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刚踏过门槛，就看见塞拉菲娜抱着手臂立在廊柱旁。
鎏金纹铠甲的棱角在光影里泛着冷光，那双总是锐利清明的眼睛，此刻正幽幽地睨着她。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伊莉雅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伸手解下沾着北境风尘的披风，故作镇定地开口：“教廷一切安好？我看元老院那边……”
“安好？”塞拉菲娜终于动了，她上前两步，铠甲碰撞的声响打破了沉寂，语气里裹着压了好几天的幽怨，“大人倒是潇洒，一声不吭跑去北境英雄救美，留我在这儿对着元老院那帮老狐狸周旋，天天应付他们‘圣骑士长何在’的追问，差点没把我熬成黑眼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伊莉雅腰间那枚重新别好的圣骑士长徽章上，又扫过她袖口不小心沾到的、属于瑟蕾西娅的银白发丝，嘴角撇了撇，怨念更重了。
“属下还以为大人是去处理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结果呢？回来时不仅把人护得好好的，还顺手替圣女扛下了废除奴隶制的烂摊子，连家族三成资产都敢往外许诺——伊莉雅大人，您是不是忘了，走之前您说的是‘很快，就一小段时间’？”
伊莉雅的耳尖瞬间泛起红意，她错开视线，伸手挠了挠脸颊，语气不自觉地弱了几分：“那、那不是情况特殊吗……瑟蕾西娅她太莽撞，万一真被元老院刁难……”
“是是是，”塞拉菲娜打断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圣女殿下最莽撞，最需要您这位圣骑士长保驾护航。属下呢？属下就活该在圣殿里替您守着烂摊子，替您撒谎说您‘偶感风寒，闭门静养’？”
她看着伊莉雅越发窘迫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披风，语气软了下来，却依旧带着点揶揄：“罢了，谁让属下是您最靠谱的副手呢。对了，厨房炖了您喜欢的蜜渍雪梨汤，属下特意让人温着——顺便说一句，圣女殿下的那份，也备好了。”
伊莉雅的脸“唰”地红透了，抬手就想去捂塞拉菲娜的嘴，却被对方轻巧地躲开。
“这次我也有些冲动了，三成的资产，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伊莉雅的语气突然黯淡了下来，“还不知应如何面对父亲，面对那些家族里的长辈。”
“好啦，”塞拉菲娜轻轻抱住伊莉雅，自从跟着伊莉雅，她这些年的努力都看在心里。
温热的触感贴上来的瞬间，伊莉雅浑身一僵，耳尖的红几乎蔓延到脖颈。
她下意识地抬手抵住塞拉菲娜的肩膀，力道带着几分慌乱的强硬，语气也拔高了些许，试图掩盖那点不自在：“做、做什么？成何体统！”
铠甲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塞拉菲娜被她推得退开半步，却忍不住低笑出声，眼底的揶揄藏都藏不住：“大人这是害羞了？明明刚才在元老院替圣女殿下撑腰时，气势那么足，怎么现在被属下抱一下，就慌了神？”
“胡说八道！”伊莉雅猛地别过脸，目光落在殿内跳跃的烛火上，指尖微微蜷缩，“我只是……只是觉得此举不合规矩。我是圣骑士长，你是我的副手，岂能如此逾矩。”
她嘴上说得义正词严，耳根却红了些，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分，透着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塞拉菲娜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再逗她，只是将手里的披风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语气认真了几分：“家族那边，属下已经替大人递了消息，就说您此举是为了教廷的声望，也是为了践行神明的旨意。老爷他向来明事理，定能理解您的苦衷。”
伊莉雅的动作顿了顿，紧绷的脊背微微松弛了些，却依旧不肯回头看她，只是声音低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多谢。”
“属下分内之事。”塞拉菲娜弯了弯嘴角，转身走向殿外，“雪梨汤快凉了，大人还是赶紧去吧，免得圣女殿下等急了，又要闹着来找您。”
脚步声渐远，伊莉雅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殿门，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嘴角不受控制地抿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
“你是说，你为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圣女，拿家族的三成资产来补贴给别人？！”面前这个面容刻着岁月沉淀的男人，往日沉稳威严的眉羽间此时却拧成一团，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掀翻书房的穹顶。
伊莉雅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上一世对父亲的愧疚，令她在面对父亲的一瞬间，内心的所有隐瞒便暴露无遗。
但她抬眼看向父亲，目光里带着几分倔强，却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慌乱：“父亲，瑟蕾西娅之前确实无能！但这次是真心想为北境的流民和亚人做些什么——废除奴隶制本就是大势所趋，与其等矛盾激化，不如由我们率先……”
“率先？”父亲冷笑一声，抬手重重拍在桌面，檀木案几上的卷宗震得簌簌作响，“你可知这三成资产，是多少族人耗费心血才积攒下来的？是用来稳固家族地位、庇佑领地子民的！不是让你拿来给一个黄毛丫头的理想主义买单的！
“我，我……”
伊莉雅有些语塞，平日里沉着冷静的她此时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纵使她内心里有千言万语的反驳的话，此时内心对父亲深深的愧疚下，也卡在喉咙里。
此时男人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伊莉雅：“先辈的制度，自然是有原因的，那些亚人有什么获得的必要尊严?”
这话像冰锥，狠狠扎进伊莉雅的胸口。
她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震惊与不甘，上一世亚人即使遭受压迫，但在爱尔达危亡之际奋起反抗、尸横遍野的画面在眼前炸开，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父亲！亚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痛、会哭，会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压迫从来都不是长久之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