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蕾西娅再醒来时,窗外的日光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
“醒了?”
伊莉雅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她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擦拭佩剑,剑刃寒光凛凛,映得她眉头紧锁。
见瑟蕾西娅睁眼,她将佩剑搁在一旁,起身端来一杯温水,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藏着掩不住的关切:“喝口水,你昨天晕过去的时候,差点把我吓死。”
瑟蕾西娅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才稍稍压下心底的惊悸。她小口啜着水,目光落在伊莉雅眼下的青黑上,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伊莉雅的声音沉了沉,“就在你昏睡的时候,城东的码头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猫族亚人,死状和城西的狼族一模一样,时间也是夜间,脖颈处的伤口深可见骨,手里也攥着一块刻着‘自由’的木牌。”
“又是……‘自由’木牌?”瑟蕾西娅的手猛地一颤,水溅湿了衣襟。
她想起梦里女血族那双淬着红光的眼,想起那句轻飘飘的“好戏才刚刚开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现场……有没有那种甜腻的硫磺味?”
伊莉雅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卫兵说那味道诡异得很,像是某种名贵香氛,却混着刺鼻的硫磺气,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瑟蕾西娅攥紧了水杯,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那个梦,想说那个转过身来的女血族,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没有证据的话,只会被人当成是噩梦缠身的胡话,甚至会牵连伊莉雅。
“我……我昨天在陋巷里闻到了。”她低声道,避开了梦境的话题。
伊莉雅盯着她苍白的脸,显然不信这个说辞,却没有追问。
她只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街上往来的行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城里的亚人已经开始恐慌了。人类贵族们更是借机煽风点火,说是废除奴隶制引起祖先神明的愤怒。”
“不是神明!”
瑟蕾西娅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口,止住了下一句的反驳。
伊莉雅回过头,棕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沉了下去。
她走到床边,伸手按住瑟蕾西娅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那当然,但卫兵们只把这当成两起普通的凶杀案,根本不愿深入调查——毕竟,死的只是两个‘低贱’的亚人。”
“可是,亚人和人族一样啊,法令也刚刚颁布,他们怎么敢……”
”瑟蕾西娅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想起那些在教廷外徘徊的亚人,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对安稳生活的渴望,刚因为废奴令燃起的一点希望,却要被这两起命案彻底掐灭。
伊莉雅沉默着,伸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被角。
“法令是颁了,可刻在人心里的偏见,哪有那么容易抹去。”伊莉雅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几分疲惫,“即便平民接受,但那些贵族却巴不得亚人永远是任他们践踏的泥尘,这两起案子,正好成了他们嘴里‘亚人本性凶残’的佐证。”
伊莉雅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尖微微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那些硬邦邦的话。
她转身从桌角摸出一块还带着余温的麦饼,递到瑟蕾西娅手边,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先垫垫肚子,你昏睡了这么久,胃里早空了。”
见瑟蕾西娅没接,她干脆把麦饼塞到对方掌心,又拿起水杯递过去,语气依旧带着点别扭的强硬,却藏着安抚的意味:“我知道你难受,那些亚人眼巴巴盼着的安稳日子,不能就这么被搅黄了。但你垮了,谁还能替他们说话?”
瑟蕾西娅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伊莉雅总是这样,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永远是第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
她想起那两个死去的亚人,想起他们攥着木牌的僵硬手指,想起刻在上面的“自由”二字,心底的无力与愤怒交织着,化作一股滚烫的力量。
“我不能让她得逞。”瑟蕾西娅抬起头,眼底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光芒,“伊莉雅,我们自己查。”
伊莉雅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即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决然:“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准再像昨天那样冲动了——不然,我就把你锁在教廷里,哪儿也不准去。”
脑海里浮现出血族挑衅的目光,瑟蕾西娅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场好戏,确实才刚刚开始。
而她和伊莉雅,已经站在了这场戏的舞台中央,无路可退。
……
“喂,小心点,摔倒了我可不会扶你……”
伊莉雅小声地督促道,但言语中依然带有一丝关切。
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今日还未清理的码头现场。
“我们应该怎么去查呢?”
瑟蕾西娅问道,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望着眼前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还是莫名地感到心悸。
“这个,”伊莉雅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古老的卷轴,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金色符文,“这是时光卷轴,可以将周围的忆质短时间聚合起来,达到暂时看到过去的效果。”
瑟蕾西娅的目光落在那张泛着陈旧光泽的卷轴上,瞳孔微微一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这……这不是教廷秘藏的圣物吗?你怎么会……”
“偷拿的。”伊莉雅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指尖拂过卷轴上烫金的符文,眼底却闪过一丝郑重,“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教规。毕竟,我也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她蹲下身,将卷轴平铺在码头的石板上,指尖在符文上轻轻一点。
金色的光芒骤然从卷轴里流淌出来,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震颤,那些散落在石板缝隙里的血渍,竟像是被唤醒一般,泛起淡淡的红光。
瑟蕾西娅屏住呼吸,紧紧攥着伊莉雅的衣袖,目光死死盯着那片光芒笼罩的区域。
光影渐渐凝聚,昨夜的码头景象在她们眼前缓缓浮现。
夜色深沉,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得码头上的帆布猎猎作响。
那个猫族亚人蜷缩在货箱旁,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刻着“自由”的木牌,眼底满是期待的光芒。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时不时抬头望向码头的入口,尾巴不安地轻轻摆动着。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踏着月光走来。
依旧是那头如鸦羽般的长发,依旧是那条勾勒出窈窕曲线的黑色皮质长裙。
她缓步走到猫族亚人身后,动作轻得像一阵风。猫族亚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但一切都太晚了。
寒光一闪,女血族的指尖掠过他的脖颈,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跳一支舞。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指尖,也染红了那块木牌。她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猫族亚人,唇边勾起一抹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邪魅的笑意。
她慢条斯理地掏出丝帕,擦拭着指尖的血珠,动作慵懒又从容。
那股甜腻的硫磺香氛,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朝着卷轴光芒的方向望来。那双淬着红光的眼眸,穿透了时光的屏障,精准地落在瑟蕾西娅的脸上。
她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两颗泛着冷光的尖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带着钩子,穿透了光影的阻隔,清晰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圣女大人,又见面了。”
光芒骤然碎裂,卷轴上的符文黯淡下去,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原样。
瑟蕾西娅浑身一颤,脸色白得像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伊莉雅猛地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眼底满是冰冷的杀意。
她望着女血族消失的方向,声音沉得像是淬了冰:“她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码头的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道妖异的红眸,却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了两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