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店内，时间仿佛凝滞。尘埃在从门缝透进的昏黄光柱中缓慢浮沉，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混合的奇特气息。
楚瑶背对着门口，指尖停留在一本关于古代符号学的泛黄书页上，上面恰好有一个类似眼睛的简化图案，虽然与寒鸦记忆中的扭曲之眼相去甚远，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全部感知，却如同张开的蛛网，牢牢锁定着身后。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环境，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目标明确，并未在书架间流连，而是径直走向柜台。
“老板，找书。”一个略显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楚瑶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瞥去。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貌不惊人，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类型。但他站姿沉稳，呼吸绵长几乎微不可闻，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锐利。锻体境五重左右，而且受过专业训练，绝非普通武者。楚瑶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街对面二楼的那个窥视者。
“什么书？”柜台后的老店老板头也没抬，声音浑浊。
“《荒墟古纪考》，”灰夹克男人报出一个楚瑶从未听过的书名，语气平淡，“作者，墨非。”
老店老板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楚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停顿。
“没有。”老店老板干脆地回绝，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灰夹克男人似乎并不意外，沉默了几秒，又道：“那，《异闻辑录》残卷呢？”
“也没有。”
“打扰了。”灰夹克男人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出了书店，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整个过程短暂而诡异。楚瑶能感觉到，那灰夹克男人进门时，注意力曾极其短暂地扫过自己所在的区域，带着一种审视，但很快便移开，似乎他的主要目标并非自己，或者说，自己只是他顺带确认的目标之一。
而他与店老板那简短的、如同暗号般的对话，以及店老板那瞬间的异常，都让楚瑶心中的疑云更重。《荒墟古纪考》？墨非？《异闻辑录》？这些书名和作者，她闻所未闻。
就在她思索之际，另一种感觉悄然浮现——巷口那道原本飘忽的视线，在灰夹克男人离开后，似乎也缓缓退去了，如同潮水般隐没在城市的喧嚣背景音中。
危机……暂时解除了？
楚瑶不动声色，继续在书架间徘徊，最终拿着那本关于符号学的杂书和另外两本看似随意挑选的小说，走到柜台结账。
老店老板依旧戴着老花镜，慢吞吞地计算着价格，用粗糙的牛皮纸将书包好，动作迟缓得如同电影慢放。
“承惠，七十八块。”他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
楚瑶递过钞票，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老板，刚才那人找的书挺偏门的啊，《荒墟古纪考》？讲什么的？”
老店老板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了楚瑶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却让楚瑶感觉到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和淡漠。
“陈年旧账，胡说八道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他声音沙哑，将找零递给楚瑶，便重新低下头，捧起那本泛黄的线装书，不再理会她。
楚瑶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拿起书，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书店。
夕阳已沉下大半，天色渐暗。巷子里的光线更加昏暗。楚瑶抱着书，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家走，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荒墟古纪考”、“墨非”、“异闻辑录”这几个词，以及那枚扭曲的眼睛标记。
回到自己位于老式公寓楼顶层的单身公寓，楚瑶反锁好门，将书本放在桌上。她没有开灯，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楼下街道和对面楼房的窗户。
一切如常。之前的窥视感彻底消失了。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本符号学杂书，翻到之前看到那个简易眼睛图案的一页。图案旁边只有简短的注释：“古部落崇拜符号，寓意‘守护’或‘窥视’，常见于早期祭祀器物。”
守护？窥视？楚瑶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印刷图案，眉头紧锁。这与寒鸦记忆中那充满邪恶、扭曲感的标记，除了形态上略有那么一丝眼形的相似，意境上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沉吟片刻，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柜前。这个书柜里摆放的并非普通书籍，而是她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来的一些“杂书”，其中不乏一些真正记载了隐秘知识的孤本、残卷，内容涉及古老传说、神秘现象、非正统历史以及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体系。
她开始快速翻阅这些藏书，寻找任何可能与“荒墟”、“古纪”、“异闻”相关的线索，或者更接近那扭曲眼睛标记的图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映照在楚瑶专注的侧脸上。
终于，在一本以古语写就、没有署名、书页脆化严重的残破皮卷的夹缝注释中，她找到了一段极其模糊的记述：
“……纪元之末，壁垒渐薄，有‘蚀界之眼’现于虚空，窥伺此界，其力扭曲，能惑心智，蚀万物……”
蚀界之眼！
楚瑶的目光猛地凝住！这段描述中提到的“扭曲”、“窥伺”，与那标记带给她的感觉何其相似！
她继续往下看，但后面的字迹更加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荒墟”、“裂隙”、“守护者陨落”等零星词语，难以串联成完整的信息。
放下皮卷，她又翻找出几本不同时代、不同地域流传的民间异闻录。在这些充斥着怪力乱神、真假难辨的记录中，她竟然也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有的记载提到古代某些突然消失的文明遗迹中，发现过类似眼睛的诡异壁画，接触者会陷入疯狂；有的则描述在极偶然的天象异变时，天空会短暂出现如同巨大眼眸般的虚影，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这些零碎的信息，都隐隐指向一个方向——在世界之外，或者与世界表层交织的更深层维度中，存在着某种以“眼睛”为象征的、充满恶意的未知力量或存在。它似乎在窥视着这个世界，并且其影响力，在历史的长河中曾多次若隐若现地渗透进来。
“蚀界之眼……”楚瑶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的寒意渐渐扩散。
如果寒鸦背后的雇主，与这所谓的“蚀界之眼”有关，那么对方想要活捉自己的目的，就绝不简单。而官方突然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于普通高中推行武者课程，将超凡力量半公开化……
这绝非偶然！
这更像是一种……未雨绸缪，或者说，是应对某种即将到来、或已然开始的危机的预备措施！凌清雪所说的“时代变化”，恐怕指的就是这个！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悄然攫住了楚瑶。她原本只想隐藏实力，过平静的生活，但如今，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未知的阴影汹涌而来，想要独善其身，恐怕已是一种奢望。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街道，熙攘的人群依旧过着平凡而忙碌的生活，对潜在的危机一无所知。
沉默良久，楚瑶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来，不能再完全被动下去了。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了解“蚀界之眼”究竟是什么，需要知道官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以及……那个神秘的凌清雪，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的目光变得沉静而坚定。
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暗流已然汹涌。而她，或许该考虑，是否要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了。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苏晓发来的信息，后面跟着一个兴奋到扭曲的卡通表情包：
“瑶瑶！！重大消息！！凌老师刚才在训练结束时宣布，下周要进行第一次实战对练！就在演武台上！啊啊啊我好紧张怎么办！！”
楚瑶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文字，眼神微动。
实战对练？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在不暴露太多实力的情况下，近距离观察凌清雪，以及那些初入武道的学生表现的机会。
她拿起手机，指尖轻点，回了两个字：
“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