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一家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城，秦风派人一路护送，确保他们能在江南隐姓埋名，平安度日。送走小桃的那一刻，苏砚禾站在王府的回廊上，望着天边稀疏的星子，心中却并无半分轻松。
有些秘密，一旦被揭开一角，便再也合不上了。
三日后，宫里再次传来消息，万贵妃“忧思过度”，导致胎像再次不稳，皇帝萧景琰急得寝食难安，连下三道旨意，催苏砚禾入宫。
“这是鸿门宴。”萧景渊看着那份措辞急切的旨意，眸色沉如寒潭，“江云琛定然察觉到了什么，想借贵妃的病把你拖下水。”
苏砚禾指尖捏着药箱的提手，指节泛白：“我知道。但我若不去，万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若有不测，这罪名怕是要落到我们头上。”她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除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马车驶入皇宫，暖阁里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压抑。皇帝坐在上首，脸色憔悴，江云琛竟也在，正站在一旁“关切”地询问太医病情，见苏砚禾进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笑容：“王妃可算来了，贵妃娘娘这几日水米不进，陛下急坏了。”
苏砚禾没理会他，径直走向内室。万贵妃躺在榻上，气若游丝，见她进来，浑浊的眼中竟迸发出一丝惊恐，像是见了索命的厉鬼。
“娘娘，臣妻为您诊脉。”苏砚禾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搭上她的腕脉——脉象虚浮散乱，已近油尽灯枯之态，与其说是忧思过度，不如说更像中了慢性毒药，只是这次的药性更为隐蔽。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目光扫过榻边的药碗，里面还剩小半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味。她端起药碗，放在鼻尖轻嗅，心中猛地一震——这药里掺了“断魂草”的粉末！
断魂草无色无味，少量混入汤药中，短期内只会让人精神萎靡，看似体虚，长期服用却能慢慢耗竭气血，最终让人“病亡”，堪称杀人于无形的毒草！
“这药是谁煎的？”苏砚禾厉声问道，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宫女太监。
掌事宫女扑通跪倒在地，抖着声音道：“是、是奴婢亲手煎的，药方是太医院开的，奴婢绝不敢动手脚啊！”
“太医院开的药方？”苏砚禾冷笑一声，看向跟进来的太医，“李太医，你敢说这药符合你的方子？”
李太医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这……这药方是臣开的，但里面的药材……似乎多了一味……”
“多了什么？”皇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地看着那碗药。
苏砚禾将药碗递到皇帝面前：“陛下，这药里掺了断魂草。若长期服用，贵妃娘娘怕是……”
“什么？！”萧景琰猛地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查！给朕彻查！是谁敢在贵妃的药里下毒！”
江云琛适时地开口，语气沉痛：“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稳住贵妃娘娘的病情，彻查之事，臣愿领命。”
苏砚禾冷冷地看着他。这出戏演得真好，一边下毒，一边主动请缨查案，怕是早已布好了局，要将这罪名嫁祸给旁人。
“不必劳烦丞相。”苏砚禾开口，目光直视江云琛，“臣妻倒是知道，这断魂草的产地在南疆，而负责南疆贡品采办的，正是丞相手下的官员。”
江云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王妃这是何意？难道怀疑是臣下的手？”
“臣妻不敢。”苏砚禾微微颔首，语气却带着锋芒，“只是据臣妻所知，断魂草极难获得，寻常人根本无从接触，还请丞相大人给陛下一个解释。”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榻上的万贵妃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指着江云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中满是怨毒和绝望。
“你……你好狠的心……”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我为你生了三个孩子……你竟、竟要杀我灭口……”
“三个孩子？”萧景琰如遭雷击，猛地看向万贵妃，“你说什么？你还有其他孩子？”
万贵妃像是破罐子破摔，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内室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是！我不光有这个孩子！五皇子萧雄、六皇子萧浩、七公主萧乐……他们都是江云琛的种！没有一个是你的！萧景琰，你这个傻子！被我们骗了十几年！”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满室皆惊。皇帝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万贵妃和江云琛，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猛地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陛下！”
“陛下！”
暖阁里瞬间乱作一团。太医们慌忙去抢救皇帝，宫女太监们吓得跪地磕头，江云琛脸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竟想趁机溜走。
“拦住他！”苏砚禾厉声喝道，萧景渊带来的侍卫立刻上前，将江云琛死死按住。
江云琛挣扎着嘶吼：“你们敢动我？我是当朝丞相！”
“丞相？”苏砚禾走到他面前，眼神冰冷，“一个给皇帝戴了十几年绿帽子，让皇室血脉蒙羞的奸贼，也配称丞相？”
她转向瘫软在地的万贵妃，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往日的娇艳，只剩下满脸的疯狂：“你为了他，背叛陛下，连累三个孩子认贼作父，值得吗？”
万贵妃看着被按住的江云琛，突然痛哭起来：“值不值得，又有什么用？他说过会娶我的！他说等他权倾朝野，就废了皇帝，让我做皇后，让我们的孩子做太子！是我傻！是我被他骗了！”
原来如此。苏砚禾心中了然。江云琛野心勃勃，竟想借万贵妃的肚子，用自己的血脉窃取皇权，这等狼子野心，简直令人发指！而五皇子萧雄、六皇子萧浩、七公主萧乐，这三个在朝中早已崭露头角的皇子公主，竟然全是他的私生子！
难怪这三人年纪轻轻便手握实权，行事乖张狠辣，原来是仗着有江云琛这个“生父”在背后撑腰！
“他们三个……也知道自己的身世？”苏砚禾追问。
