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高气爽。苏砚禾换了身素色布裙,仅用一支木簪绾发,带着张妈备好的药囊,坐上了九王府派来的马车。车帘外,大哥苏轩派来的护卫隐在街角,二哥苏宇特意叮嘱的“遇事莫慌,凡事有哥哥们”还在耳边,三哥苏辞塞给她的解毒丹正躺在药囊里。三个哥哥的细致周到,让她心头暖融融的。
马车行驶平稳,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城外的甘露寺。寺庙依山而建,红墙黛瓦隐在层林尽染的秋色中,千年银杏的金黄叶片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锦绣地毯。
萧景渊已在山门前等候,褪去了王府的锦袍,换了身青色常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润。看到苏砚禾下车,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苏四小姐今日,倒像是这山间的精灵。”
“王爷取笑了。”苏砚禾浅笑道,“倒是王爷,卸下朝服,更显清逸。”
两人并肩往里走,身后跟着各自的侍卫,却默契地保持着距离,留下一片清净。甘露寺香火不算鼎盛,却格外清幽,诵经声从大殿传来,伴着秋风扫过银杏叶的轻响,让人心神安宁。
“听说甘露寺的素斋很有名。”萧景渊道,“尤其是那道‘银杏羹’,用寺里的千年银杏果熬制,味道极佳。”
“那倒是要尝尝。”苏砚禾对美食向来不抗拒,尤其是这纯天然的素斋,正合她养生的理念。
两人边走边聊,从寺庙的历史聊到山间的草药。苏砚禾说起药草时,眼神发亮,哪味药能治什么病,哪味药与什么相克,说得头头是道,连萧景渊都听得认真。
“没想到苏四小姐不仅医术高明,对草药也这般精通。”
“家父是国师,虽不疼我,却也教过些基础的医理。”苏砚禾半真半假地解释,“后来跟着三哥学了些,便越发感兴趣了。”
说话间,走到一处偏殿,里面供奉着药王像。苏砚禾上前虔诚地拜了拜,心中默念:愿三个哥哥平安顺遂,愿自己在这异世安稳度日。
萧景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问道:“苏四小姐信这些?”
“信则有,不信则无。”苏砚禾起身,“我拜的不是神,是心。医者常怀仁心,才能不负所学。”
萧景渊眼中闪过赞许:“说得好。本王也敬医者仁心。”
两人继续往里走,绕过藏经阁,来到后山的银杏林。最大的那棵千年银杏需得三人合抱,金黄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风吹过,落叶如蝴蝶般飞舞,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里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苏砚禾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叶片脉络清晰,带着阳光的温度。
“本王幼时常来这里。”萧景渊望着银杏树,语气带着几分怀念,“那时母妃还在,总带本王来祈福,说这棵树有灵性,能护佑平安。”
提到母妃,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苏砚禾这才想起,九王爷的生母曾是宠妃,却早逝,他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也未必顺遂。
“王爷如今平安顺遂,想来是药王和银杏树都在护佑。”她轻声道,算是安慰。
萧景渊笑了笑,转开话题:“方才见你对草药熟悉,这后山有不少珍稀药材,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苏砚禾欣然应允。
后山更是清幽,杂草丛生,却藏着不少宝贝。苏砚禾很快就发现了几株七叶一枝花,眼睛一亮:“这可是治蛇毒的良药!”她小心地挖出来,用带来的油纸包好。
萧景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辨认草药、挖掘根茎,动作利落又专注,像个真正的采药女,与那日在百花宴上弹奏古筝的惊艳模样判若两人,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小心脚下。”他伸手扶住差点被石头绊倒的苏砚禾,指尖触到她的手臂,温软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苏砚禾连忙站稳,脸颊微红:“多谢王爷。”
“无妨。”萧景渊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轻咳一声,“前面好像有泉水,去那边歇歇?”
