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布那句冰冷而又充满了嘲讽意味的话语,飘上城楼时,陈登脸上的疯狂笑容,瞬间凝固了。
“送……送葬队伍?”她喃喃自语,仿佛没有听懂。
她下意识地,再次探出头,拼命地向城外望去。
这一次,借着黎明前那微弱的晨光,她终于看清了。
城外,那所谓的“曹操大军”,虽然旌旗招展,火把连天,声势浩大……但那些旗帜,却根本不是曹军的玄鸟旗!
那上面绣着的,是一个个张牙舞爪、气势磅礴的“吕”字!
而那些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身影,虽然数量众多,却大多是一些穿着杂乱,手持木棍、草叉的……农夫和流民?
这哪里是什么精锐大军!这分明就是一群由吕布临时组织起来的、用来虚张声势的“演员”!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陈登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回头,看向城楼下那个气定神闲的白衣女子,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什么“软禁刘备”,什么“勾结袁术”,什么“献城曹操”……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这个女人,为了引诱自己这条鱼上钩,而精心布置下的……陷阱!
她利用了自己的野心,利用了自己对曹操的忠诚,自导自演了这一出“谋反大戏”!
而自己,就像一个最愚蠢的棋子,一步一步地,按照她预设好的剧本,将自己,以及整个陈氏一族,都送上了绝路!
“吕……布……”陈登的双眼中,充满了血丝,她指着城下的吕布,声音嘶哑地尖叫道,“你好毒的心啊!!”
“毒?”吕布仰起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怜悯,“比起你和你母亲,暗中勾结外敌,意图出卖一州百姓性命的‘仁慈’,我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崩溃的女人,而是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早已被眼前这一幕幕反转,惊得目瞪口呆的、刘备麾下的将士们,朗声说道:
“诸位都看到了!陈登母女,狼子野心,勾结国贼,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今日,我吕布,便要替玄德公,替这徐州城数十万无辜的百姓,清理门户!”
“张辽!”
“末将在!”
“拿下叛逆,封锁陈府!陈氏一族,凡参与谋逆者,无论长幼,一律……格杀勿论!”
“遵命!”
张辽手持长刀,对着城楼上的陈登,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随即,她率领着早已蓄势待发的陷阵营精锐,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向着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陈家私兵,冲了过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开始了。
刘备和关羽,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她们的心中,早已被滔天的巨浪所淹没。
她们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人,她不仅拥有神鬼莫测的武勇,更拥有着……足以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上的、恐怖的智谋!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
她能精准地洞悉每一个棋子的欲望和弱点,然后,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引导着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早已设定好的结局。
陈登,就是那颗最关键的、用来“祭旗”的棋子。
通过这场“平叛”,吕布兵不血刃地,就达成了数个惊人的战略目标:
第一,她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正义的方式,铲除了陈家这个最大的内患,永绝了徐州被献的后顾之忧。
第二,她借此机会,血腥地震慑了徐州境内所有心怀叵测的世家大族,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保护刘备集团,不惜背负“屠戮”之名,也要清除奸佞的……“守护者”。
她将一份天大的“恩情”,再次以一种强硬的、不容拒绝的方式,塞到了刘备和关羽的手中。
刘备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神情淡漠,仿佛刚刚下令屠人满门的不是她的身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名为“无力”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所有引以为傲的“仁德”和“权谋”,在这个女人那绝对的力量和智谋面前,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被那张网,越缠越紧。
而关羽,则比她更加震撼。
她看着吕布,那双孤傲的丹凤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敬畏。
如果说,“辕门射戟”,让她折服于吕布的“神武”。
那么今天,这场“染血的棋局”,则让她彻底敬畏于吕布的“神谋”。
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王者。
……
陈家的叛乱,被迅速地平息了。
当太阳升起时,徐州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夜那场血腥的杀戮,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陈府门前,那片被清水反复冲刷,却依旧无法完全洗去的暗红色,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百年望族的覆灭。
太守府的书房里,气氛有些沉闷。
吕布将一卷从陈府搜出的、陈登与许都方面来往的密信,轻轻地,推到了刘备的面前。
“玄德公,请看。这,便是她们通敌的铁证。”
刘备缓缓展开竹简,看着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吕-布,声音沙哑地说道:“奉先……此次,多亏有你。若非你……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称呼,在不经意间,已经从生疏的“奉先将军”,变成了亲近的“奉先”。
“玄德公言重了。”吕布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居功的傲气,“你我既是家人,守护这个家,便是我分内之事。”
她又将“家人”两个字,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刘备的心,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飞那独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吕布!大姐!二姐!你们在里面吗?”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张飞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的伤势,在吕布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此刻正满脸的兴奋与好奇。
“我听说,你们昨晚抓住了陈登那个坏女人?还杀了她全家?真的假的?快跟我说说!”
