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15:30-奥德市第一重点高中-阴』
冰冷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鸣，投下毫无温度的惨白光线，将教务主任办公室内的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带有压迫感的气味。墙上张贴着醒目的红色标语——“效率决定未来，分数衡量价值”，字迹锋利得仿佛能割开皮肤。
林煜笔直地站立在办公室中央，身前的办公桌后，班主任赵严正用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响声。
那声音像是某种精准的刑具，每一次落下，都仿佛在林煜紧绷的神经上敲打。赵严的表情和他那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灰色西装一样，刻板而冰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第五十名，”赵严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淬了冰的钢针，穿透空气，直刺林煜的耳膜，“林煜，年级第五十。我很想知道，短短一个星期，你是如何从年级前十的神坛上，如此华丽地跌落下来的？”他的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早已判定了罪责的讥讽。
林煜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奶奶葬礼上那挥之不去的哀乐，亲人们压抑的啜泣，以及骨灰盒冰冷的触感，此刻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脑海，与眼前这张冷漠的脸孔重叠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有一座火山正在苏醒，滚烫的血液如同岩浆，顺着血管一路灼烧至喉咙。他试图深呼吸，却只吸入了这间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
“我请了三天假。”林煜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知道，”赵严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着他，“家里有人去世。但这能成为你放纵自己的理由吗？奥德市的成功法则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你的市民评分系统，你的成绩单，它们只记录结果，不听故事。而结果证明，你失败了，林煜。”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悍然烫穿了林煜用以维持理智的最后一层屏障。
奶奶生前温柔的笑脸，那句“小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奶奶永远支持你”的叮嘱，与赵严此刻口中的“生存法则”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撞。一种混杂着悲恸、屈辱与狂怒的情绪猛然炸开。
“所以，一个人的生命，在您眼里，就只是一个影响分数的‘故事’吗？”林煜的声音陡然拔高，长久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尽数迸发，他的双拳在身侧攥得死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赵严似乎对他的激烈反应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看来你还没有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情绪是最低效、最无用的东西。它只会阻碍你成为一个‘标准’的、‘合格’的市民。我是在教你如何适应，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林煜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悲凉，“感谢你把人变成只会计算分数的机器吗？感谢你用这些冷冰冰的规则把所有鲜活的东西都扼杀掉吗？”
“这就是奥德市教给我们的东西？像个囚犯一样活着，然后为自己手腕上的镣铐歌功颂德？”
“放肆！”赵严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精心维持的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时，林煜左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鲜红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下跌。
【警告：检测到强烈反抗情绪。】
【警告：使用攻击性、非标准用语顶撞师长。】
【市民评分：-20】
【市民评分：-20】
一连串的机械提示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冰冷的电流顺着表带窜上他的手臂，仿佛一条毒蛇在啃噬他的神经。
市民评分的数字从原本就不算高的75分，一路狂泻，最终定格在一个惨不忍睹的“35”。红色的低分警示标记在屏幕上疯狂闪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赵严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微笑。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林煜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迎面扑来。“看到了吗？系统是公正的。任何偏离‘正轨’的行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狠狠拍在林煜的胸口。“鉴于你的成绩大幅下滑，以及刚才极其恶劣的表现，你的市民评分已经跌破了A班的最低标准。从明天开始，你滚去E班报到。”
E班。那是在这所重点高中里如同流放地一般的存在。所有被视为“不良品”的学生，都会被集中到那里，在自生自灭中度过高中最后的时光。
林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股冲上头顶的血气，被这个结果瞬间浇得冰冷。
他可以不在乎成绩，可以顶撞老师，但他不能不在乎这会给父母带来的影响。在这个评分决定一切的城市里，一个出自E班的儿子，一个信用评分为“危险”等级的家庭成员，将会让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
他猛地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赵严那双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败作品的眼睛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继续争辩毫无意义，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最终，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将那份轻飘飘的调班通知单捏得变了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傍晚，林煜回到家时，父母早已等在客厅。压抑的气氛像是凝固的水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脱下鞋，甚至没有力气去换下校服，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听完他的叙述，母亲王美玲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她一把将儿子拉到身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个赵老师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奶奶才刚走……你怎么受得了……”
