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处狭小密室，林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存货。
温络膏还剩小半罐，坚果还有七颗，水囊整的石头凹里攒了小半下渗水。哦，还有柳小烟留下的那几块硬糖，她一直没舍得吃完，还剩最后半块。
“穷得叮当响。”她嘀咕一句，把最后半块糖放进嘴里。粗糙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
那个叫秦越的家伙……信息太少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寒寂崖很熟，而且实力远超现在的她。是敌是友难说，但至少目前看来，没有立刻对她不利的意图。甚至还顺手拉了她一把——虽然态度堪比北极冰川。
“蛇涎草……”林凡靠着冰冷的石壁，回忆那几株暗绿色植物的样子。药性偏寒，却能活血，驱散低级寒毒？听起来矛盾，但修真界的草药学本来就不能用常理度之。原主记忆里关于它的处理方法也很模糊，只记得需要搭配几种其他辅药中和毒性，单独使用风险很大。
但风险大，也意味着可能有效。她现在这身体状况，说是千疮百孔都是轻的。蚀骨寒毒的余韵每天都在侵蚀经脉，那诡异的道伤时不时就出来刷下存在感。光靠呼吸吐纳和温络膏，怕是撑不了多久。
“得弄到手。”林凡做出决定。但不是硬来。秦越提到“暗沼”和“蛇虫”，不是开玩笑。她需要工具，需要计划，更需要……了解对手。
这里的“对手”，既指可能潜伏在暗沼的危险生物，也指那个神秘的秦越。
接下来几天，林凡的活动范围更谨慎了些，但目标明确。她不再漫无目的寻找，而是专门留意几种东西：坚韧的藤蔓，边缘锋利的石片或薄骨片，某些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植物。同时，她反复演练记忆中那点可怜的、关于草药处理和简单陷阱的知识。
动作必须轻，必须慢。每一次用力，每一次伸展，都可能引发体内的疼痛。但她强迫自己适应，将痛楚当做一种背景音，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
期间，她又远远瞥见过秦越一次。
那是在一处较高的乱石坡上。他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边缘，背对着她，似乎在眺望寒寂崖更深处那片终年不散的灰雾。深青色的身影几乎与灰暗的山岩融为一体，只有衣角偶尔被山风掀起。他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林凡没有靠近，只是藏在更下方的石缝里，默默观察。他没有释放任何灵力波动，但那种沉静而孤高的姿态，本身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家伙到底在这儿干嘛？”林凡心里疑惑。思过？不像。寻宝？寒寂崖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宝？修炼？这里的灵气稀薄得让人流泪。
观察无果。秦越很快离开了，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嶙峋怪石之后，速度快得让她咋舌。
“差距啊……”林凡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打磨手里一块略带弧度的薄石片，试图把它弄成一把粗糙的石匕。
又过了两天，她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至少，有了点心理建设和简陋工具。
她再次来到那片暗紫色灌木附近，这次更加小心。她没有直接靠近蛇涎草，而是在外围仔细探查。果然，拨开厚厚的腐烂落叶，下面是一片颜色更深、质地松软的黑色泥沼，隐隐散发着腐臭气味。泥沼边缘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孔洞和爬行痕迹。灌木丛深处，似乎还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暗沼……名副其实。”林凡皱眉。直接过去采药风险太高。
她退后一段距离，选了一根相对坚韧的长藤蔓，用石匕在一端费力地削出一个带倒钩的造型。然后，她找到几株气味辛辣刺鼻的暗红色浆果，捏碎，将汁液涂抹在藤蔓的前端和自己裸露的手腕脚踝上——希望能有点驱虫效果。
接着，她挑选了一处距离蛇涎草最近、但脚下岩石相对坚实的位置，趴了下来，尽量压低身体。她打算用这根简陋的“钩索”，尝试远距离把蛇涎草勾过来。
过程比她想象的更困难。藤蔓不够长，需要她冒险将半个身体探出去。手臂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发抖，瞄准了几次才勉强用倒钩挂住一株蛇涎草的根部。她屏住呼吸，开始慢慢往回拉。
就在蛇涎草即将脱离泥土的瞬间——
“嗖！”
一道细小的黑影猛地从泥沼边缘的孔洞里弹射而出，直扑她握着藤蔓的手！
那是一条通体黝黑、只有手指粗细的小蛇，眼睛却是诡异的猩红色，速度快如闪电！
林凡瞳孔骤缩，想要松手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打磨过的石匕挥出！
“叮！”
一声轻响，不是石匕击中蛇身，而是一道微不可查的淡青色气劲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黑蛇的七寸位置。黑蛇在空中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跌落进泥沼，瞬间被黑暗吞没。
林凡握着藤蔓和石匕的手僵在半空，心脏狂跳。她猛地扭头。
秦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就站在她侧后方几步远的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手里把玩着一颗小石子，刚才那道气劲显然就是石子所化。
“反应太慢。”他评价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黑线蝮’，毒性不强，但咬上一口，足够让你躺上十天半月。以你的情况，躺下基本就等于死了。”
林凡慢慢收回手臂，把好不容易勾过来的那株蛇涎草拽到身边。草药入手冰凉，叶片边缘的锯齿有些扎手。她没去看秦越，只是低着头检查草药，然后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多谢再次出手。”
