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女士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作为领地的草药师,菲尔的启蒙老师之一,她在这片低魔之地拥有着独特的地位——一位低阶的水语者。她无法召唤惊涛骇浪,却能与水流交谈,感知它们的脉动与脾性,甚至能在极小范围内温柔地引导它们。在这片与水域生死相依的土地上,这份天赋显得弥足珍贵。就连老男爵——那位强大的圣骑士,也始终对她保持着敬重,常邀请她共商要事。
老莫尔顿眼底掠过一丝动容。这位年轻领主在悲痛中仍能想起这位关键人物,让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欣慰。他深深欠身:“遵命,领主大人。”
一小时后,城堡大厅。
巨大的石砌壁炉里,木柴燃烧得格外卖力,噼啪作响的火光试图驱散石墙上凝结的湿气,却难以融化弥漫在空气中更深沉的寒意——那是人们心头的阴霾。
菲尔端坐在黑橡木雕琢的领主椅上。椅子对他单薄的身形来说太过宽大,几乎要将他吞没。他身上穿着哥哥卡尔的一件旧礼服,深蓝色丝绒依旧华贵,却因不太合身而略显空荡。袖口处细密的针脚若隐若现,仿佛还残留着原主人温暖的印记。
下方站着寥寥数人,像几株在风暴后顽强挺立的树木:农事官脸上的沟壑比往日更深,指甲缝里还嵌着抢险时留下的泥土;工匠头领来不及更换沾满泥泞的衣衫,手上的老茧间添了几道新的伤痕;负责巡逻的猎人紧握着他的弓,指节发白;还有一身素净灰袍的艾拉女士,她平静的神情像一泓清泉,在这片焦灼的空气里荡开细微的涟漪。
当菲尔开口时,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莫尔顿管家已经向我汇报了情况。”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我知道,我们失去了太多。但索伦家族还在,你们还在,我就必须站在这里。”
他稍作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针脚:“现在,请各位告诉我——我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三件事是什么?按照轻重缓急。”
人群中出现一阵细微的骚动。年轻的领主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直指核心的发问,让在场的人都挺直了脊背。壁炉里的火焰似乎也烧得更旺了些,将每个人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亮照得清晰可见。
菲尔的目光紧紧锁住艾拉女士沉静的面容,指尖在扶手上停顿下来。"那么,被海水浸泡过的土地,"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在您感知里,是否就像...一块吸饱了盐分的海绵?"
这个出乎意料的比喻让艾拉女士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沉思片刻,指尖轻轻交叠:"很贴切的形容,大人。那些盐分确实像顽固的客人,盘踞在土壤的孔隙之中。"
年轻的领主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跃动:"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不再试图与整片被污染的土地抗争,而是像寻找矿脉一样,请您帮助我们找出那些盐分最集中、最顽固的‘盐碱脉络’?"
大厅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农事官困惑地皱眉,工匠头领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艾拉女士的唇角浮现出若有所悟的弧度:"这确实...是个全新的角度。我可以尝试。"她抬起手,做了个轻柔分割的动作,"将土地看作病患,先诊断出病灶最深的区域。"
"正是如此。"菲尔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力量,"我们将土地分区。盐碱最重的区域,暂时放弃耕种,转而发展晒盐——既然海水慷慨地赠予了我们这么多盐分。"
农事官忍不住插话:"可大人,剩下的土地恐怕......"
"这正是关键。"菲尔转向他,"请艾拉女士标记出盐分较轻、或是受淡水脉络滋养的土地。我们集中所有资源,优先改良这些区域。您说过,耐盐的大麦和燕麦还能勉强生长?"
"是能生长,但产量......"
"总比颗粒无收要好。"菲尔的语气温和却坚定,"而且,我曾在父亲的旧手札里读到过,沿海的渔民会用海藻和芦苇肥田。既然海水带来了海藻,我们就该善用这份‘礼物’……只要清洗得当"
老莫尔顿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年轻领主条理分明的分析。壁炉的火光映照在他微微湿润的眼角——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
艾拉女士轻轻颔首:"这个方案...确实可行。我能分辨出不同水脉的界限,虽然需要时间。"她望向菲尔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与赞许,"您继承了老男爵的果决,却又有着独特的...视角。"
菲尔微微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细致的针脚:"我只是读过几本杂书,对一些奇技淫巧略懂一点的平凡次子罢了。没有诸位的一直以来的支持、帮助和教诲,卑微的我一无是处"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需要立即行动起来。莫尔顿管家,请您组织人手,配合艾拉女士进行土地勘察。工匠长,我们需要制作简易的测深杆和标记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