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我染上了一种恼人的习惯——对别人每一句话抽丝剥茧,反复咀嚼,揣测其背后的深意。
说好听一点是善解人意,其实就是察言观色罢了。
一个内心敏感的小孩为了不被讨厌,为了融入环境而被迫磨出的生存技能,却被说成是情商高的表现,真是让人作呕。
所以我厌恶这样的习惯,厌恶擅自去揣测别人,厌恶那点自以为是的聪明。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
思绪落定的瞬间,我猛地加速,在空旷的走廊上掠出一道残影
在揭开谜底之前,我必须先找到那两个人。
加速!不能停!
肺部灼烧般的疼痛,双腿像灌了铅。乳酸堆积的酸痛感警告我:身体快到极限了。
但我不能停下。我怕一旦犹豫,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选择放弃。
就在力气即将耗尽时,我终于在校门不远处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还好……还来得及。
刘宝琳回头看见气喘吁吁的我,惊讶的问:“何烬?你跑这么快干嘛?”
我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勉强直起身:“待、待会再解释……现在请听我说。”
稍微平复呼吸后,我坚定地开口:
“我们开始执行——真正的委托吧!”
——
时隔两天,我们再次回到了这间小小的、旧旧的,却让人莫名安心的互助部活动室。
“何烬,你说的‘真正的委托’是什么意思呀?”一进门,刘宝琳就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我稍后会说明,现在能耽误一下大家的时间吗?”我示意她们坐下,“请认真听我讲。”
等所有人都坐定后,我缓缓开口:“你们觉得学生会的氛围怎么样?”
刘宝琳不假思索:“很好啊,大家都在很努力地在工作呢。”
果然……问她也是白问。刘宝琳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所有人,认为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全心投入。
我转向徐倩:“徐倩你觉得呢?”
她沉吟片刻:“和刘宝琳说的差不多吧,大家确实在努力工作,但总感觉……有一部分人并不着急,像是在偷懒?”
没错!这就是我想听到的。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察觉到了学生会气氛的异常。
“正是如此。”我立刻接话,“这就是学生会现在真正的问题所在。”
刘宝琳困惑地歪头:“什么意思?”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就是学姐真正的委托——当然,也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我深吸一口气,“但请听我说完。”
“学姐委托我们制作海报,但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特地外包。顶多让学生会成员加个班就能完成。当然,也可能是叶老师想让学姐给我们一个实践的机会。”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咽了下口水。
“但我想,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学姐的委托,远不止于此。”
“我怀疑学生会内部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像你们一样,全力支持学姐创新的想法;另一部分人则像我最初那样,觉得新方案徒增工作量,态度消极。可能还有其他人持不同想法,但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有人拼命,有人摸鱼。”
刘宝琳睁大眼睛:“何烬你原来不支持学姐吗?”
“别在意这个细节。”我摆摆手,“总之,学生会内部出现了矛盾。”
刘宝琳还是不太相信:“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大家可能只是有点累……”
徐倩轻声打断她:“何烬说得有道理。其实我昨天就想说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连副会长她也……”
得到徐倩的认同,我更有信心了:“学姐说明天不用我们去帮忙了,理由是学生会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你们觉得呢?”
刘宝琳失落地说:“这样啊……我还想和学姐一起努力呢。”
很好,动机有了——想和学姐一起努力。
徐倩一针见血:“学姐应该是不想麻烦我们。明明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完成,她桌上的文件都堆成山了。”
很好,目标也明确了——帮助学姐分担。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明天还要去学生会。”
刘宝琳不解地说:“但学姐不是说……”
“学姐说了,我们愿意的话随时欢迎。”我顿了顿。虽然这话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学姐真正的委托,应该是希望我们用积极的工作态度感染那些消极的成员。不过从现状来看……这个方法效果不佳。”
刘宝琳跃跃欲试:“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宝琳,我需要你去带动那些消极的成员,用你的热情感染他们,能做到吗?”
“包在我身上!”她用力点头。
我又看向徐倩:“徐倩,你和江艺星关系怎么样?”
“以前还不错,但她进学生会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嘛?”
“那么,副会长就交给你了。”我与她对视,“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徐倩沉吟片刻,轻轻点头:“好吧,我试试。”
刘宝琳眨着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呀?江艺星怎么了?”
“没什么。”我站起身,目光扫过两位同伴,“总之,真正的委托——现在开始!”
——
一股滚烫的羞耻感直冲头顶,刚踏进家门,我就一头栽进了离门最近的沙发。
啊!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好想死,真的好想死!
当时脑子一热,那些肉麻的话就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中二值爆表。
什么“真正的委托”、什么“你能做到吗”——这真的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更强烈的羞耻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一个不小心,“砰”地一声直接滚落在地。
“你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是妈妈。我慌忙爬起来,拍了拍制服:“咳,没什么。倒是你,怎么回来了?”
她把包挂在玄关,拖鞋时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软了些:“工作结束就回来了。怎么,你好像不太乐意?”
“我哪敢,”我别开视线,“房子是你们买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妈妈顺手把我桌上没喝完的奶茶扔进垃圾桶:“少喝点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又是这种说教。明明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每次见面却总要找这种话题,最后还不忘补一句“都是为你好”。
见我不吭声,她又继续找话:“听说你加入社团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叶老师说的。看你最近每天都回来得挺晚,看来相处得不错?”
可恶!叶老师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没有,只是不想太早回家而已。”说完,我转身就往楼上走。
“晚上想吃什么?”
“吃过了。”
“……这样啊。”她沉默了两两,转身进了厨房。
我关上房门,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
明明没有话要说,却非要硬找话题,两个人都难受,这又是何必呢。
比起无意义的闲聊,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须找某个人确认一件事。
我点开短信界面,翻出那个令人头疼的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
【那个,您现在有空吗?】
结果对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这家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办?如果不接,她肯定也不会回我短信了。
我只好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带笑的声音:
“明明是你找我,还让我等这么久?”
“不好意思,叶老师。”
“说吧,什么事?”
“就是……您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好像知道了。”
“哦?我有问过你问题吗?”
“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我现在只想找您确认一件事。”
“嗯哼?但我可不保证我会老实回答哦。”
“……随您便。但我还是要问——关于学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