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问道阁归来已过三日，青岚峰却笼罩在一层说不清的沉闷中。那个以生命为代价施展幽冥噬魂咒的弟子，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林皓月这几日指导弟子修炼时，都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阴霾。
这日深夜，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青岚峰上。林皓月结束了一整日的修炼，却仍觉心神不宁。自从那日亲眼目睹同门在面前陨落，她就时常在打坐时看见那双绝望的眼睛。
她信步走出小院，任由清凉的夜风拂面。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后山的竹林。这里是她还是凌皓时最爱来的地方，竹影婆娑，幽静宜人。
然而今夜，这里已有人先到。
云铮独自站在一株老竹下，凝霜剑横在膝前，月光为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你也睡不着。"
"心里不静。"林皓月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一闭眼就是那个弟子临死前的眼神。"
云铮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林皓月轻叹一声，"但若是我们能早些察觉他的异常，或许就能救下他和他妹妹。"
"幽冥宗处心积虑，防不胜防。"云铮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重要的是今后如何防范。"
夜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几只萤火虫在竹影间穿梭，点缀着静谧的夜色。两人一时无言，却并不觉得尴尬。这种默契的沉默，反而让林皓月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说起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你以前从不会主动找人说话。记得刚入内门时，有师姐想与你讨论剑法，你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云铮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敲击："人总是会变的。"
林皓月侧头看他。月光下，他向来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几分。自从她身份暴露后，云铮的态度确实在悄然改变。虽然依旧话少，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关切。
"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她半开玩笑地问。
云铮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中，此刻竟映着细碎的月光："是因为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林皓月心头一跳。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能够如此自然地交谈，就像...就像回到了从前还是师兄弟的时候，却又有些不同。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吗？"她转移话题，掩饰内心的波动，"那时还是在外门大比上，我们对上开阳峰的那对双胞胎。"
"你替我挡了一剑。"云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还笑着说'这下我们扯平了'。"
林皓月忍不住笑出声："那时候觉得你虽然冷着脸，但剑心纯粹，是个可交的朋友。而且..."她顿了顿，"你从不会因为我是师尊座下首徒就刻意讨好。"
"虚伪令人作呕。"云铮直言不讳。
"现在呢？"她故意问道，"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云铮沉默了片刻，就在林皓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轻声说："现在的你...更真实。"
这话让林皓月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云铮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从前的凌皓大师兄，永远完美无缺，永远站在最高处。"云铮继续说道，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现在的林皓月，会困惑，会自责，会...需要帮助。"
林皓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曾经握剑的手如今更加纤细，却蕴含着阴阳变化的无穷奥妙："是啊，从里到外都变了。"
"不，"云铮摇头，"我是说你的剑意。从前凌厉无匹，现在...更加深远。"
这话让林皓月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云铮竟然能如此准确地看出她道法上的变化。
"《阴阳造化诀》确实玄妙。"她坦诚道，"越是修炼，越觉得从前一味追求刚猛是走了弯路。阴阳相济，刚柔并济，才是大道。"
"就像那日在问道阁，"云铮接话，"你的阴阳二气已能化生万物，包容万象。"
听他提起问道阁，林皓月忽然想起一事："说起来，你那日与石像论道，似乎也有所收获？我感觉到你的剑意更加纯粹了。"
云铮点头："触摸到了第九转的门槛。不过..."他罕见地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林皓月若有所思。她运转阴阳眼，仔细观察云铮周身流转的剑气。在阴阳视角下，她能清晰地看到那至阴至寒的剑意中，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
"冰魄九转至阴至寒，"她斟酌着用词，"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或许...你需要一点阳和之气来调和？"
云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正要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凝霜剑骤然出鞘三分。几乎同时，林皓月也感应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
"有人。"两人异口同声。
一道黑影从竹林深处掠过，速度极快。云铮正要追击，却被林皓月按住手腕。
"等等。"她低声道，"可能是调虎离山。"
果然，片刻后另一道气息从相反方向传来，这次的目标明显是弟子居所。
"分头行动。"云铮当机立断，"我去追第一个，你保护弟子。"
林皓月点头，流云梭瞬间祭出，化作一道青光射向弟子居所。她人还未到，神识已经锁定那道诡异的气息。那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修士，身形如鬼魅，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李芸的房间。
"放肆！"林皓月清喝一声，阴阳二气在身前凝聚，化作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障，将那人困在原地。
那人见行踪暴露，竟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唯独那双眼睛透着诡异的红光。
"不愧是阴阳之体，感知果然敏锐。"那人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猛地撕开胸前衣襟，露出一个血红色的符文。符文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显然是个自爆的禁制。
林皓月脸色一变，正要出手制止，一道冰蓝剑气却抢先一步从侧面袭来。极寒剑气精准地冻结了那个符文，连带着将那人的经脉也一并封住。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那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云铮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凝霜剑已然归鞘："问话。"
林皓月松了口气，看向被冻成冰雕的刺客。她仔细检查着那人身上的物品，发现除了几件普通的法器外，还有一枚刻着诡异纹路的玉简。
"幽冥宗还真是阴魂不散。"她皱眉道。
经过审讯，这个刺客果然是幽冥宗派来的。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目标并非林皓月，而是李芸。
"为什么针对李芸？"林皓月不解地问。
刺客虽然被制住，却依然冷笑："那个丫头在问道阁中得了不该得的东西。教主有令，必须取回。"
林皓月与云铮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李芸突破金丹时那异常凝练的剑气。看来李芸在问道阁中获得的传承，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
将刺客交给戒律堂后，天色已经微亮。晨雾弥漫在山间，将青岚峰装点得如同仙境。两人并肩走在回清心殿的山路上，一夜未眠却毫无倦意。
"多谢。"林皓月忽然说。
云铮看了她一眼："分内之事。"
"我是说..."她顿了顿，声音轻柔，"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也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改变而疏远。"
云铮的脚步微微一顿。晨光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清晰："永远不用谢。"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林皓月看着身旁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师弟，忽然觉得重生以来的种种不适，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