父亲林建国一直沉默着，但那紧皱的眉头和偶尔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他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简直是混账！为人师表，却说出这种毫无人性的话！不行，我明天就去找你们校长，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夫妻二人手腕上的智能表同时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家庭成员信用评级变更的通知弹出，林煜那刺眼的“40分”和“E班”的标签，将整个家庭的综合评分也拉低了一大截。这意味着他们下个月的购物折扣、水电补贴，甚至父亲在公司的季度绩效评估，都会受到直接影响。
林建国那股冲天的怒火，就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瞬间熄灭了。他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幅全家福，照片上的奶奶还在慈祥地笑着。
他想为儿子讨回公道，想为逝去的老母亲争一口气，但那无处不在的评分系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牢牢地束缚在其中，动弹不得。他的拳头缓缓松开，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无力与苦涩。
“儿子，你做得对。”林建国沙哑着嗓子开口，他看着林煜，眼神复杂，“但是……但你还是太冲动了。在这个地方，我们……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王美玲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她想安慰儿子，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们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不公体制的怨恨，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它制定的规则。
林煜看着父母脸上那副既心疼又无奈的表情，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熄灭了。他轻轻挣开母亲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回房了”，便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房间里，他那把心爱的电吉他静静地靠在墙角，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入窗外透进来的、昏暗的城市光污染中。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但他们也被这个系统勒住了脖子。在这座巨大的、由规则和数据构成的冰冷城市里，他好像只剩下一个人了。
昨夜的林煜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些话语像刀片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切割，直到凌晨三点才在精疲力竭中沉入梦境。清晨五点半的闹钟如约响起时，他几乎是机械地从床上坐起，眼底的青黑色如同被墨水浸染过。
早餐时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母亲煎的荷包蛋在盘子里冒着热气，却没有人动筷子。林建国盯着手中的报纸，但那视线明显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最终，还是王美玲打破了沉默:"小煜，要不...妈妈去找赵老师谈谈？"
他们还是放不下，还想为我做点什么。
林煜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妈，别去了。没用的。"他拿起书包，在父母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地铁上，周围的乘客都低头盯着各自的智能表或平板，脸上是千篇一律的疲惫与麻木。广播里正播报着今日的"效率标兵"名单，那些被表彰的名字对林煜而言毫无意义。他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观——整齐划一的高楼，统一规格的广告牌，连街道两旁的树木都被修剪成完全相同的形状。
这他妈哪里是城市，简直就是一座精密运转的监狱！
到达学校后，林煜没有像往常那样前往A班所在的主教学楼三楼。他按照调班通知单上的指示，走出主教学楼，向旧校舍方向走去。越往那个方向走，四周的装修就越显简陋，墙上的标语也从"追求卓越"变成了"遵守纪律"。
旧校舍附近。
E班的门牌歪斜地挂在旧教学楼一楼的门框上，上面的漆已经剥落了大半。林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
这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死气沉沉、充满绝望的教室。相反，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松弛的气息。几个学生正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有人在座位上戴着耳机打着节拍，还有两个女生正在黑板上画着涂鸦——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形，正用力挣脱锁链。
一个染着半边红发的男生最先注意到林煜，他吹了声口哨:"哟，新来的？"
教室里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林煜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但他很快发现这些目光里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和审视。
"又是个被赵严那混蛋踢下来的吧？"一个坐在窗边的女生扬起下巴，她的校服袖子被挽到手肘，露出手臂上一圈用水性笔画的纹身图案，"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肯定被那套'规则至上'的屁话恶心到了。"
红发男生走过来，在林煜面前伸出手:"我叫孟浩，欢迎来到'不良品收容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别担心，这里比上面那些'优等生'的鸟笼舒服多了。"
林煜愣了一下，然后握住了那只手。孟浩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那种真实的人际接触让他鼻子一酸——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附带任何评判的善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孟浩，穿的是相当奔放的皮夹克，上面的铆钉应该能戳瞎赵严那老傻子的狗眼。脚上穿了双球鞋，看样子这哥们平时爱好不少。
"林煜。"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知道，你之前可是年级前十的大神。"孟浩声音洪亮，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在这儿，那些破排名狗屁不是。坐吧，随便找个位子。对了，E班没有固定座位，想坐哪儿坐哪儿。"
林煜环视教室，发现桌椅的摆放确实很随意，有些桌子甚至被拼成了小组讨论的形式。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书包还没放好，旁边就凑过来一张脸。
"嘿兄弟，你也喜欢假面骑士？"那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高男生，他指着林煜书包上挂着的一个略微褪色的假面骑士挂件，"我有全套空我的手办!要不要来我家看？"
什么？居然有同好？不对…在这狗屁城市里可是同志级别的！
林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种光芒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出现:"你...你也看假面骑士？我入坑作是V3，你呢？哪一季是你最喜欢的？"
"当然是空我啊!"眼镜男兴奋地说，"那种'守护大家的笑容'的理念简直太燃了!不过Build的物理学设定也超帅，还有..."
