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禄与余长安并肩走在京城的长街上，两旁行人见到这两位声名在外的纨绔子弟，纷纷侧身避让，如同潮水遇石般自然分开。余长安对此浑不在意，他身为虚王之子，骨子里本就与这渊朝格格不入，莫说寻常百姓，便是那金銮殿上的天子，也未必能入他眼。王天禄更是习以为常，他自幼便是富商独子，挥金如土的日子过惯了，旁人或是嫉妒或是轻视，他早已麻木。这些年来，除了宁儿相伴左右，他确实也没什么知心朋友。
二人正说笑间，忽闻一声清脆娇叱：“站住！你们两个。”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锦裙的少女正叉腰而立。阳光洒在她身上，华美的衣料泛着柔和光泽，乌黑秀发间缀着几缕编成的小辫，随着她气鼓鼓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肌肤胜雪，一双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微微噘起，虽是作势发怒，却掩不住那份娇憨可爱。
余长安一见她便头疼，松开揽着王天禄的手：“小郡主怎么来了？”
叶蓉快步上前，绣着金线的裙摆随风轻扬：“好你个余长安，见到本郡主还不行礼！”她目光一转，落在王天禄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个经常与余长安厮混的纨绔子弟她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倒是出乎意料——剑眉星目，气质温润，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她心下暗忖：收来做个小弟倒是不错。
余长安暗自叹息。他母亲与安王妃曾是闺中密友，可如今局势微妙，他本就不愿与皇室宗亲过多牵扯。偏偏王妃总让叶蓉多与他往来，这下倒好，这小郡主竟萌生了要收他做跟班的念头，整日缠着他不放。
“见过小郡主。”余长安规规矩矩地行礼。
王天禄也从容躬身：“见过小郡主。”
叶蓉满意地点点头，凑到余长安面前：“听说你要娶李家小姐了？”见余长安点头，她歪着头疑惑道：“你见过她吗？就要娶她？”
“圣意难违。”余长安简短回应。
叶蓉撇撇嘴，转而蹦跳到王天禄面前，仰起小脸好奇地打量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影：“那你呢？你是他的小弟吗？”
“这位是王兄，在下的好友。”余长安连忙解释。
叶蓉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拍了拍王天禄的肩膀：“那以后你就是本郡主的小弟了！叫我老大就好！”
王天禄被这天真烂漫的模样逗笑，从善如流地唤道：“老大。”
这一声让叶蓉喜出望外，她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称呼，当即雀跃地又拍了拍王天禄的肩：“真乖！”发间珠钗随之轻颤，漾开点点流光。
余长安无奈扶额：“王兄不必当真，小郡主说笑呢。”
“谁跟你说笑了！”叶蓉叉腰瞪他，“以后你就是小弟二号，天禄是头号小弟！”
看着小郡主得意洋洋的模样，两个男人相视苦笑。余长安试图做最后挣扎：“小郡主，我们正要回府，您……”
“本郡主就不能去找萧姨吗？”叶蓉轻哼一声，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去，裙裾旋出一朵娇俏的花，“跟上！”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个挺拔的身影中间，那个蹦蹦跳跳的娇小身影格外醒目。王天禄望着前方那个活泼的小郡主，唇边不自觉地泛起笑意——这京城的日子，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叶蓉一路都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今日收了王天禄这个乖巧的小弟，让她心里像揣了只欢快的小鸟。她时不时偷偷侧首打量身旁的青年，见他始终含着温润笑意，比那个总想躲着她的余长安不知顺眼多少。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渐渐放慢，绣着缠枝莲纹的裙摆几乎要碰到王天禄的衣角。
世子府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这里对叶蓉来说再熟悉不过——当年母妃常带着她来找萧姨品茶听曲，直到余长安这个讨厌鬼长大后，总是找各种理由避着她，连带着来访的次数也少了。
"萧姨！"
人还未进院子，清甜的呼唤已先飘了进去。
萧莲夕正在窗边修剪梅枝，闻声指尖一顿，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她放下银剪转身，恰被扑来的鹅黄色身影撞个满怀。少女发间淡淡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她自然地环住这具温暖的小身子："哎呀，是我们小蓉儿来了。"
叶蓉仰起脸，眉眼弯成月牙："萧姨，我好想您呢！母妃没有来，是我自己来的。"
"让姨好好看看。"萧莲夕稍稍退后，玉白双手轻抚少女脸颊。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莹润的肌肤上，与叶蓉站在一处不像长辈，倒似一对姐妹花，"我们小蓉儿真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王天禄立在青石阶前暗自惊叹。这位世子府的姨娘不仅容貌昳丽，通身更萦绕着种经岁月淬炼过的慵懒风情，一颦一笑皆令人移不开眼。
余长安适时上前："莲姨，这位是王天禄王兄，我的至交。小郡主是半路遇上的。"
萧莲夕抬眸望去，见那青年剑眉星目，挺拔的身姿在光影间更显俊朗，不由莞尔："原是长安的好友。妾身萧莲夕，既是长安的姨母，也算这府里半个主人。快请进。"
"余长安你胡说！"叶蓉揪住萧莲夕的袖角娇嗔，"我本就是专程来寻萧姨的！"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泽。
"好了好了，"萧莲夕笑着打圆场，玉手轻拍叶蓉手背，"小蓉儿随我去厨房，新制的芙蓉蜜糕正要出锅，还温着你最爱的茉莉甜酿。"
"还是萧姨最疼我！"叶蓉顿时笑逐颜开，临去时不忘朝余长安扮个鬼脸。
待那抹鹅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余长安引王天禄转入书房。他从多宝格里取出一只白玉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瓷杯时泛起细密涟漪："来，王兄先饮两杯。待会尝尝莲姨的手艺，她做的糕点堪称京城一绝。"
王天禄举杯轻嗅，只觉酒香醇厚沁人心脾。两人对饮间，余长安忽然正色道："王兄一表人才，可曾想过考取功名？若你有意，我可在陛下面前举荐。"
"世子殿下抬爱了。"王天禄摩挲着杯沿苦笑，"我一介商贾之子，这般逍遥自在倒也惬意。"心底却泛起涟漪——若说出要求娶李宁照的打算，不知世子会作何反应？这些时日相处，他看得出这位世子虽在藏拙，待他却有几分真心。
余长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大丈夫岂可妄自菲薄？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他执壶添酒，又道："过几日太后寿宴，你随我同去。届时在圣前为你美言几句，总好过明珠蒙尘。"
"那就却之不恭了。"王天禄举杯致谢，心底已有了计较——正好借寿宴之机向李宁照表明心迹。不论成败，总算不负宁儿期望。窗外传来叶蓉银铃般的笑声，他仰首饮尽杯中酒，仿佛也饮下了几分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