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模型的优化工作渐入佳境，苏晓和林清雪在图书馆角落的配合也越发默契。楚瑶乐得清闲，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书，偶尔在关键处点拨一二，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周五的下午被悄然打破。
楚瑶照例来到图书馆，准备将几本到期的杂书归还。就在她走向借阅台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坐在阅览区最靠里的角落，面前堆着高高的书籍，几乎要将她瘦小的身影淹没。
是沈雨薇。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面前摊开的一本厚重古籍，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时不时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与之前几次见面时的激动、偏执不同，此刻的她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种孤寂的脆弱。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股萦绕在她周身的、淡淡的疲惫与迷茫。
楚瑶的脚步顿了顿。她能感觉到，沈雨薇身上那股杂乱的精神印记残留依然存在，但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些，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沉郁。她怀里的那个帆布文件袋依旧不离身，但此刻被她小心地放在腿边，而不是紧紧抱在胸前。
犹豫了一下，楚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走向了那个角落。
察觉到有人靠近，沈雨薇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慌，如同受惊的小鹿。当看清来人是楚瑶时，那惊慌迅速被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羞愧，有紧张，也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楚……楚瑶同学……”她下意识地想把腿边的文件袋藏到身后，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楚瑶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将手里要还的书放在桌上，语气平和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在看什么书？”
沈雨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楚瑶会如此平常地跟她打招呼。她低下头，小声回答：“是……是一些关于本地民俗传说和古代地方志的书……”
楚瑶的目光扫过她面前那堆书，《枫城旧闻录》、《南山野史考》、《民间异闻杂俎》……都是一些记载着真假难辨的乡野奇谈、陈年旧事的书籍。
“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楚瑶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翻，里面果然有不少关于“精怪”、“鬼影”、“奇异天象”的记载，文字晦涩，插图模糊。
沈雨薇抿了抿嘴唇，双手在桌下紧张地绞在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外公笔记里写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还是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脑子出了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楚瑶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点因她之前纠缠而产生的不耐烦，渐渐消散了。说到底，沈雨薇也只是一个被意外卷入超自然事件、内心充满恐惧和困惑的普通高中生。她的偏执和疯狂，更多是源于无法理解、无人倾诉的绝望。
“有时候，书上写的，未必都是真的。”楚瑶合上书，声音依旧平静，“尤其是这些年代久远、来源不明的杂记，真假参半，很容易误导人。”
沈雨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楚瑶：“那……那竹林里的事情呢？那些红光……还有我后来总是感觉……感觉被人看着……那也是假的吗？是我的幻觉吗？”
楚瑶与她对视着，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沈雨薇精神上的创伤是真实的，那些被窥视感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但她不能承认。
“那天的事情，凌老师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可能是一些我们还不了解的自然现象，或者……某些人的恶作剧。”楚瑶避重就轻，“至于被窥视的感觉，压力大的时候，产生一些错觉也是很正常的。你应该多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雨薇看着楚瑶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让她感到安心的平和。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了一些。也许……楚瑶说得对？是自己太紧张了？把一切都想得太复杂了？
“可是……我外公的笔记……”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老一辈人有些独特的见解和记载，很正常。”楚瑶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但时代在变，很多旧时的说法已经不适合现在了。把它们当作一种家族历史的记录就好，不必太过执着于其中的内容。”
她站起身，拿起要还的书：“与其沉迷在这些真假难辨的故纸堆里，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的学业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是吗？”
沈雨薇怔怔地看着楚瑶，这番话如同清凉的泉水，浇灭了她心中一部分焦躁的火焰。是啊，期中考试……她已经因为这些事情，落下了很多功课了。
楚瑶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借阅台，没有再回头。
沈雨薇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楚瑶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面前那堆厚厚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书籍，以及腿边那个承载着她所有恐惧和执念的文件袋，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迷茫。
楚瑶的话，像是一道温和却坚定的屏障，将她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暂时隔开了。是继续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令人恐惧的迷雾，还是……退回安全的、属于普通学生的日常轨道？
她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她心中那疯狂的执念，第一次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楚瑶还完书，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她并没有指望一番话就能彻底改变沈雨薇，但只要能在她心中种下一颗回归理性的种子，减缓她滑向深渊的速度，就足够了。
剩下的，交给时间，或者……交给真正有能力处理这件事的人。
她抬起头，看向行政楼的方向。是时候，去找凌清雪聊聊了。以学生关心同学心理状态为由，将沈雨薇的异常，以一种更温和、更符合她“普通学生”身份的方式，传递给官方。
毕竟，她们都还是学生。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可以更“学生”一些。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楚瑶的身影融入稀疏的人流，平静的外表下，是已然开始为维持这份平静而悄然运作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