万贵妃惨笑着点头：“怎么不知道？雄儿十八岁那年，就跟着他爹在军中安插亲信了！浩儿在吏部，乐儿在后宫，哪个不是他的爪牙？我们一家人，早就布好了局，就等……就等陛下驾崩……”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将领闯了进来，正是五皇子萧雄！他身后跟着一群禁军，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前来“救驾”——救江云琛的驾！
“娘！爹！你们怎么样！”萧雄看到被按住的江云琛和榻上的万贵妃，目眦欲裂，“谁敢动我爹娘，老子杀了他！”
“放肆！”萧景渊冷声喝道，挡在苏砚禾身前，“萧雄，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认贼作父，谋逆犯上，你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株连九族？”萧雄狂笑起来，指着地上昏迷的皇帝，“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连自己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的蠢货！这江山，早就该是我们父子的！”
他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六皇子萧浩和七公主萧乐也带着人来了，三人呈掎角之势，将暖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六皇子萧浩阴沉着脸，手里竟握着一把匕首，“直接杀出去！只要控制了皇宫，还怕他们不成？”
七公主萧乐则走到万贵妃身边，看着她气若游丝的样子，眼中没有半分担忧，只有冷漠：“娘，你也太没用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暴露了我们。”
苏砚禾看着眼前这一家人，只觉得遍体生寒。虎毒尚不食子，可这对父母，为了权力背叛君主；这三个子女，为了野心，竟连基本的亲情都没有，果然是利欲熏心，泯灭了人性。
“看来，你们是早有预谋。”苏砚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宋家村的瘟疫，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想趁机扰乱京城，浑水摸鱼？”
江云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是又如何？可惜被你坏了好事！若不是你，宋家村早已尸横遍野，京城也会大乱，我们正好趁机夺权！”
果然是他们！苏砚禾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宋家村那二十多条人命，竟然只是他们夺权路上的垫脚石！
“你们的美梦，该醒了。”萧景渊的声音冰冷如铁，“秦风，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隐藏在暗处的王府侍卫立刻冲了出来，与萧雄等人带来的禁军厮杀在一起。暖阁内狭小，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苏砚禾护在昏迷的皇帝身边，一边警惕地观察战局，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萧景渊则与萧雄缠斗在一起，他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萧雄虽勇猛，却远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江云琛趁机想挣脱侍卫的束缚，苏砚禾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药杵，狠狠砸在他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江云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你敢伤我？！”江云琛疼得满头大汗，眼神怨毒地盯着苏砚禾。
“伤你？”苏砚禾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比起你害死的那些人，这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舅林民强带着京畿大营的士兵冲了进来，大声喝道：“奉陛下旨意，捉拿叛贼江云琛、万贵妃及其党羽，反抗者，格杀勿论！”
林民强的到来，瞬间扭转了战局。萧雄等人带来的禁军本就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此刻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萧雄、萧浩、萧乐三人虽拼死反抗，最终还是被制服，狼狈地跪在地上。
暖阁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太医们已经抢救醒了皇帝，萧景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显然是受了太大的打击。
“将这些叛贼都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林民强沉声下令，士兵们立刻上前，将江云琛、万贵妃、萧雄、萧浩、萧乐等人拖了下去。万贵妃在被拖走时，突然回头看向苏砚禾，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再无言语。
一场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砚禾站在一片狼藉的暖阁里，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破碎的瓷片，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她赢了吗？或许吧。她揭露了阴谋，阻止了一场更大的灾难。可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玷污的皇室血脉，那些被权力欲望扭曲的人性，又该如何弥补？
“走吧。”萧景渊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这里的事，交给皇兄和四舅就好。”
苏砚禾点点头，跟着他走出暖阁。宫道上，夕阳的余晖正缓缓落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说，皇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萧景渊沉默片刻，道：“对有些人来说，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不是。”
苏砚禾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她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是啊，对他们来说，不是。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权倾朝野，而是守护好身边的人，守住医者的本心，守住一份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