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菲尔城南的夜市是入夜后最热闹的去处，灯笼串成的长河蜿蜒在石板路上。
吆喝声、欢笑声混着食物的香气，把初冬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瑟蕾西娅手里攥着一串刚买的糖渍山楂，红亮的果粒裹着晶莹的糖霜，咬一口酸甜生津。
她正看得入神，后颈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走路都不看路，被人撞了都不知道。”伊莉雅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但耳根却有些泛红，“要不是……要不是你说什么顺便来看一下颁布解放奴隶之后的成效，我才不会跟你来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瑟蕾西娅看向伊莉雅，她今天罕见地没有穿着铠甲，穿了件黑色的短外套，领口露出一点白色的衬里，此时正羞红着脸装作不在意地望人群的方向瞥。
瑟蕾西娅低头，看见她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油纸浸着点油渍，隐约能闻到烤肉的香气。“你买了什么？”
“没什么！”伊莉雅猛地把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耳根泛起薄红，“就是路过烤肉摊，老板硬塞给我的试吃品，我又不爱吃这种油腻的东西。
“嗯。”
瑟蕾西娅装作相信的样子，转身带着伊莉雅两人顺着人流往前走，伊莉雅再次小心地把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
路过一家卖手工饰品的摊子时，瑟蕾西娅停下脚步。摊子上摆着些用彩线编的手环，颜色鲜亮，是城里的小姑娘最爱的款式。
她拿起一个蓝白相间的手环，比了比伊莉雅的手腕，
“这种廉价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伊莉雅注意到了这一点，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边一条手环的纹路，“做工粗糙，戴出去丢人的。”
话虽这么说，等瑟蕾西娅放下手环准备走的时候，伊莉雅却趁她不注意，飞快地掏出钱袋付了账，把那个蓝白手环塞进了自己的衣兜，动作快得像做贼。
夜市深处飘来浓郁的汤香，一家挂着“星落酒馆”招牌的小店挤了不少人。
瑟蕾西娅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伊莉雅立刻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施舍的架势：“看你饿得可怜，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进去吃东西。这家店……我听别人说菜还不错，才不是特意想来的。”
星落酒馆里暖融融的，松木桌上摆着陶制的酒杯，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伊莉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斗篷的下摆抚平。
就听见侍者报菜名的声音，她眉头一挑，抢在瑟蕾西娅开口前说道：“两份蔬菜炖肉，一份少放盐，一份……一份正常就行，别放太多香料。
瑟蕾西娅看着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那份“正常”的炖肉，是按照伊莉雅自己的口味点的——在银石城的伙食，伊莉雅总嫌弃瑟蕾西娅的喜欢香料重些的，希望她口味淡些。
炖肉端上桌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边的灯笼光影。
伊莉雅目不斜视地端起陶碗，却在抬手的瞬间，极其自然地把那碗少盐的推到瑟蕾西娅面前，指尖碰到对方的碗沿时，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假装低头扒拉米饭，耳根却悄悄泛了红。“我可没特意给你推，就是这碗离你近。”她闷声嘟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要是觉得难吃，就自己忍着，别指望我跟你换。”
瑟蕾西娅舀了一勺炖肉送进嘴里，软糯的土豆混着清甜的肉汤，正是她偏爱的味道。
她抬眼看向伊莉雅，对方正歪着脖子，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肉，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却吃得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
“味道很好。”瑟蕾西娅笑着说，“比银石城军营里的炖肉好吃多了。”
伊莉雅的动作顿了顿，耳根的红意又深了几分，她猛地抬起头，瞪了瑟蕾西娅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底气： “那是自然，这家店好歹是城里有名的，哪能跟军营里那些随便凑活的东西比。”
话虽这么说，她却悄悄把自己碗里炖得最软烂的几块肉夹出来，趁着瑟蕾西娅转头看窗外的功夫，飞快地放进对方碗里，还故作镇定地用勺子把肉埋在土豆下面，嘴里还嘀咕着：“看你碗里没几块肉，省得你待会儿喊饿，又要耽误回去的时间。”
瑟蕾西娅转回头时，正好瞥见她慌忙收回的手，以及碗里那几块藏不住的肉。
她没戳破，只是低头咬了一口，暖意从舌尖漫到心底。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填满，却一点也不尴尬。
伊莉雅偶尔会假装不经意地瞟一眼瑟蕾西娅，见对方吃得香甜，嘴角会偷偷勾起一点弧度，又很快绷成直线，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邻桌传来客人的谈笑声，有人在说新颁布的解放奴隶法令，有人在夸市政厅办事效率高。
瑟蕾西娅听得认真，手里的勺子慢了下来。伊莉雅注意到她的走神，眉头微微一蹙，伸手敲了敲她的碗沿：“吃饭都不专心，菜都要凉了。”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碰到瑟蕾西娅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伊莉雅像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瞬间染上薄红，慌慌张张地端起自己的陶碗，掩饰似的喝了一大口汤，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却还硬撑着不肯出声，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呛出来的泪花憋了回去。
瑟蕾西娅看得忍俊不禁，递过一杯温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伊莉雅接过水杯，指尖的温度透过陶杯传过来，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谁、谁抢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汤有点咸，喝点水冲淡一下！”
“伊莉雅，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瑟蕾西娅望着窗外的人影攒动，内心突然闪过一丝感伤。
“朋友？切，谁跟你是……”伊莉雅看着瑟蕾西娅认真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她的影子，内心的防御突然莫名地泄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算，算是吧……”
瑟蕾西娅似乎听见了她想要的回答，窗外的晚风似乎不仅卷走夜市的喧嚣，也卷走了她对故乡的一抹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