她一进来,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那有些凝重的气氛。
看到她,吕布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疏离感的脸,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起身,很自然地,为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亲昵无比。
“睡不着嘛!”张飞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我一听说你昨晚干了这么大的事,就想来问问你。你都不知道,我早就看那个陈登不顺眼了,整天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你杀了她,简直是大快人心!”
她这番毫无心机的话语,却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书房里那沉闷的压抑。
刘备和关羽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一脸宠溺的吕布,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或许……
刘备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将三妹,将徐州,甚至……将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女人,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
“报——!主公,紧急军报!”
传令兵单膝跪地,高声喊道:“刚刚得到寿春方面的确切消息!袁术……袁术已于三日前,在寿春,正式登基称帝!她……她得到了传国玉玺!”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在场所有人,脸色皆为之一变!
袁术称帝,这虽然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但“传国玉玺”的出现,却让这件事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那不仅仅是一块玉石,它代表的,是“天命”,是“正统”!
手握玉玺的袁术,便拥有了号令天下,讨伐“汉贼”的……大义名分!
“不仅如此!”传令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称帝之后,袁术颁下的第一道诏书,便是……便是集结七路大军,共计二十万,号称‘奉天伐罪’,向我徐州,席卷而来!其先锋大将……正是纪灵!”
二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刘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麾下兵马,连同吕布的部队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余人。
两万,对二十万!
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她这是……冲着我来的。”
在一片死寂之中,吕布缓缓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她知道,袁术这是在报复。报复她“辕门射戟”的羞辱,报复她“两头通吃”的背叛。
但更重要的,袁术是冲着她吕布……如今在天下,那如日中天的威望来的!
只要灭了她吕布,这个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挡她袁术的皇帝梦!
“奉先,我们……”刘备的声音,有些干涩。
“玄德公,不必惊慌。”吕布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话。
她的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火焰!
传国玉玺……
她舔了舔嘴唇。
这件代表着“天命”的至宝,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这个真正的“天选之人”,还有谁,配拥有它?
袁术,她不是来讨伐自己的。
她是来……给自己送一份大礼的!
“传我将令!”
吕布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洪亮与霸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
“高顺、张辽!”
“末将在!”
“你们各率本部兵马,立刻前往小沛、下邳,加固城防,构筑防线!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求胜,是拖延!我要你们,像两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那里,为我,争取时间!”
“遵命!”
“陈宫!”
“属下在!”
“你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许都,呈于曹操!告诉她,国贼袁术,窃据玉玺,僭越称帝,乃天下公敌!我吕布,愿为朝廷先锋,讨伐不臣!只请她,看在汉室大义的份上,从旁策应,断其粮道!”
“这……曹操会同意吗?”陈宫有些犹豫。
“她会的。”吕布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一个手握玉玺的袁术,对她的威胁,远比我吕布,要大得多。”
她安排完这一切,最后,目光落在了刘备、关羽、和张飞的身上。
“玄德公,云长将军,翼德。”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下来。
“接下来,将是一场恶战。我需要……借你们姐妹三人一用。”
“奉先请讲!”刘备立刻说道。
吕布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徐州通往寿春的一条……极为偏僻、崎岖的山路上,重重一点。
“袁术大军,声势浩大,其主力,必然会从官道,直扑小沛与下邳。”
“但她,一定会派出一支偏师,押送着最重要的东西,从这条小路,秘密行军。”
“那个东西,就是……”
她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