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烤栗子的焦香,在石板路上打着旋儿。
伊莉雅刚要拽着瑟蕾西娅拐进骑士团的侧门,一阵急促的铜铃声突然划破夜市的喧嚣——是城东的老钟楼在响。
“是粮仓那边!”瑟蕾西娅脸色微变,拉着伊莉雅快步往城东跑,“今秋的新粮刚入库,要是出了岔子,城里的百姓过冬都成问题。”
两人赶到粮仓外时,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不是失火,是成百上千的麻袋堆塌了,新收的麦子混着谷糠撒了一地,几个看守的卫兵急得满头大汗,却对着如山的麻袋束手无策。更要命的是,一道裂缝正顺着粮仓的地基蔓延,再拖下去,整座粮仓都可能垮掉。
“快来人!帮忙搬粮食!”卫兵扯着嗓子喊,围拢过来的百姓却面面相觑——麻袋太沉,人手太少,而且谁都知道,粮仓里混住着几个亚人,他们是被雇来晾晒粮食的,此刻正被压在倒塌的麻袋堆下,没人敢贸然上前。
“低贱的兽人,肯定是他们偷懒才弄塌了麻袋!”有人在人群里嚷嚷,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伊莉雅的剑“呛啷”一声出鞘,寒光扫过人群:“闭嘴!不想帮忙就滚,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沉闷的嘶吼声从麻袋堆里传来。紧接着,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掀开压在上面的麻袋,一个熊人壮汉钻了出来,他的胳膊被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裳,却顾不上包扎,转身又冲进麻袋堆里,奋力扒拉着:“快!还有人在下面!”
熊人身后,一个鹿人少女顶着一对枝丫般的鹿角,也钻了出来,她的裙摆被扯得稀烂,手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啼哭的人类婴儿——那是看守卫兵的孩子,刚才跟着父亲来粮仓,差点被埋在麻袋下。
“孩子没事!”鹿人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响亮,她小心翼翼地把婴儿递给冲过来的卫兵妻子,转身又扛起半袋麦子,踉踉跄跄地往安全地带跑,“粮食不能丢!大家一起搬!”
麻袋堆里,越来越多的亚人钻了出来。
亚狼族少年们顶着利爪被磨破的疼痛,用肩膀扛着沉重的麻袋,来回穿梭;兔族的姑娘们动作灵巧,穿梭在缝隙里,把散落的麦粒一颗颗捡进竹筐;就连那个白天在酒馆受委屈的小猫娘,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的猫爪被谷糠磨得通红,却咬着牙,和几个同龄的亚人孩子一起,拖着小半袋麦子往外面挪。
“他们……他们是在救粮食?”刚才嚷嚷的人愣住了,看着那些浑身是伤却依旧拼命的亚人,脸上火辣辣的。
瑟蕾西娅没有说话,只是挽起衣袖,率先扛起一袋麦子。
伊莉雅收剑入鞘,抓起身边的麻袋,眉头紧锁,嘴上却骂骂咧咧:“一群蠢货,逞什么能,累垮了谁来收拾烂摊子!”
她的骂声未落,却有更多的人动了起来。
酒馆的侍者红着脸,扛起一袋麦子就跑;卖菜的大叔放下担子,加入了搬运的队伍;就连之前对亚人嗤之以鼻的商户,也默默拿起了扫帚,开始清扫散落的麦粒。
“加把劲!把粮食都搬出来!”
“小心点!别碰伤了那个熊人兄弟!”
“鹿姑娘歇会儿!这点麦子我来扛!”
嘈杂的呼喊声里,再也没有了“低贱兽人”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兄弟”“姑娘”的称呼。
火光下,人类和亚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混着麦粒的土地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花。
地基的裂缝终于不再蔓延,所有的粮食都被安全转移。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精疲力竭的人们瘫坐在地上,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熊人壮汉的胳膊被包扎好了,他举着一个粗陶碗,对着围坐的人们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牙齿:“我酿的麦酒,尝尝?”
鹿人少女摘下发间的野花,别在卫兵妻子的发髻上,笑得温柔;狼族少年们和人类的小伙子勾肩搭背,说着刚才搬粮食时的趣事;小猫娘蜷缩在瑟蕾西娅的身边,怀里抱着一个刚烤好的麦饼,猫耳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酒馆的侍者端着一大盆热汤走过来,蹲在小猫娘面前,红着脸道歉:“之前……是我不对。你们亚人,都是好样的。”
小猫娘愣了愣,咬了一口麦饼,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伊莉雅靠在粮仓的墙壁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耳根悄悄泛红。
瑟蕾西娅走过去,递给他一块麦饼,轻声说:“你看,偏见从来都敌不过实实在在的善意。”
伊莉雅哼了一声,接过麦饼,却忍不住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阳光落在熊人的伤疤上,落在鹿人的鹿角上,落在狼族少年的尖牙上,落在小猫娘的猫耳上,也落在每一个人类的笑脸上,温暖得像是从未有过隔阂。
伊莉雅咬了一口麦饼,麦香混着焦香在口腔里散开,她别扭地别过脸,耳根的红意还没褪去:“不过是一群蠢货总算看清了现实,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大事。”
瑟蕾西娅轻笑出声,指尖拂过被晨露打湿的发梢:“可你看,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兔族姑娘正把捡来的麦粒分给啼哭的孩童,狼族少年和人类卫兵比划着扛麻袋的技巧,熊人壮汉则被一群老人围住,听他讲山林里的故事,“当善意被看见,偏见就会一点点瓦解。”
伊莉雅没反驳,只是目光落在那些交织的身影上,眼神柔和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昨夜酒馆里小猫娘泛红的眼眶,想起刚才熊人壮汉淌血的胳膊,心里那点闷堵彻底烟消云散。
晨光越发明媚,给桑菲尔城的屋顶镀上一层金边。粮食被整齐地堆放在临时仓库里,空气中飘着麦香与野花的清甜。
人类与亚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热汤与麦饼,笑声驱散了昨夜的慌乱。
瑟蕾西娅看着伊莉雅紧绷的侧脸渐渐柔和,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路还长,但我们不会再孤单了。”
伊莉雅的指尖颤了颤,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嘴上依旧硬邦邦:“谁要和你一起。”可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远处的钟楼再次响起钟声,不再急促,而是悠扬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