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灵”这个名字传入众人耳中时,刘备和关羽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纪灵,袁术麾下第一猛将。她的武艺或许不及关羽,但其统兵作战的能力,以及在袁术军中的地位,却非同小可。她亲率三万大军前来,绝非简单的挑衅,而是代表着袁术这位新晋“伪帝”的滔天怒火。
“奉先将军,万万不可!”刘备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语气中充满了担忧,“那纪灵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如今我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不易与她正面冲突。依备之见,不如先紧守城池,再徐图后计。”
“大姐说的是,”关羽也难得地附和道,她看着吕布,眼神复杂,“纪灵此来,必是兴师问罪。你若孤身前去,无异于自入险境。”
她们的劝阻,发自内心。无论对吕布的观感如何,她们都明白,此刻的徐州,离不开吕布这根定海神针。
然而,吕布只是回头,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仿佛能安定一切人心的强大自信。
“玄德公,云长将军,多谢二位关心。”她缓缓说道,“但有些债,必须由我亲自去讨。有些麻烦,也必须由我亲手来解决。”
她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转过身,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张飞,伸出了一只手。
“起来。”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张飞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那只熟悉的手掌,犹豫着,不敢去握。
“我说,起来。”吕布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我吕布的人,可以犯错,可以受罚,但绝不可以,像这样跪在地上,任人围观,丢我的脸。”
她的话,霸道至极,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张...飞那颗冰冷悔恨的心。
张飞咬着嘴唇,终于,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进了那温暖的掌心里。
吕布稍一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另一只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巧劲,干脆利落地,扯断了束缚在张飞背上那些该死的荆棘!
“啊……”张飞吃痛,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吕布没有理会,她一把将这个还在发愣的女孩,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高顺!”她对着一旁喊道。
“末将在!”
“立刻带翼德将军回府,请最好的医师为她疗伤!用最好的药!若她身上,留下半点疤痕,我唯你是问!”
“遵命!”高顺抱拳,快步上前,从吕布怀中,接过了已经羞得快要昏过去的张飞。
做完这一切,吕布才重新转向刘备和关羽,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睥睨天下的傲气。
“玄德公,借你的中军大帐一用,如何?”
……
徐州城外,纪灵军大营。
三万精锐,旌旗蔽日,杀气腾腾。
中军大帐之内,主将纪灵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她身材高大,一身重甲,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让她那张本还算端正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悍勇之气。
“报——!将军,吕布派人传话,说……说请您移驾至两军阵前的中立地带,她已在那里,备下酒宴,为您接风!”
“什么?!”纪灵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酒宴?她把我纪灵当什么人了?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跟她喝酒的!”
“可……可来使说,吕将军有言在先,”传令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她说,她敬佩您是当世英雄,不愿让刀兵,玷污了英雄的会面。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在酒桌上,敞开了谈。她还说……她只带了刘备和关羽两人赴宴,以示诚意。”
“刘备和关羽也去?”纪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
她搞不懂吕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只带了两个人,自己若是不敢去,岂不是显得太过胆怯,堕了自家主公的威名?
“好!”她思虑再三,猛地一拍桌案,“我倒要看看,她吕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点齐五百亲卫,随我前去赴宴!”
当纪灵带着亲卫,来到两军阵前时,只见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果然已经摆好了一席简单的酒宴。
吕布、刘备、关羽三人,正安然地坐在席间。
吕布依旧是一袭白衫,未着甲胄;刘备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唯有关羽,一身绿袍,按剑而坐,那双丹凤眼半开半阖,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杀气。
“哈哈哈……吕将军,好大的阵仗!好雅的兴致啊!”纪灵翻身下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纪灵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若不略备薄酒,岂非失了待客之道?”吕布笑着起身,亲自为她斟满了一杯酒,“请。”
纪灵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吕将军,明人不说暗话!”她开门见山,冷声说道,“我家主公,诚心待你,赠你粮草金银,助你夺取徐州。你倒好,收了我们的好处,却在背后,与刘备勾勾搭搭,演了一出好戏!此事,你若不给我家主公一个交代,我身后这三万将士,恐怕是不会答应的!”
她这话,说得杀气腾腾,身后的五百亲卫,也齐刷刷地向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刘备和关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吕布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慌不忙地,又为纪灵满上一杯酒。
“纪灵将军,稍安勿躁。”她缓缓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且问你,你家主公,让你我夹击刘备,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歼灭刘备,夺取徐州!”
“说得好。”吕布点了点头,“那我再问你,如今,刘备的兵马,是否已经退出了淮南?徐州,又是否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
“这……”纪灵被她问得一愣。
从结果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
“你看,”吕布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不仅完成了你家主公的战略目标,甚至还超额完成了。我不仅把刘备赶跑了,还顺便把徐州也拿下了。你家主公,不仅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还顺便在江北,多了一个强大的盟友。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你家主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兴师问罪呢?”