两个人迅速进入了热烈的讨论状态，周围的同学见怪不怪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窗边的女生在笔记本上涂画着什么，角落里有人在用耳机分享音乐，还有几个人正在低声讨论着如何在不被监测到的情况下传递信息。
这里的人...在说话，在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才是活着的。
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朴素运动服的年轻女教师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脸上没有其他老师那种刻板的表情，反而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
"好了各位，虽然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要例行公事地提醒一下——上课了。"她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的笑意。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老师走到讲台前，看了一眼花名册:"林煜是吧？欢迎加入我们这个...特殊的大家庭。我姓陆，你可以叫我陆老师。"她的目光在林煜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什么，"第一天可能会不太适应，但别担心，这里的规矩很简单——只要别闹出让学校有理由把我们这个班级解散的事，其他的...随意。"
她顿了顿，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反正上面也没指望我们能有什么'产出'了，对吧？"
孟浩在后排喊了一嗓子:"陆老师万岁!"
教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和笑声。林煜看着这一切，感觉胸口那股压抑了许久的窒息感似乎松动了一些。这里确实和A班完全不同——没有窒息的竞争氛围，没有时刻监视的眼睛，没有那种随时会因为一个错误就被碾碎的恐惧。
这里的人在笑，在闹，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也许...这里也不是那么糟糕。
陆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程安排，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煜看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的运动服虽然朴素，但洗得很干净，只是领口和袖口已经微微泛白——那是经年累月穿着同一件衣服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个老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课间休息时，林煜趁着周围同学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凑到了孟浩身边。红发男生正在用手机看什么，见林煜靠过来，立刻把屏幕一扣。
"怎么了兄弟？"孟浩挑了挑眉。
林煜压低声音:"那个...陆老师，她是什么情况？感觉和其他老师完全不一样。"
孟浩闻言，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确认陆老师已经离开教室后，才开口:"你问对人了。陆老师啊..."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肃，"她本来是A班的班主任，教化学的，据说特别厉害，带出来的学生年年都有考上奥德市立大学的。"
"那她怎么..."林煜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三年前的事了。"旁边那个画涂鸦的女生——林煜刚才听说她叫苏沫——插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陆老师班上有个女生，成绩很好，但是压力太大，最后...跳楼了。"
林煜的心脏猛地一紧。
"那女生留了遗书，说受不了这种生活，说自己就像个被数据喂养的牲口。"苏沫继续说道，声音很轻，"陆老师当时就崩溃了，在学校大闹了一场，说教育系统有问题，说学校把学生当成生产线上的产品。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冷笑一声:"就因为吵了一架，向市政府投递了建议，市民评分直接从90多分掉到40分，被撤了A班班主任的职务，发配到我们这儿来。学校本来想开除她，但陆老师家里有个植物人弟弟需要照顾，她不能没有工作。所以就这么耗着，一耗就是三年。"
"操。"林煜低声骂了一句。
孟浩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啊，陆老师对我们这些'问题学生'特别宽容。因为她知道，有些人不是学不好，只是这套系统本身就是畸形的。"
原来如此...难怪她眼神里有那种疲惫。
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了，陆老师拎着保温杯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教室，目光在林煜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走到讲台前:"好了，下节课是自习。你们可以写作业，也可以...做点别的。"
她说"别的"这个词时，语气里带着点默许的意味。
林煜看着她转身在讲台后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看起来很厚的医疗账单开始整理。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疲惫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光影。那一刻，林煜突然有种冲动——他想问问这个老师，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痛，不是几句话就能触碰的。
我们都是被这座城市碾压过的人啊……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有人拿出耳机听歌，还有人在传阅着什么手抄本一样的东西。林煜注意到那是一本自制的漫画册，画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英雄，正在与一群西装革履的怪物战斗。
窗外，乌云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下雨。但教室里却有种奇异的温暖感——那是一群被抛弃者互相取暖的温度。
林煜打开书包，拿出那叠他已经很久没更新过的假面骑士设定稿。他的手指在封面上摩挲着，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英雄形象，此刻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假面骑士就好了……
周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瘦高男生——此刻整个人几乎要贴到林煜的桌面上了。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光，盯着林煜刚从书包深处掏出来的那叠画稿，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卧槽卧槽卧槽!"周凯压低声音，但那种兴奋根本压不住，"你自己设计的骑士？这也太他妈酷了吧!"
林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是他在初中时期画的设计稿，用的是从文具店买来的普通素描本，封面已经因为反复翻阅而卷了边。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黑色水笔勾勒的骑士全身像——红黑配色，充满金属质感的装甲，复眼呈现出攻击性的橙色光芒。
"假面骑士Rebel。"林煜的声音里带着点羞涩，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自豪，"叛逆骑士的意思。"
周凯的手指在画稿上悬停着，不敢真的碰触，生怕弄脏了这些珍贵的线条:"这配色...红黑银三色搭配，还有这个胸口的...等等!"他突然凑近，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胸口的结构，你是参考了歌查德的心脏反应炉吧？虽然做了变形处理，但这个发光的核心设计，一眼就能看出来!"
被看穿了...