山泉从石缝中流出,清澈见底,映着天光云影。苏砚禾掬起一捧水,冰凉甘甜,洗了把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萧景渊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看着她玩水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王爷,你看这是什么?”苏砚禾从水里捞出一块石头,石头通体莹白,中间竟天然形成一个“心”形,“倒是别致。”
萧景渊接过石头,入手温润,那心形纹路浑然天成,确实难得:“这石头与你有缘,你收着吧。”
苏砚禾也不推辞,用布擦干净,放进药囊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在泉边坐了许久,聊着天南海北的事。萧景渊说起北疆的风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苏砚禾则说起各地的风物人情,那些独特的景致与技艺,虽用词新奇,萧景渊却听得津津有味,只当是她从孤本杂记中看来的奇闻。
“若有机会,真想看看你说的那些奇特景致。”萧景渊笑道。
苏砚禾心中微叹,转开话题:“王爷上次在黄山中的毒,好些了吗?”
“好多了。”萧景渊道,“多亏了你给的草药和方子,太医院的人都说奇特,却很有效。”
“那毒霸道,需得慢慢调理。”苏砚禾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我用雪灵芝和几种解毒草药制成的药丸,每日一粒,能固本培元,彻底清除余毒。”
萧景渊接过瓷瓶,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雪灵芝是何等珍贵,她竟就这样轻易给了自己。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认真道:“苏四小姐的情意,本王记下了。”
“举手之劳。”苏砚禾避开他的目光,“王爷是我救的人,这份情分自然要顾全。”
她这直白的话逗得萧景渊笑起来,笑声清朗,在山谷间回荡。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两人起身返程,走到银杏林时,萧景渊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苏砚禾:“苏四小姐,本王有一事不明。”
“王爷请讲。”
“你既有这般才华,又有三个哥哥护着,为何在苏府过得那般……委屈?”他问得直接,眼中带着探究。
苏砚禾沉默片刻,坦然道:“以前是觉得委屈,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但现在不了。”她抬眼看向萧景渊,目光坚定,“我想通了,人活一世,不必为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该争的要争,该护的要护,凭自己的本事活得舒坦,才是正经事。”
这番话不似深闺女子的温婉,却带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让萧景渊心头一震。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身形单薄,却像这山间的野草,有着蓬勃的韧性。
“说得好。”他颔首,“凭自己的本事活得舒坦,本王敬你。”
下山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马车在山门外等候,分别时,萧景渊道:“改日有空,本王请你去王府的药圃看看,那里种了些西域的奇药,或许你会感兴趣。”
“好。”苏砚禾点头应允。
坐进马车,苏砚禾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甘露寺,摸了摸药囊里的心形石头和给二哥求的平安符,今日竟忘了托萧景渊转交,不过这样也好,下次见面,便有了由头。
她想起萧景渊谈及母妃时的落寞,想起他看着自己挖草药时的专注,想起他爽朗的笑声,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甩了甩头,告诫自己:不过是朋友之谊,别想多了。
可指尖触到那枚温润的石头,却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马车驶回苏府,刚进寒院,张妈就迎上来,神色古怪:“小姐,您刚走没多久,陈姨娘就带着苏甜去老爷那里告状,说您……说您跟九王爷在外面私会,不成体统。”
“哦?”苏砚禾挑眉,“那我爹怎么说?”
“老爷本想发作,可不知怎么,刚骂了两句,就突然肚子疼,疼得直打滚,现在还在请太医呢。”张妈忍着笑,“老奴看啊,这就是报应!”
苏砚禾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今早出门前,“不小心”在苏宏远常喝的茶里加了点巴豆粉。量不多,却足够让他难受半日,正好没空来找她麻烦。
“是吗?那可真是不巧。”她故作惊讶,心中却冷笑。
陈姨娘和苏甜想找事?那就让他们先顾着自己吧。
夜色渐深,苏砚禾坐在灯下,看着那枚心形石头,又想起甘露寺的千年银杏和萧景渊的笑容,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或许,这大兴王朝的日子,真的会越来越有趣。而她与九王爷的缘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