。没有光,所以没有视觉干扰;没有声音,所以没有听觉污染;没有实体,所以没有触觉纷扰。在这片纯粹的“无”之中,她那刚刚被从崩溃边缘拉回的意识,如同落入静水的水滴,波纹清晰可见。
思维,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清明。
(是……那个控制时间的精灵做的吗?)
(帮我……回溯了状态。)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要被理智立刻扑灭的感激,在心底闪过。但这感激的火花瞬间就被更凛冽的寒意覆盖。
(但下一次……)
意识核心的温度在下降,降到比周围的虚无更冷。
(我应该杀了她。)
这个念头浮现得如此自然,如此坚定,仿佛它早已埋藏在基因深处,此刻只是被擦拭干净,显露出来。
(是了,我应该杀了她。)
逻辑链条在思维中构筑:对灵能的好奇与探求,是绝对的原罪,是必须被扼杀在萌芽中的瘟疫。任何接触此禁忌者,都需净化。之前是我思维太混乱了
(这.....是我的想法?我到底是继承了穿越者的吞世者,还是穿越到吞世者的穿越者?)
(不知道......但我还是更认同穿越者的"我")
此时记忆的深处,传来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轰鸣。
(用链锯斧......杀了那个精灵)
要毫不留情,一击毙命,在她动用那麻烦的时间能力之前。
(必须得这样。)
她的意识在虚无中自我加固,如同淬火炼钢。无论这是战锤宇宙某个尚未被亚空间阴影笼罩的边缘星球,还是截然不同的新世界;无论是她命运中偶然的岔路,还是奸奇那万变魔君无数阴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清除她
(也许……)
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扰动了冰冷的思绪。
(……她帮了我。)
尽管动机不纯,但那短暂的清明是真实的。这或许意味着,她并非无可救药?或许……她只是无知,而非怀有恶意?或许,我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明确聆听警告、彻底拒绝灵能的机会?
(我应该……听听?)
思维在这里产生了轻微的自我对抗。铁律在轰鸣警告,但眼前这来之不易的、能够“思考”的状态本身,就是对方行为的直接结果。
(听她亲口说。听她是否……会明确地拒绝。)
(如果她拒绝,斩断对灵能的念头……)
(如果她不……)
思维的齿轮在两种指向间缓慢摆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清晰的逻辑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耗神的权衡。
"好奇........是腐化的第一步。"
模糊的呓语,并非真正的声音,只是意识波动在虚无中投下的残影。她的思考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碎片化。杀意与犹豫都未消散,只是沉入了意识更深、更暗的底层,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
她渐渐停止了主动的思考。
意识缓缓暗淡,融入周围无边的混沌。她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并非睡眠,因为这里并无苏醒的边界;也非昏迷,因为细微的痛楚与感知依然存在。
那是一种悬浮的、停滞的待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程序,保存在这片虚无的缓存之中,等待着下一次,被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