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废墟的那场无声交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楚瑶浩瀚的心海中并未激起太多波澜。寒鸦的生死，那残缺的数据碎片，乃至“夜枭”与“蚀界”的纠葛，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宏大棋局边缘的些许尘埃。她更在意的，是维持眼前这份夹杂着烟火气的平静。
次日放学后，苏晓果然如同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准时出现在了楚瑶教室门口。她今天没背那个塞满“装备”的登山包，而是挎着一个印着可爱游戏角色图案的帆布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瑶瑶！走走走！老地方，数据攻坚战第二回合！”她熟稔地挽住楚瑶的胳膊，琥珀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我昨晚又想到几个超棒的点子，可以把模型优化一下！”
被苏晓不由分说地拉着走向图书馆，楚瑶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与些许无奈，心里却微微放松。苏晓的活力，总是能轻易驱散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冰冷。
图书馆角落，林清雪已经在了。她面前摊开的不是古籍，而是打印出来的能量波形图谱，正用笔在上面做着细致的标记。看到两人进来，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楚瑶身上停留了一瞬，比平时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深邃，但很快便回到了图谱上。
苏晓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接上电源，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再次开始滚动。
“快看！我昨晚优化了算法！”苏晓兴奋地指着屏幕，“引入了时间序列的周期性自相关分析，还有……嗯，类似游戏里‘连击奖励’的增益函数，用来模拟能量累积爆发！感觉预测灵敏度提升了不少！”
楚瑶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屏幕上那些复杂变换的曲线和参数，配合地露出些许好奇和赞叹：“听起来很厉害。”
林清雪也放下笔，走了过来，仔细看着苏晓演示的新模型运行结果。她虽然对苏晓那些游戏术语依旧持保留态度，但对模型展现出的、对能量事件“节奏感”的捕捉能力，表示了认可。
“这个峰值标记的时间窗口，与档案馆记录的三起小型动物异常躁动事件，时间上存在重合。”林清雪指着模型输出的一个结果说道，这是她通过自己的渠道核实的。
“看吧！我就说有用！”苏晓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再次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苏晓主导着模型的调整和测试，林清雪负责校验和提供理论支持，楚瑶则依旧扮演着启发和调和的角色。
期间，苏晓因为一个参数设置和林清雪产生了分歧。
“这里用线性衰减肯定不对！能量逸散哪有那么规矩？我觉得应该用带随机扰动的指数衰减，更像游戏里技能效果的自然消退！”苏晓坚持己见。
“能量逸散遵循物理规律，并非完全随机。你的模型需要建立在更坚实的能量学基础上。”林清雪语气平静，却寸步不让。
两人各执一词，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楚瑶看着屏幕上那个争议的参数，拿起苏晓放在旁边的、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轻轻放到她面前，然后指了指模型输出结果中的另一段平滑曲线，语气轻松地说：“苏晓，你看这段平稳期的数据，像不像游戏里角色处于‘脱战状态’，能量自然回复的过程？或许可以参考那里的模式，对衰减函数进行平滑处理，既保留你想要的‘自然感’，又符合林学姐说的物理规律？”
她的话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点醒了争执中的两人。苏晓看着那段平稳曲线，眼睛一亮：“对啊！脱战状态！我怎么没想到！”林清雪也若有所思，觉得楚瑶的提议在数学上和物理意义上都更具可行性。
一场小小的争执，就这样被楚瑶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苏晓立刻修改了代码，林清雪也重新提供了更精确的基础参数。
看着再次埋头工作的两人，楚瑶拿起那盒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注意到，林清雪看向她的目光中，那份深邃里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楚瑶知道，自己刚才那恰到好处的“点拨”，恐怕又让这位敏锐的学姐多想了几分。
不过，她并不在意。只要不触及底线，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并无不可。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中流逝。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搞定！今天先到这里！”苏晓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屏幕上运行稳定的新模型，“感觉我们的‘预警系统’越来越像样了！”
林清雪也整理好了今天的笔记和数据，微微颔首：“进展不错。”
三人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图书馆。夜晚的校园凉风习习，路灯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为了庆祝模型升级！我请客，去吃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关东煮！”苏晓一手挽着楚瑶，心情大好地宣布。
林清雪本想拒绝，她习惯独处和安静。但看着苏晓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以及旁边楚瑶那温和默认的态度，她犹豫了一下，竟然轻轻点了点头：“……好。”
楚瑶有些意外地看了林清雪一眼，这位冰山学姐居然会同意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校门口的关东煮小店生意很好，热气腾腾，充满了食物和谈笑的声音。她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苏晓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大堆丸子、蔬菜和豆腐，又要了三杯热乎乎的汤。
“给！瑶瑶，你最爱的萝卜和竹轮！林清雪，这家的昆布和高汤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苏晓像个殷勤的小主人，将食物分到各自的碗里。
热汤下肚，驱散了夜间的寒意。苏晓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她最近在游戏里遇到的趣事，遇到的一个奇葩队友，如何用匪夷所思的操作carry全场，又抱怨即将到来的版本更新会削弱她最喜欢的英雄。
楚瑶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林清雪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在苏晓讲到特别夸张处，唇角会几不可察地弯一下。
这一刻，没有异常能量，没有蚀界之眼，没有复杂的算计和隐藏的力量。只有三个普通的少女，分享着简单的食物和闲暇的时光。
楚瑶看着苏晓眉飞色舞的侧脸，感受着身边林清雪那难得的、放松的气息，心中那片冰冷的区域，仿佛也被这小小的、温暖的日常所浸润。
也许，守护这样的时刻，就是她选择隐匿于此的意义之一。
“对了，瑶瑶，”苏晓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看起来像是蓝牙耳机的小巧设备，递给楚瑶一个，“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楚瑶接过，有些疑惑。
“我最新搞到的好东西！”苏晓得意地眨眨眼，“不只是耳机哦！内置了微型传感器，可以监测佩戴者的心率和体表温度轻微变化！我已经把程序改写了，和我们的小组加密频道连着！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以后又遇到像竹林那种头晕不舒服的情况，或者感觉不对劲，它就能自动发出警报和定位！比那个手环更隐蔽、更灵敏！”
她献宝似的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快夸我聪明”的期待。
楚瑶看着手中这个带着苏晓式奇思妙想和过度保护欲的小设备，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的触动。这个女孩，总是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又执着地，想要保护她。
“谢谢。”楚瑶将耳机收好，真诚地道谢。
林清雪看着这一幕，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热汤。
吃完关东煮，三人在校门口道别。苏晓再三叮嘱楚瑶一定要记得用那个耳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清雪也对楚瑶点了点头，说了声“路上小心”，便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楚瑶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夜风微凉。她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小巧的耳机，又想起刚才关东煮店里那短暂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
数据、模型、预警系统……这些是苏晓和林清雪努力的方向，是她们在自身能力范围内，对抗未知的方式。
而她，拥有着她们无法想象的力量。城郊的傀儡，弹指可灭；暗处的杀机，挥手可平。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苏晓那个看似幼稚的、用来监测心率和体温的耳机，以及那碗热腾腾的关东煮，似乎比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更能触及她心底某种柔软的地方。
风暴或许不可避免，暗流依旧在涌动。
但在那之前，就让她再多贪恋一会儿，这数据之外的人间温度吧。
她抬起头，公寓的灯光就在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