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拍打在寒院窗棂上，发出沙沙声响。苏砚禾正整理药材，将晒干的雪灵芝研磨成粉，准备制成固本培元的药丸。张妈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脸色却有些难看。
“小姐，江家公子来了。”张妈声音压得很低，“就在前厅等着，说是……有要事找您。”
江家公子？苏砚禾握着药杵的手一顿。原主记忆里，她与江太守嫡长子江云舟自幼有婚约，那是生母在世时定下的。只是这几年苏宏远宠妾灭妻，江家便渐渐冷淡了，尤其是江云舟，自三年前见过一面后，便再没来过苏府。
他今日突然到访，还在前厅等着，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苏砚禾放下药杵，擦了擦手，“我去看看。”
她换了身素净的青布裙，未施粉黛，径直往前厅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苏宏远不耐烦的声音：“云舟啊，这门婚事本就该作罢，砚禾这丫头性子顽劣，配不上你。甜儿温柔贤淑，才是你的良配。”
“爹说的是。”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正是庶妹苏甜，“姐姐若是识趣，就该主动退婚，成全我和云舟哥哥。”
苏砚禾冷笑一声，推门而入。
前厅里，江云舟端坐椅上，一身月白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倨傲。他身边站着苏甜，穿着娇艳的粉色罗裙，头上那支赤金步摇正是上次苏砚禾点明含铅的那支，此刻正一脸娇羞地望着江云舟。苏宏远坐在主位，捻着胡须，满脸满意。
看到苏砚禾进来，苏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意往江云舟身边靠了靠。
江云舟抬眼看向苏砚禾，眉头微蹙。眼前的少女身形单薄，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清亮得惊人，与传闻中怯懦寡言的苏四小姐判若两人。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语气冷淡地开口：“苏四小姐，今日我来，是为了退婚之事。”
“哦？”苏砚禾走到他对面坐下，语气平淡，“江公子不妨说说，为何要退婚？”
“你我本就性情不合，强凑在一起只会彼此折磨。”江云舟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我已与甜儿情投意合，还请苏四小姐成全。这是退婚书，你签了吧，江家会给你一笔补偿。”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退婚书，推到苏砚禾面前。
苏甜立刻帮腔：“姐姐，你就签了吧。你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拿着这笔钱，以后也能好过些。云舟哥哥是真心喜欢我的，你就别再纠缠了。”
“纠缠？”苏砚禾拿起退婚书，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字迹潦草，显然写得极不用心。她嗤笑一声，将退婚书扔回桌上，“江公子怕是忘了，当初这门婚事是江太守亲自求来的，说我生母留下的医书能助你考取功名。如今见我失势，就想一脚踢开，另攀高枝，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江云舟脸色一僵。他确实看中了苏砚禾生母留下的珍贵医书，那里面不仅有医术，还有不少前朝孤本杂记，对科考极有帮助。只是后来苏宏远宠妾灭妻，他见苏砚禾成了弃子，便动了悔婚的心思，恰好苏甜主动示好，又说能帮他拿到医书，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休要胡言！”江云舟恼羞成怒，“我与甜儿是真心相爱，与旁人无关！”
“真心相爱？”苏砚禾看向苏甜，目光锐利如刀，“苏甜，你上个月偷偷去江府，给江公子送的‘安神汤’里，掺了让人嗜睡的草药，让他错过书院的月考，好让你趁机送去笔记，博他好感，这事你敢说没有？”
苏甜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看向江云舟，眼神慌乱：“我……我没有……”
江云舟也愣住了。他上个月确实总觉得嗜睡，还以为是读书太累，没想到竟是苏甜搞的鬼？
“你还不止这些。”苏砚禾步步紧逼，“你故意在江老夫人面前说我坏话，说我克母，说我身子弱不能生养，还偷了我生母的玉簪送给江老夫人做见面礼，这些事，要不要我一件件说清楚？”
她语速极快，每说一件，苏甜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几乎站立不稳。苏宏远也没想到苏甜竟做了这么多手脚，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撑着道：“砚禾！休要污蔑你妹妹！”
“污蔑？”苏砚禾冷笑，“要不要现在去搜查苏甜的院子？那支玉簪上刻着我母亲的名字，一查便知。至于那安神汤，江公子若是不信，可去问你府里的厨娘，她那日亲眼看到苏甜往汤里加了东西。”
江云舟看向苏甜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和厌恶。他最讨厌被人算计，尤其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苏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云舟哥哥，不是的！是她骗你！是苏砚禾嫉妒我们，故意污蔑我！”
“够了！”江云舟猛地站起身，看着苏甜的眼神充满嫌恶，“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转向苏砚禾，脸色复杂。眼前的少女不仅不似传闻中那般怯懦，反而聪慧果决，几句话就戳破了苏甜的伎俩，让他看清了这桩“情投意合”背后的算计。
“这婚……”江云舟有些犹豫。他突然觉得，或许退婚并不是明智之举。
“婚还是要退的。”苏砚禾却开口了，语气平静，“江公子既然能被苏甜的小计俩蒙骗，可见眼光也不怎么样。我苏砚禾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嫁一个是非不分、见利忘义的人。”
她拿起退婚书，看也不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从头上拔下银簪，蘸了点桌上的茶水，在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婚，我退了。”苏砚禾将退婚书推回给江云舟，眼神坦荡，“但我有句话要说清楚：不是你江云舟不要我，是我苏砚禾看不上你。从今往后，你与苏甜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说完，她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
江云舟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哭得涕泗横流的苏甜，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悔意。他拿起退婚书，看着上面“苏砚禾”三个字，笔锋凌厉，透着一股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傲气。
苏宏远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被江云舟冷冷打断：“苏大人，告辞。”
江云舟拂袖而去，连看都没看苏甜一眼。苏甜见状，知道自己的婚事黄了，哭得更凶，却被苏宏远一脚踹在地上：“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苏砚禾回到寒院时，张妈正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怎么样了？”
“退了。”苏砚禾淡淡道，仿佛只是丢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退了？”张妈急了，“那您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砚禾拿起药杵，继续研磨雪灵芝，“没了他江云舟，我还能活不成？再说，我有手有脚，还有一身医术，难道还养不活自己？”
她语气轻松，心中却毫无波澜。对她而言，这门婚事本就是原主的牵绊，退了反而干净。江云舟那种眼高于顶、是非不分的男人，她才不稀罕。
只是……她想起江云舟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果然，傍晚时分，江家就派人来了，说是江太守请苏砚禾过府一叙，言语间颇为客气，显然是江云舟回去后说了什么。
“告诉江太守，我身子不适，不便前往。”苏砚禾直接拒绝。想后悔？晚了。
张妈看着自家小姐这硬气的样子，又惊又喜，只觉得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了。
苏砚禾却没心思理会这些。她将研磨好的雪灵芝粉分成几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准备送给三哥苏辞，剩下的则打算制成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窗外的风还在吹，但寒院里的气氛却不再压抑。苏砚禾看着手中的药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这大兴王朝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要做的，不是依附于谁，而是靠自己的医术和智慧，活出个人样来。至于那些看不起她、算计她的人……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