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黄山被一场夜雨洗得愈发清幽，云雾在峡谷间流转，漫山药草挂着晶莹露珠，空气中浮动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苏砚禾背着药篓，踩着湿滑石阶往上攀，腰间药囊里装着银针与急救药材。她依着原主记忆，特意来采几味专治风寒湿痹的草药，大哥苏轩常年征战，风湿旧疾总在阴雨天发作，得提前备着。
这具身体底子弱，爬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气喘。苏砚禾扶着老松树歇脚，望着远处隐在云雾中的天都峰，眉头微蹙。原主记忆里，黄山深处有种名为“雪灵芝”的珍稀药材，对调理气血极有奇效，若能找到，或许能改善自己这破败身子。
正思忖着，一阵极轻的血腥味顺着风飘来，混在草木清香里，淡得几乎难以察觉。苏砚禾医科博士的本能瞬间警觉，这味道绝非寻常野兽受伤，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感。
她循着气味拨开茂密灌木丛，往山坳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隐约还能听到压抑的闷哼声。绕过一块巨大岩石，眼前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背阴的石壁下，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半倚在岩石上，墨发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口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寸许，周围衣料已被鲜血浸透，呈暗黑色。更诡异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布满细密红斑，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皮肤滚烫惊人，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灼热感。
是他？九王爷萧景渊？
苏砚禾心头一震。前几日在城门口，她曾见过这位九王爷，彼时他端坐马上，气势凛然，与此刻的狼狈判若两人。看这模样，他不仅中了箭，还中了某种热毒，且毒性已开始蔓延。
萧景渊察觉到来人，猛地睁开眼，深邃眸子因剧痛与高热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警惕与杀意：“谁？”
“九王爷别慌，我不是刺客。”苏砚禾放轻脚步上前，语速沉稳，“我是苏国师府上四小姐苏砚禾，略通医术，见王爷遇险，特来相助。”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检查伤势。箭头是三棱形的，上面隐约可见黑色锈迹，显然淬了毒；再探脉搏，脉象洪数而乱，如同釜中沸水，正是热毒攻心之兆。
“王爷中的是‘烈火焚身’毒。”苏砚禾沉声道，“此毒遇热则发，会灼烧经脉，再加上箭伤失血，若不及时处理，半个时辰内便会气绝。”
萧景渊瞳孔微缩。这毒是死对头的独门暗器所淬，连太医院都未必能识得，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竟一眼认出？他强撑意识，哑声道：“你……有办法？”
“有。”苏砚禾点头，从药篓里翻出工具，“但过程会很痛，王爷需得忍着。”
她没有多余废话，先取随身携带的烈酒给银针消毒，然后快速刺入萧景渊的曲池、合谷、太冲等穴位，用中医“泻法”强行遏制热毒蔓延。银针刺入瞬间，萧景渊疼得浑身一颤，额上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牙，一声未吭。
“忍着点。”苏砚禾安抚道，手上动作不停。她从药囊里拿出一把小巧银质手术刀，这是用原主母亲留下的银簪改造的，锋利堪比现代手术刀。用烈酒给刀身消毒后，她看向那支箭：“我要拔箭了，会很痛。”
萧景渊闭上眼，算是默许。
苏砚禾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箭杆周围皮肤，右手握紧手术刀，快、准、狠地划开箭羽周围皮肉，避开主要血管，然后猛地一拔。
“呃！”萧景渊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脸色惨白如纸。箭头拔出刹那，一股黑血喷涌而出，带着刺鼻腥臭味。
“别松气！”苏砚禾立刻用备好的止血粉按压伤口，同时将几味清热解毒的草药嚼碎，混合烈酒敷在伤口上，“这是‘七星草’和‘黄连’，能暂时压制箭上的毒。”
处理完箭伤，她取出一根更长的银针，瞄准萧景渊的百会穴，语气凝重：“接下来要逼热毒，可能会更痛。”
萧景渊睁开眼，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额角渗出汗珠，鼻尖沾着泥土，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与柔弱外表不符的镇定与专业。他突然觉得，这自称苏国师女儿的少女，或许真不简单。
“动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银针刺入百会穴的瞬间，萧景渊只觉一股剧痛直冲头顶，仿佛有烈火在经脉中翻腾，又被一股清凉力道硬生生压制。他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差点晕厥，却死死盯着苏砚禾的动作——她正用指尖不断捻转银针，额上汗滴落在他手背上，带着微凉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砚禾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景渊脖颈上的红斑渐渐消退，呼吸也平稳了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显然脱力严重。
“暂时没事了。”苏砚禾瘫坐在地，也累得够呛，“热毒被逼到四肢末梢，箭伤的毒也暂时控制住了，但还需回去用汤药调理，最好再辅以针灸。”
她从药篓里拿出油纸包，里面是刚采的雪灵芝，还有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这雪灵芝能固本培元，回去后用它炖汤，每日一剂；这些草药熬成药汁，用来擦拭四肢，能缓解热毒残留的灼痛感。”
萧景渊看着她递来的草药，又看了看她沾满血污与泥土的手，沉默片刻，道：“为何救我？”
苏砚禾挑眉：“医者仁心。总不能见死不救。”
“本王与你素不相识，甚至……”萧景渊顿了顿，“你父亲苏宏远，与本王素来不和。”
苏砚禾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的恩怨，与我无关。再说，救九王爷一命，说不定日后还能多个靠山，总比在苏府被人欺负强。”
她坦诚得很，不掩饰心思。萧景渊看着她眼中的坦荡，突然觉得这少女比那些故作清高的贵女有趣多了。
“你想要什么？”萧景渊问道，“金银？官职？只要本王能办到。”
“暂时没想好。”苏砚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等想好了，再去找九王爷要。现在，我得赶紧下山，免得被人发现不在府中。”
她背起药篓转身要走，却被萧景渊叫住：“苏砚禾。”
她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本王的人很快就到。”萧景渊道，“你若信得过本王，便在此稍等，让他们送你下山。”
苏砚禾想了想，点头：“也好。山路难走，有个代步工具确实方便。”
半个时辰后，一队黑衣侍卫匆匆赶来，见到萧景渊模样，个个面露惊色，连忙跪地请罪。萧景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对为首侍卫道：“送苏四小姐回苏府，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是！”
侍卫备了马车，苏砚禾与萧景渊道别后上了车。马车驶离山坳时，她撩开窗帘回头看，萧景渊依旧倚在岩石上，玄色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她轻轻叹气。这位九王爷，显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她与他的两次相遇，一次意外，一次刻意施救，不知算不算缘分？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苏砚禾靠在车壁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萧景渊脖颈上的红斑与那支淬毒的箭——能让九王爷遇袭重伤，下手之人定然身份不低。这大兴王朝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药篓里的雪灵芝，唇角勾起笑意。至少，这次黄山之行没白。不仅采到药材，还救了个潜力股王爷，怎么算都不亏。
至于苏府的糟心事……等她回去，用雪灵芝调理好身子，加上三个哥哥暗中相助，陈姨娘和苏各甜，也该尝尝被人拿捏的滋味了。
马车轱辘轱辘驶向山下，载着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也载着一段刚刚萌芽的、注定不凡的缘分，朝着那深宅大院，朝着那波谲云诡的朝堂，缓缓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