“不是为你。”秦越从岩石上跳下来，落地无声。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蛇涎草和那根可笑的藤蔓钩索，“只是不想看你死在这里，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林凡：“……”这人说话永远这么“中听”。
“你要蛇涎草，是为了压制寒毒？”秦越问，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带着笃定。
“……是。”林凡没有否认。在他面前，否认似乎很蠢。
“单用蛇涎草，毒性难除，反而可能刺激你体内道伤。”秦越语气平淡，像在讨论天气，“需配‘枯心藤’汁液中和，再用微火焙干，研磨成粉，每次取半钱，混合无根水服下。过程不能出错，否则寒毒未去，反添热毒，死得更快。”
林凡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具体处理方法都知道？
秦越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用这么看着我。蚀骨寒毒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什么绝症。恰好，我知道解法。”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部分解法。对你身上的道伤，没用。”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凡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退婚流男主”类型的人。
秦越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交易。”他言简意赅。
“交易？”林凡挑眉，“我有什么能和你交易的？”她现在一穷二白，修为尽废。
秦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穿。“你知道‘蚀骨寒毒’通常是怎么中的吗？”
林凡心头一跳。原主记忆里只有最后爆炸的光影和阴谋的轮廓，细节一片模糊。“不知。”
“通常有两种。”秦越慢条斯理地说，“第一，修炼阴寒属性功法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第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凡的眼睛，“被修炼阴寒功法的人，近距离刻意打入体内。”
林凡的手指微微收紧。蛇涎草冰凉的叶片硌着掌心。
“你身上的寒毒，灵力凝练阴损，残留着强烈的个人印记。不是自己练出来的。”秦越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是被人打进去的。而且，不是随意一掌，是某种需要近距离接触、甚至可能借助媒介的阴毒手法。”
“你想说什么？”林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对给你下毒的人没兴趣。”秦越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灰雾，“但我对‘他’用来下毒的功法，有点兴趣。那功法很偏门，我需要知道它的具体特征，灵力运转方式，哪怕只是你感受到的、最模糊的印象。”
他重新看向林凡：“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完整的、安全处理蛇涎草的方法，甚至可以告诉你，在寒寂崖范围内，哪里能找到‘枯心藤’。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指点你一二，让你在这鬼地方活得稍微像样点。”
林凡沉默。脑子飞速运转。他在调查某种阴寒功法？和他出现在寒寂崖有关？他想从自己这个“受害者”身上获取线索？
风险很大。透露原主遇袭的细节，可能引来更多未知的危险。但收益也很明显——她急需缓解寒毒的方法，更需要在这个绝地生存下去的指导和资源。
秦越很有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山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过了许久，林凡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很冷，像骨髓都被冻住，然后……是爆炸的光，还有……一种很腥甜的味道，像血，又像某种腐败的花。”
她努力从云芷破碎的记忆里挖掘，断断续续地描述：“灵力……不是直接冲撞，更像是……渗透，缠绕，一点点钻进经脉深处……带着一种……很尖锐的刺痛感，像是冰针……”
秦越听得很仔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林凡停下，再也说不出更多细节。
“够了。”他说。然后，他果然如承诺般，详细描述了枯心藤的样子、可能的生长区域（就在这片暗沼另一侧的背阴石缝里），以及处理蛇涎草和枯心藤的每一个步骤，注意事项，甚至包括用哪种石头摩擦生火效果最好。
他的叙述清晰简洁，没有一句废话。
“……记住，焙干时火候是关键，多一分则药性全失，少一分则毒性难除。”秦越最后说道，“至于你能领会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凡叫住他。
秦越侧头。
“你为什么要找那种功法？”林凡问。
秦越沉默了片刻，只留下两个字：
“私仇。”
然后，他的身影再次融入灰暗的山岩林木之间，消失不见。
林凡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株冰凉的蛇涎草，耳边回响着秦越关于处理方法的每一个字。
交易达成了。
各取所需，却也各自埋下了更深的疑团和风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具身体的原主云芷，身上到底牵扯了多少秘密？那个下毒手的人……是谁？
而秦越，这个满身谜团、疑似背负着“退婚流剧本”的男人，他的“私仇”，又是什么？
寒寂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林凡握紧了蛇涎草，转身，朝着秦越指示的、可能存在枯心藤的方向，慢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