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木簪，出现在清冷的月光下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吕布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去看那枚发簪，而是低头，看着那个依旧死死抱着自己不肯松手，将脸颊埋在自己胸前，肩膀还在微微抽噎的短发少女。
张飞此刻的样子，褪去了所有的张牙舞爪，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又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兽，可怜又可爱。
吕布的心，蓦地一软。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通过“欲擒故纵”的手段，逼迫张飞做出选择，让她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却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豹子，情感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直白。
这已经不仅仅是对“武学”的渴望了。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她吕布这个人的……依赖。
吕布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枚发簪，而是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张飞那头有些凌乱的短发。
“为什么……把它藏在那里？”她的声音，在静谧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柔和。
张飞的身体一颤，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她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吕布的衣衫间传来：“我怕……怕被大姐和二姐看到……”
这个回答，让吕布的心又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她能想象得到，这个单纯的女孩，今天在刘备和关羽面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既不想违背姐姐们的意愿，又无法抗拒自己内心的声音。于是，她选择了这样一个笨拙的方式——将代表着“背叛”和“渴望”的信物，藏在最贴近自己心脏的地方，独自一人，前来赴约。
“傻瓜。”吕布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张飞的手臂从自己的腰间解开。然后，握住她那只攥着发簪的小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温柔地掰开。
月光下，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豹子，重新躺在了吕布的掌心。
“抬起头来，看着我。”吕布命令道。
张飞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头。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红得像兔子，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那副又委屈又倔强的模样，看得吕布心中一阵悸动。
“我再问你一次。”吕布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张飞的灵魂深处，“张翼德，你想变得更强吗？”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需要用灵魂来回答的誓问。
张飞被她这股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看着吕布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从那里面，她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也看到了……通往无尽强大的可能。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彷徨，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
“我……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哭腔，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很好。”
吕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执起那枚发簪，然后，在张飞紧张得几乎快要停止的心跳中，向前一步，凑近了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极致。
张飞甚至能看清吕布那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的浅浅阴影，能闻到她呼吸间那股让她心神不宁的独特气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吕布没有说话。她只是垂下眼帘，专注而温柔地，将那枚木簪，轻轻地，插进了张飞鬓角的发丝间。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冰凉的发簪触碰到温热的头皮，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从张飞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当发簪固定好的那一刻，吕布的手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着发丝，轻轻滑下，用指腹，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张飞那因为激动和羞涩而变得滚烫的耳垂。
“轰——！”
张飞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耳朵瞬间蔓延至全身，她整个人都软了，几乎快要站不住。
“从今天起，”吕布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在她的耳边响起，“你，张翼德，便是我吕奉先的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张飞的心上。
她是我的人了……
这五个字，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霸道和宣告，却又偏偏包裹在最温柔的语调里。张飞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想反驳，想说“谁是你的人了”，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吕布，任由那个女人的影子，将自己完全吞噬。
“而这个，”吕布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那枚已经戴在她发间的小豹子发簪，“就是你的印记。”
印记。
一个专属的、无法磨灭的标记。
张飞彻底放弃了思考。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漂浮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而吕布，就是那道唯一能让她停靠的港湾。
“现在，”吕布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唤醒，“擦干眼泪，站直了。我的人，可不是爱哭鬼。”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但这一次，张飞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挺直了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佝偻的脊背。
“很好。”吕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后退两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又恢复了那种带着一丝慵懒的常态。
“那么，我们继续昨天的课程。”她拍了拍手，说道，“不过，在开始之前，我得先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意’。”
“真正的‘意’？”张飞还有些恍惚。
“没错。”吕布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之前教你的，只是入门。而真正的‘意’，是需要用身体，去‘感受’的。闭上眼睛。”
张飞虽然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命令。
就在她闭上双眼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劲风，毫无预兆地，从她的左侧袭来！
张飞心中大骇，本能地就要向右闪避。
但吕布的声音，却如同洪钟大吕，在她的脑海中炸响：“不许动！用你的心，去感受它！”
张飞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股劲风，擦着她的脸颊掠过，带起的风压甚至让她脸上的皮肤都感到了刺痛。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第二道风声，从她的右后方响起！
“感受它的轨迹，它的速度，它的……杀意！”
吕布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强行让张-飞那颗因恐惧而慌乱的心，镇定了下来。
她咬紧牙关，放弃了用身体去躲闪，而是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感知上。
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她的脑海里，那不再是简单的风声，而是一道清晰的、由无数竹叶组成的攻击轨迹！她甚至能“看”到每一片竹叶的旋转和角度！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吕布的身影，在张飞的周围化作了一道道鬼魅般的残影。她随手摘取竹叶，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用各种刁钻的角度，向张飞发动着攻击。
但这些攻击，每一次，都只是擦着张飞的皮肤或衣角掠过，看似惊险万分，却始终没有真正伤到她。
而张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紧闭。
她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和颤抖，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的呼吸，也变得悠长而平稳。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吕布的攻击，不再是致命的威胁，而变成了一幅……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的、瑰丽的画卷。
她开始尝试着，去预判。
当又一道竹叶从她头顶袭来时，她的头，下意识地，微微一偏。
那片竹叶，就这么贴着她的发丝，飞了过去。
成功了！
张飞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
这比她过去战胜任何一个强大的敌人，所带来的成就感，都要强烈百倍！
渐渐地，她的动作，开始变得流畅起来。
侧身、低头、抬手、甚至只是微微扭动一下腰肢……她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舞者，在密集的攻击中，闲庭信步。
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抹痴迷的笑容。
这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体验！原来，战斗，可以如此美妙！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攻击，终于停了下来。
竹林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张飞缓缓地睁开眼。
她看到，吕布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显然，刚才那看似轻松的“教学”，对她而言，也并非毫无消耗。
“感觉……怎么样？”吕布看着她，微笑着问道。
“我……”张飞张了张嘴，她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震撼想要表达，但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
她走到吕布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而郑重的语气，说道：“谢谢你。”
说完，她对着吕布，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心悦诚服。
吕布坦然地接受了她这一礼。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桀骜不驯的小豹子，已经被自己，彻底地……征服了。
“好了，”吕-布伸了个懒腰，打破了这庄重的气氛，“今天的课就到这里。饿了吧？跟我来，带你去吃点好东西。”
她不由分说，拉起张飞的手，就朝着竹林外走去。
张飞的手，被她温暖而有力的手掌握着，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脸红。只是乖乖地，任由她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在清冷的月光下。
她的心里，一片宁静。
只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自己发间那枚小小的木簪在月光下投下的影子时，她的心跳，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印记。
她的人。
这两个词，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