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狂潮般席卷,瞬间冲垮了林凡刚刚构筑起的心理防线。那不是针扎般的刺痛,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丹田的废墟里疯狂搅动,同时有千万根无形的丝线从丹田蔓延而出,缠绕住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然后狠狠收紧、拉扯,要将这具身体从内部彻底撕裂!
“呃啊——!”
他,或者说她,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从床榻上滚落,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涌出,瞬间浸湿了散乱的黑发和单薄的衣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崩坏感。
这不仅仅是修为被废的后遗症……林凡在剧痛的间隙中模糊地意识到,这更像是原主云芷灵魂破碎后留下的某种“道伤”,正在这具躯壳里失控、反噬。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冰冷的石砖贴着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吱呀——”
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声音远比赵虎等人进来时要轻缓。
一道清瘦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进来。来人似乎没料到屋内的情形如此不堪,脚步微微一顿。
云芷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素净青衣的少女,年纪看来不大,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怯生生的忧郁,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她不是赵虎那一伙的,原主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这张脸……好像是住在附近、同样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名叫……柳小烟?
柳小烟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云芷,吓了一跳,清秀的小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
“云、云师姐?!”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想伸手去扶,却又像是害怕触碰到什么禁忌般缩回了手,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你……你怎么了?是伤势发作了吗?”
云芷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剧烈的疼痛让她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吐不出来。她只能抬起一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小烟,那眼神里混杂着极致的痛苦、一丝警惕,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对于外界援手的本能希冀。
柳小烟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发紧。她看着云芷身下被汗水洇湿的地面,看着她掐入掌心、渗出血迹的指甲,看着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丽轮廓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
她不再犹豫,放下食盒,用尽力气试图将云芷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云师姐,你忍一忍,地上凉,我扶你到床上去……”
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吃力,显然修为也不高,但那份努力却是真实的。接触到云芷滚烫且颤抖的身体时,柳小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体温高得吓人!
好不容易将几乎瘫软的云芷半拖半抱地弄回床榻,柳小烟已是气喘吁吁。她看着蜷缩在床上依旧不住颤抖的云芷,急得团团转:“怎么办……丹药……对,丹药……”
她慌忙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里面只有两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根本没有任何疗伤丹药。像她们这种底层外门弟子,平日里获取资源极其困难,丹药更是奢望。
柳小烟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她看着痛苦呻吟的云芷,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从自己贴身的、洗得发白的衣衫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简陋小木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仅有黄豆大小、色泽暗淡、散发着微弱苦涩气味的药丸。
“云师姐,这、这是我一年前受伤时偷偷藏下的一颗‘护心丹’,只是最下品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你快服下试试!”她将那颗小小的药丸递到云芷唇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
此时的云芷已经几乎被疼痛剥夺了思考能力,求生的本能让她张开嘴,任由柳小烟将那颗带着少女体温和淡淡苦涩的药丸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微弱却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滑下,虽然如同杯水车薪,但那切实存在的药力,如同在燃烧的荒原上滴下的一滴甘霖,终于让那焚身的剧痛稍稍缓和了一丝,让她得以从完全失控的痛楚中,抢夺回一点稀薄的意识。
她剧烈地喘息着,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看向床边一脸紧张、眼圈泛红的柳小烟。
“……谢谢。”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的声音从她喉间挤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柳小烟见云芷似乎缓过来一点,长长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和眼角的泪花,小声道:“没、没事就好……云师姐,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
她看着云芷依旧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湿透的衣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赵师兄他们……刚才是不是又来欺负你了?我、我在外面听到动静,没敢进来……等他们走了才……”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她害怕赵虎那些人,只敢等他们离开后才过来。
云芷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足以让她崩溃的余波,以及那颗低劣丹药化开的微弱暖意在她几乎冰凉的经脉中艰难游走。属于林凡的灵魂冷静地分析着现状:伤势极重,道伤缠身,处境危险,资源匮乏……但,并非绝对死局。
这个叫柳小烟的少女,是变数,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柳小烟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和冰寒,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们……拿走了资源袋。”云芷陈述道,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柳小烟闻言,脸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黯淡了几分,她默默地将自己带来的食盒往云芷那边推了推:“云师姐,你昏迷几天了,先……先吃点东西吧。虽然不好,但总能垫垫肚子……”
看着那干硬的馒头和寒酸的咸菜,再看看柳小烟身上明显也不富裕的衣着,林凡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云芷现在的处境,虎狼环伺,只有同样身处底层的人,才会因为残存的一丝善意,递来这微不足道却可能救命的食物。
“为什么帮我?”云芷突然问道,目光直视柳小烟的眼睛,“我现在是宗门罪人,人人避之不及。”
柳小烟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以前刚入外门时,被欺负,云师姐你……你曾帮我说过一句话。可能……可能师姐你都不记得了……”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云芷:“而且……而且他们那样,不对。”
很简单的原因,记得一丝微小的恩情,坚守着朴素的善恶观。
云芷沉默了。她看着少女清澈却带着怯懦的眼睛,心中那属于林凡的、属于现代社会的灵魂,终于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人性温度。
林凡用云芷的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药味的空气,疼痛让她的意识异常清醒。
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更好地活下去。
林凡从来都是这样不喜欢服输要强,所以睚(yá)眦(zì)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