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卷着未燃尽的纸灰与焦糊的布料碎屑在空中打旋,远处零星响起的枪声像垂死的哀鸣,更衬托出这座死城的死寂。教堂内,祭坛后的火坑早已只剩暗红余烬,林梓和艾莉卡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林梓终于做了决定:"我和艾莉卡徒步过去。坦克和目标都太大了,容易暴露。"她一边给手枪保养一边认真的和艾莉卡说。林梓盯着系统面板上闪烁的白色信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C96枪身。坦克虽然是钢铁堡垒,但是通过询问周教员得知的目标区域建筑密集,履带碾过瓦砾的声响在寂静中无异于自杀。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我和艾莉卡徒步过去。坦克目标太大,留在这里做接应。”说罢,便把腰间的C96手枪调整到顺手的位置。
然后,她储物格里取出几条绷带——这是在之前治疗少年兵还剩下的部分医疗用品。她先将宽松装甲兵制服的裤腿扎紧,又在手掌上缠了几圈。这些准备工作带着明显的业余痕迹:绷带缠得太厚影响灵活性,但是太宽松太影响行动。又仔细缠紧自己被碎石划破的小腿和磨出血泡的手掌——这具十七岁女学生的身体远比她想象中脆弱。
“等有时间一定要找件合适衣服。”林梓想着。
正要离开时,她注意到角落里那把MP18冲锋枪。她将它取下,郑重地交给躺在地上的少年:"留着防身。记住,扣住扳机点射,千万别一直按住不放,。"
少年双手接过这把沉甸甸的武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站在旁边的周教员则是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千万小心。他身后,两个女学生蜷缩在角落,阿沅抱着膝盖,小梅则紧紧攥着周教员的衣角,眼神里满是惊惶。
林梓点点头,转向艾莉卡。两人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才会产生的默契。艾莉卡已经把两挺MG13机枪上膛,并在炮塔内预留了应急射击位置。
两人走出教堂,在潜入阴影的瞬间,林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她清楚地认识到:离开了坦克的装甲保护,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新兵。PS:虽然在坦克里也是了(笑)。
徒步潜行的速度比坦克慢了至少三倍,但胜在隐秘。林梓在前引路,专挑断墙残垣的阴影处移动。她穿着一双从日军尸体上扒来的胶底军靴,踩在碎玻璃和瓦片上时几乎无声,只有偶尔踢到松动的砖石,才会惊得她心脏骤停。她不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碎镜片,小心翼翼地探出墙角观察。
艾莉卡始终保持在林梓侧后方三步的距离,既能及时支援,又不至于在遇袭时被一网打尽。她的站位总是能找到最近的掩体,视线不断扫视着各个方向,特别是高处——那里可能埋伏着狙击手。
途中的一个十字路口,她们不得不匍匐前进。地面上散布着弹壳和凝固的血迹,还有一只被遗弃的童鞋。林梓的呼吸不由得一滞。接着摸到一处布满尸体的弹坑里,林梓突然示意停下,用捡到的一面碎镜片,缓缓伸过墙角。镜片反射出街口的景象:三名日军士兵正用刺刀挑开一具平民尸体的衣服,其中一人拎着酒瓶,醉醺醺地用刺刀在尸体上刻划。林梓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打了个手势,艾莉卡立刻会意,两人贴着墙根,沿着排水沟的阴影绕了过去。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皮靴声以及系统自带的随身雷达则发出了滴滴滴的警告。
林梓立即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静止。两人同时贴紧一个漆黑的小巷,连呼吸都放轻到几乎停止。
一队日军巡逻兵从不远处的街角转过。领头的军官手持军刀,后面的士兵一只手托着枪托三八式步枪枪身则搭在肩上,刺刀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光。他们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林梓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种在死亡边缘游走的恐惧,比在坦克里直面炮火更令人胆寒。
继续前进时,林梓的步调明显变得更加谨慎。她开始理解艾莉卡那些看似多余的战备措施的意义。
越靠近信标位置,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明显。除了硝烟和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食物的香气?这太反常了。林梓皱眉——在这片饿殍遍野的废墟里,食物香气比枪声更危险。她加快脚步,借着月光辨认出前方一栋半塌的三层建筑,门牌上“同济堂”三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木质匾额斜挂在门框上,"济世"二字被弹孔撕裂。店内的柜台上散落着各种药材,陈皮的味道特别明显。
林梓示意艾莉卡在外警戒。她仔细观察着店铺结构——这是典型的前店后坊布局,后面应该连着仓库或院落。
林梓侧身钻进摇摇欲坠的门框,木质门槛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立即侧滚到柜台后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店里漆黑一片,只有后院方向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伴随着压抑的对话声:
“……省着点吃,这半块饼干分四份,老刘的伤不能饿着……”
“嘘!外面有动静!”