这番话,简直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纪灵被她绕得有些发懵,但她毕竟不是傻瓜,立刻反应了过来。
“一派胡言!”她怒喝道,“你这分明是背信弃义,两头通吃!如今,你更是将刘备请为座上宾,这又作何解释?!”
“这就更简单了。”吕布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玄德公,乃汉室宗亲,仁义之名,天下皆知。我虽得了徐州,但根基不稳,人心未附。我将她请回来,奉为上宾,便是要借她的‘名’,来安抚徐州的民心和士族。这叫‘名为客,实为主’。等我彻底掌控了徐州,你说,她刘备,是去是留,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刘备和关羽,听得清清楚楚。
刘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表情。
而关羽,那双半闭的凤眼,却是猛地睁开,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纪灵听完这番“肺腑之言”,脸上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是啊,这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唯利是图、反复无常的吕布嘛!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吕将军,果然是深谋远虑,纪灵佩服!”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所以说,你我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矛盾。”吕布趁热打铁,举起酒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我们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兵戎相见,而是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联手,图谋天下,不是吗?”
“这个……”纪灵有些意动了。
眼看一场大战,就要被吕布用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于无形。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奉先将军,好一张利口,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说话的,是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关羽。
她缓缓起身,那双锐利的丹凤眼,直视着吕布,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讥讽,有失望,也有一丝……试探。
“只可惜,我关某,平生最恨的,便是背信弃义,玩弄权谋之辈!”她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纪灵,“今日,有我关云长在此,尔等逆贼,休想与她结盟!纪灵!拿命来!”
这一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纪灵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美人,竟然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刘备也是一脸的错愕,她急忙起身:“云长,不可!”
吕布的眉头,却是微微一挑。她看着关羽那张写满了“决绝”的俏脸,心中,却是瞬间了然。
这个女人……
她不是真的要动手。
她是在……逼自己!
她不相信自己刚才的那番说辞,她要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逼迫自己,在刘备和袁术之间,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一个明确的、无法反悔的选择!
好一个关云长!当真是刚烈到了骨子里!
“关将军,你这是何意?!”纪灵又惊又怒。
“哼,何意?”关羽冷笑一声,“我与吕布,虽政见不同,但同为汉臣。岂能容你这等国贼,在此与她同流合污!”
她这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和吕布的“敌对”立场,又将两人,都划归到了“汉臣”的阵营里,彻底堵死了吕布与袁术结盟的可能。
“好!好!好!”纪灵怒极反笑,“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纪灵,不讲情面了!来人!给我……”
“且慢!”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吕布终于开口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了两拨剑拔弩张的人马中间。
“两位将军,都请息怒。”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现场的火药味,都为之一缓。
她先是对着纪灵,无奈地摊了摊手:“纪灵将军,你也看到了。并非吕某不愿与你结盟,实在是……这位关将军,脾气太犟,我也没有办法。”
然后,她又转向关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云长将军,我也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如今纪灵将军大军压境,我们若是在此内讧,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这番话,两边都不得罪,却又两边都点到了痛处。
“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了结?”纪灵冷哼一声问道。
吕布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一旁,从亲兵手中,取过自己那张从未离身的巨弓,和一支特制的、尾羽鲜红的箭矢。
然后,她回头,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笑容。
“两位,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
“没错。”吕布走到场地的中央,将那支箭矢,深深地插入了百步之外的泥土里,只留下那截鲜红的尾羽,在风中微微颤动。
“我这个人,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更相信,上天的旨意。”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巨弓,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我便在此,射一箭。”
“我若射中那箭杆之上,分毫不差,便证明,天意不愿让你我刀兵相向。到那时,还请纪灵将军,看在天意的份上,退兵罢战。而玄德公这边,也莫再追究过往。你我三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我射不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那我吕布,便将项上人头,双手奉上!这徐州,连同我麾下的兵马,任由你们两家,自行瓜分!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疯了!
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百步之外,射中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箭杆?这怎么可能?!这已经不是武艺的范畴了,这是神迹!
她竟然,要用自己的性命,以及整个徐州的未来,来赌这如神迹般的一箭!
“奉先将军!万万不可!”刘备的脸色,第一次,因为震惊而变得惨白。
关羽那双总是清冷的丹凤眼,此刻也瞪得滚圆,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她设想过无数种吕布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疯狂而又充满了极致浪漫的方式!
纪灵也愣住了。她看着吕布那张写满了绝对自信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怎么?”吕布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纪灵将军,莫非……连这个赌,都不敢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