林煜咧嘴一笑，没有否认:"是啊，歌查德的炼金术之心设计得太帅了。不过我这个不是炼金术，而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把那些规律院王八犊子用来压榨人的能量，完全反过来用。他们不是靠着把人变成机器，从人的痛苦和服从里抽取什么狗屁能量吗？那我这个骑士的力量，就来自跟他们对着干的东西。"
"什么东西？"周凯眨眨眼。
"反抗，愤怒，不服管教，还有..."林煜的眼神变得有些炽热，"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时那种爽快感。越是被压迫，越是反抗，这个骑士就越强。规律院那帮人不是最他妈喜欢'秩序'和'规训'吗？那这个骑士就是专门用来掀翻他们那套破玩意儿的。"
周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竖起大拇指:"绝了!这设定简直是为咱们这种人量身定做的啊!"
林煜翻到下一页，上面详细标注了变身器的设计。那是一条腰带，中央有两个插槽，用于插入被他命名为"升格秘钥"的变身道具。腰带侧面有个拉杆，整体风格机械感十足，又带着点朋克摇滚的狂野气息。
"这个秘钥..."周凯指着画稿上那两把造型各异的钥匙，"一把是火焰和心脏的元素，另一把是锁链和吉他？卧槽，这个吉他拨片的设计细节也太用心了吧!"
"初始形态叫'狂热摇滚'。"林煜说着，脸上露出少有的放松笑容，"你想啊，摇滚乐本来就是反抗精神的象征，再加上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不就是最适合打倒规律院那些混蛋的力量吗？"
周凯疯狂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说'初始形态'？那还有别的形态？"
"当然有。"林煜神秘一笑，翻到后面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形态的草图，有些还只是粗略的轮廓，"不过大部分还没完全设计好。主要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搬到这个破地方之后，根本没时间画了。每天光应付那些垃圾作业和考试就要死要活的，哪还有精力想这些。"
周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苦涩，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有时间了吗？E班最大的好处就是，老师根本不管我们。反正上面已经放弃我们了，与其在这儿干坐着，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林煜抬起头，看着周凯那双在镜片后认真闪烁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是他来到奥德市之后，第一次有人认真地、不带任何评判地，欣赏他的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对了对了，这个必杀技!"周凯指着画稿上标注的"Rebel终结狂热踢"部分，"骑士踢永远的神!而且你这个还带火焰特效，200吨的踢力...虽然比不上那些战力爆表的骑士，但作为初始形态已经强的夸张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旁边的孟浩好奇地凑过来:"你俩在看什么这么起劲？"
"看看看!"周凯兴奋地把画稿举起来，"林煜自己设计的假面骑士!酷炸了!"
孟浩接过画稿，仔细看了几眼，吹了声口哨:"不错啊兄弟，这要是能做成手办，我肯定买一个。"他指着胸口的反应炉部分，"这个发光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动力核心。"林煜解释道，"就像汽车引擎一样，把那种反抗的情绪转化成战斗力，越战越勇。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我还给它设定了一个特殊能力——战斗的时候，骑士本身也会产生能量，因为变身和战斗本来就是他最想做的事。这就相当于，打架的同时还在给自己充电。"
"哈哈哈哈!"孟浩大笑起来，"这设定绝了!简直是为战斗狂量身定做的。"
苏沫也被动静吸引过来，她看了看画稿，然后指着那个不对称的设计:"这种左右不对称的风格挺有意思的，很符合'叛逆'这个主题。规律院那帮人不是最喜欢对称、规整、标准化吗？那就偏偏给他们整个不对称的。"
"对!"林煜眼睛一亮，"就是这个意思!我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想做个跟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完全相反的形象。"
教室里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有人在讨论配色方案，有人在建议增加什么样的武器，还有人开始脑洞骑士的敌人应该长什么样。那种氛围，像极了初中时期林煜和朋友们在午休时分享周边的场景——热烈、自由、毫无拘束。
窗外的乌云更厚了，天色暗得像是要下大雨。但教室里却因为这群少年的讨论声而变得温暖明亮。陆老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热闹的景象，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账单。
就在这时，林煜的智能表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屏幕上弹出一条系统通知:
【检测到长时间非学习行为。市民评分-1。】
好好好，这下变成39分了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
去他妈的评分。反正都已经跌到谷底了，还能更差到哪儿去？
他合上画稿，看着周围这些和他一样被系统抛弃、却依然努力活出自我的同学们，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共鸣感。
"周凯。"他突然开口。
"嗯？"
"要不...我们把这个骑士的设定继续完善下去？"林煜的眼神里燃起某种光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以后真能做出点什么来。"
周凯用力点头，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必须的!咱俩组队，我负责设定补充，你负责美术设计，绝配!"
两人击了个掌，清脆的声响在教室里回荡。
窗外，第一滴雨水砸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暴雨将至，但此刻的林煜，却感觉胸口那团被压抑许久的火焰，正在重新燃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