是友军!而且他们似乎还在照顾伤员。林梓心中一振,但仍保持着最高警戒。
她压低声音,确保音量刚好能让里面听见,又不会被远处可能存在的敌人察觉。
"里面的弟兄,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几秒钟后,一个嘶哑而警惕的声音回应:
"你们是哪部分的?口令!"
林梓愣住了。她哪里知道什么口令?这种细节本应在行动前就考虑到的。她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战斗素养"有多么欠缺。
“两个散兵,你们有几个人?”
就在林梓盘问时,店外突然传来艾莉卡急促的口哨警示——两声短,一声长。
有情况!
林梓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将身体紧贴在最阴暗的药柜后面,透过柜子的一道裂缝向外窥视。
一支日军巡逻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大约六七人,两人一组呈搜索队形,动作透着职业性的警惕。他们走得不算快,但很有章法,皮靴踏过碎玻璃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梓快速扫视四周——后院围墙的缺口过于狭窄,短时间内无法让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撤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在门外晃动。
情急之下,林梓的目光落在了柜台后方那块略有些松动的地板上。
她不再犹豫,用气声对裂缝下方急促说道:“鬼子巡逻队,至少六个!里面有能拿枪的吗?”
下面传来压抑却快速的回应:“能动的……算上我,十个!上面有……两个放哨的哨兵,可……还两个兄弟伤太重,动不了……还有……十几个老街坊,妇孺居多……”
话音未落,药店大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
“ここを搜せ!(搜这里!)”一个粗暴的男声用日语喊道。
皮靴声踏入店内,开始了翻查。
林梓屏住呼吸。地窖里的人们也意识到了头顶的危险,所有的哭泣和呻吟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剩下无穷的恐惧在黑暗中弥漫。
突然,屋顶上传来了MP18冲锋枪特有的、急促而连贯的射击声!
是艾莉卡!她在屋顶主动开火,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奏效了。日军曹长的呵斥和很多脚步瞬间转向,大部分兵力显然被这来自上方的火力牵制住了。
紧接着林梓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带着决绝的中文:“……走……快……”
话音未落,店铺内爆发出了疯狂的怒吼、肉体搏斗的闷响,以及刺刀捅入人体的可怕闷响。
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的爆炸声!
轰!!!
爆炸的冲击波让地窖顶部尘土簌簌落下。
上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几秒后,地窖盖板被移开,林梓马上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听到地窖口上面有人快速低语,声音带着喘息和难以抑制的悲怆:
“……老刘他……拉了手榴弹……和进去的鬼子……一块儿没了……”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俺们……再顶一阵……记住……俺们没有辜负父老乡亲…”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紧接着,上面响起了稀疏但异常坚决的中正式步枪的射击声——一下,又一下,精准而…
固执,像是在用生命书写最后的句点。
是他们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为地窖里的人换取了这弥足珍贵的逃生窗口!
林梓咬紧牙关,她知道没有时间悲伤或犹豫。
“能动的,跟我走!从后院缺口挤出去!”她率先爬出地窖。
后院的情景让她心如刀割——地上躺着几个日军尸体,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两名受伤较轻的中国士兵迅速爬出地窖正依托着残破的院墙,用精准的单发射击,阻挡着企图从两侧包抄过来的日军。
“跟他们走!”林梓对着地窖里剩下的人喊道,然后亲手将一个吓呆了的小女孩从缺口塞出去,推到一位母亲怀里。“往前跑!别回头!”
她看到一个腿部受伤的老兵正把一个包袱推向一位抱着婴儿的妇人。“粮食…药…走啊!”
随后他拿起步枪,一瘸一拐的往店口走去。
她拉起另一位还能行走的伤员,同时对悄无声息摸下来的艾莉卡做了一个“掩护,准备撤离”的手势。
艾莉卡会意,用MP18进行间歇性的长点射,有效地压制了追击的日军,并慢慢退往相对安全的方向。
林梓最后看了一眼店铺柜台方向,那里的枪声已经变得越来越稀疏,直至彻底停止。
活下来的人,甚至不知道为他们争取了这宝贵几分钟的人叫什么名字。
林梓拉起最后一名幸存者,正准备从后院大门处撤离。
突然!——店铺通往后院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名日军士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组织撤离的林梓等人,立刻端起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在店铺内阻击的另一名中国士兵猛地从侧面扑了上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拦腰抱住那名日军,同时对着林梓他们嘶吼:“走啊——!”
紧接着,是又一声手榴弹的爆炸!
轰!
这名士兵和他的敌人,连同那扇门,一起在火光中化为碎片。
林梓不再犹豫,她用尽力气将身边的人推出后院,自己也紧随其后。
她和艾莉卡,带着寥寥数名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向着下一个渺茫的希望点跋涉而去。
她们甚至没能带走那点宝贵的补给。身后,只留下一片用生命换来的、短暂的寂静,以及那座注定要被焚毁的药店,以及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