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风与旧日影

作者:好好的我去 更新时间:2025/12/18 2:35:17 字数:2745

阴煞风肆虐后的寒寂崖,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洁净”。天空是凝固般的铅灰色,往日缭绕不散的灰雾被吹散不少,露出嶙峋山岩冰冷坚硬的轮廓。风停了,但空气中残留的阴寒仿佛渗进了石头缝里,吸一口气,肺腑都感到刺痛。

林凡跟着秦越,在铁鳞木林东侧一片相对开阔、遍布碎石的空地上,开始了所谓的“身法基础”训练。

训练内容简单到枯燥,又难到让人抓狂。

“看准落点,落脚要轻,要稳,重心随时可调整。”秦越示范,他的身影在高低错落的乱石间几个起落,迅捷无声,像一阵掠过石面的青烟,每个停顿都精准而稳固,左肩的伤势似乎完全没影响到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轮到林凡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她要么落脚太重发出声响,要么重心不稳摇摇晃晃,要么判断错落点差点崴脚。在秦越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像个刚学步的孩子,笨拙地在一块块冰冷的石头上跳跃、停顿、转向。

“太慢。”

“落脚声太大,你在给整个寒寂崖报信?”

“重心太高,一推就倒。”

“眼睛看哪里?看落点,不是看脚!”

批评毫不留情。林凡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重复着失败,调整,再尝试。汗水很快湿透了内衫,被阴寒的残留气息一激,冷得她直打哆嗦,但身体内部却因为持续运动而发热,冷热交替,格外难受。

中途休息时,林凡几乎瘫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大口喘气。秦越丢给她半颗血气丸。“含服,调息。一刻钟后继续。”

林凡照做,药力化开,补充着消耗的体力。她看着秦越走到空地边缘,望着阴煞谷方向,侧脸线条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在想什么?姐姐的仇?阴魂草?还是下次探查的计划?

“秦越,”林凡忽然问,“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秦越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过了许久,就在林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低沉的声音才传来:“……她叫秦霜。爱笑,剑练得很好,喜欢照顾人,总说我太闷。”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凡听出了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她不该死得那么惨。”

林凡沉默了。她能想象,一个爱笑爱照顾人的姐姐,对当时才十六岁的秦越意味着什么。那份失去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仇恨,大概就是支撑他在这绝地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我会帮你留意任何线索。”林凡低声说,这是承诺。

秦越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移开目光,“休息时间到,继续。”

训练再次开始。这一次,林凡感觉似乎顺畅了一点点。她开始学着用腰腹发力,控制落地的轻重,目光更加专注于前方的“路”。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进步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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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远离寒寂崖、灵气氤氲的凌云宗主峰,执事堂偏殿内。

殿内光线明亮,熏香淡雅,与寒寂崖的阴冷破败恍如两个世界。一名穿着月白流云纹内门弟子服、气质冷峻的男子,正垂首立于堂下。正是当初去思过洞宣读命令、对云芷吐出“恶心”二字的那位。

他面前的长案后,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正是执事堂一位负责刑名惩戒的孙长老。

“寒风,寒寂崖那边的例行巡查,可还顺利?”孙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被唤作“寒风”的男子——慕寒风,微微躬身,语气平稳无波:“回孙长老,一切如常。本月补给已发放完毕,各思过弟子无异动。”

“嗯。”孙长老捋了捋胡须,“那个新送去的云芷,情况如何?”

慕寒风眼神毫无波动:“修为尽废,道伤缠身,依弟子所见,已是苟延残喘,不足为虑。按例发放最低限度补给,移至寒寂崖深处思过洞,非令不得出。”

“道伤啊……”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惋惜,又似厌恶,“可惜了,原本也算是个苗子。偏偏与魔道余孽牵扯不清,还连累了萧师侄……宗主震怒,没有当场废其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如今发配寒寂崖,任其自生自灭,也算是了结了这段公案。”

慕寒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神色,只应道:“长老说的是。”

“不过,”孙长老话锋一转,“毕竟曾是我内门弟子,虽说犯下大错,宗门也要彰显仁厚。下次巡查,若她还活着,可适当……看看有无悔过之意。若真有痛改前非之心,些许普通伤药,也可酌情给予,免得外人说我凌云宗过于严苛。”

慕寒风心中了然。这不是仁慈,是做给可能关注此事的人看的姿态。一个废人,给点无关痛痒的“恩惠”,无伤大雅,却能博个名声。

“弟子明白。”

“嗯,你办事向来稳妥。”孙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件其他杂务,便让慕寒风退下了。

走出执事堂,站在白玉铺就的广场上,慕寒风抬眼望向远方云雾缭绕的群山,其中某个方向,正是荒僻的寒寂崖所在。

云芷……

那个名字在他心头划过,带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涟漪。曾几何时,那个明艳骄傲、总喜欢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着“慕师兄”的少女,如今却成了宗门耻辱,在阴寒绝地里挣扎等死。

他记得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在审判堂上,震惊、绝望、难以置信,还有深切的痛苦。但他当时只是别开了视线,心中充满了被牵连的恼怒和对她“愚蠢行径”的鄙夷。勾结魔道,残害同门(尤其是萧师兄),证据似乎确凿,她无从辩驳。师尊震怒,同门唾弃,一切荣耀转瞬成空。

恶心。他当时去思过洞,看到她那般狼狈不堪、修为尽失的模样,心中涌起的确实是这个词。曾经的明珠蒙尘,比原本就是淤泥更让人觉得不堪。

如今,按照孙长老的意思,是要将她最后一点价值也榨干——用一点微不足道的“仁慈”,装点宗门的门面。

慕寒风微微蹙眉。这符合规矩,符合利益,他本该毫无感觉。但不知为何,方才孙长老提到“酌情给予伤药”时,他眼前却闪过云芷倒在思过洞冰冷地面上、痛苦痉挛的苍白面容。

仅仅一瞬。他很快恢复清明,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无波。

一个罪有应得的宗门弃徒罢了。她的死活,与他何干?下次若去,便按章程办就是。

他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月白衣袖,转身,朝着自己修炼的洞府方向,步伐稳定地走去。主峰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驱不散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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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寂崖,铁鳞木林外。

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林凡累得几乎虚脱,但身体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似乎增强了一点点。

“明天继续。”秦越丢下这句话,检查了一下林凡准备好的、堆在一旁的“学费”——那五十根笔直的铁荆条,点了点头,算是合格。“另外,准备一些坚韧的树皮纤维,下次教你怎么制作绳索和套索。”

“好。”林凡应下,看着秦越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依旧挺拔,却似乎……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她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宗门……此刻在做什么呢?那些曾经认识云芷的人,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吗?还是早已遗忘,或者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还有那个曾让她(原主)倾慕追随的“萧师兄”……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谜团依旧重重。

但至少,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十九岁却背负很多的“合作者”,有一条虽然艰难但正在前进的路。

林凡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训练留下的薄茧和尚未消散的酸痛。

活下去。变强。查明真相。

目标明确,脚步就不能停。

她转身,朝着密室方向,踏着被阴煞风吹得格外“干净”的冰冷碎石,一步步走去。

崖上风起,不知是来自宗门高处的暗流,还是这绝地本身永不消散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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