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寒意,江云琛被铁链锁在墙上,曾经的锦袍早已被血污浸透,膝盖处的伤口溃烂流脓,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他望着狭小窗户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爹……”萧雄被关在隔壁牢房,身上的铠甲早已被卸下,露出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他嘶哑着嗓子喊,“我们不会死的,对不对?只要我们认个错,陛下会饶了我们的……”
江云琛猛地转过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蠢货!事到如今,你以为认就能活命?萧景琰那个废物,被我们骗了十几年,他恨不得扒了我们的皮!”
“那怎么办?”萧浩瘫坐在地上,往日的阴鸷被恐惧取代,“娘还在里面……她会不会……”
他们口中的“娘”,万贵妃,被单独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她早已没了往日的娇容,头发散乱,衣衫破旧,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灵魂早已离体。那日被押入天牢后,她便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会低声呢喃着“报应”二字。
七公主萧乐靠在牢门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依旧强撑着摆出高傲的姿态:“哭什么?我们是江家的种,不是萧景琰那个蠢货的儿女!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话虽如此,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牢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狱卒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灯光摇曳,照亮了他身后那个捧着圣旨的内侍。
“江云琛、万氏、萧雄、萧浩、萧乐接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阴森的牢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漠。
五人闻言,身体皆是一僵。江云琛挣扎着想要站直,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屈辱地跪在地上。万贵妃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内侍展开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云琛狼子野心,与万氏秽乱宫闱,诞下孽种,意图谋逆,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今赐江云琛、万氏、萧雄、萧浩、萧乐白绫一条,即刻行刑!钦此!”
“不——!”萧雄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猛地扑向牢门,却被狱卒死死按住,“我不想死!我是皇子!我是皇子啊!”
萧浩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萧乐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江云琛死死盯着那道圣旨,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在牢房里回荡:“萧景琰!你杀了我又如何?你能改变你被蒙骗多年的事实吗?你能抹去这皇室血脉里的污点吗?我在地狱里等着你!等着看你这大兴王朝,如何一步步走向覆灭!”
内侍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挥了挥手:“行刑!”
狱卒们上前,将五人从牢房里拖了出来。万贵妃依旧没有反抗,任由狱卒将她架起,只是在经过江云琛身边时,她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诅咒的语气说:“江云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江云琛看着她眼中的恨意,脸上的疯狂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被冷笑取代:“彼此彼此。”
行刑的房间设在天牢深处,里面摆着五张简陋的木桌,每张桌上都放着一条洁白的白绫。狱卒将五人分别按在椅子上,将白绫绕上他们的脖颈。
“还有什么遗言?”监刑的官员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云琛看着屋顶的蛛网,缓缓道:“告诉江云舟,好好活着,替我……报仇。”他到死,都还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恩怨。
萧雄还在哭喊挣扎,却被狱卒死死按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萧浩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萧乐挺直了脊背,看着那悬在头顶的白绫,轻声道:“我若有来生,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
万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仿佛想透过厚厚的墙壁,看到那些曾经的荣华与不堪。
随着监刑官一声令下,狱卒们猛地拉紧了白绫。
凄厉的惨叫声、窒息的呜咽声、不甘的诅咒声交织在一起,最终渐渐平息。当一切归于寂静时,房间里只剩下五具悬挂着的尸体,白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惨淡的光,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宣告着这场荒诞闹剧的终结。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帝萧景琰正靠在榻上,由太医为他诊脉。听到“行刑完毕”四个字,他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却没有掉一滴泪,只是眼神更加空洞了。
“都……处理干净了?”他声音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回陛下,都处理干净了。”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回道,“按陛下的旨意,以庶人礼安葬,不立墓碑。”
萧景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伸出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他当了十几年皇帝,自诩英明,却没想到自己竟是个天大的笑话。宠爱的贵妃背叛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三个孩子竟是别人的血脉,而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为他们加官进爵,为他们谋划未来……
“报应啊……”他喃喃自语,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浑浊的泪。
摄政王府里,苏砚禾正坐在灯下整理药材,萧景渊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宫里的事,听说了?”他问道,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
苏砚禾点点头,将一株晒干的当归放进药柜:“嗯,秦风来说了。”
“陛下……还好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无论如何,萧景琰都是这场闹剧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萧景渊沉默片刻:“不好。太医说他忧思过度,伤了根本,怕是……很难再振作起来了。”
苏砚禾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皇权倾轧,人性扭曲,这场风波里,没有真正的赢家。
“对了,”萧景渊像是想起了什么,“江云舟那边有动静了。”
“江云舟?”苏砚禾有些意外。自陈姨娘事发后,江云舟便一直闭门不出,几乎从京中权贵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昨日递了辞呈,说要带着苏甜去江南定居,远离京城。”萧景渊道,“陛下准了。”
苏砚禾有些讶异,随即又了然。江云琛是江云舟的亲弟弟,如今江家出了这等事,他留在京城只会尴尬难堪,甚至可能被牵连,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苏甜跟着他去江南,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还让人送了一封信给你。”萧景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砚禾。
信封上的字迹清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砚禾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昔日种种,皆是错。感念王妃手下留情,江某此生不忘。愿王妃与王爷岁岁平安,江湖路远,不复相见。”
没有提及江云琛,没有辩解,只有一句简单的告别。苏砚禾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轻声道:“也好。”
过去的恩怨,就让它随着这封信,这把火,彻底烟消云散吧。
几日后,京中渐渐恢复了平静。江云琛等人被赐死的消息像一阵风,吹过大街小巷,引起一阵议论后,便被新的市井传闻取代。人们总是善忘的,尤其是在这繁华又冷漠的京城。
苏砚禾却没闲着。她将从林府带来的医书整理分类,又在王府开辟了一块新的药圃,种上了从万贵妃宫里“救”出来的几株稀有的草药——那些本是江云琛为了讨好万贵妃特意找来的,如今倒成了她的战利品。
这日,她正在药圃里除草,青禾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小姐,宫里来的帖子,说皇后娘娘请您去宫里赴宴,说是为了感谢您前些日子……稳定朝局。”
苏砚禾接过帖子,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眉头微蹙。皇后?那个送“醉流霞”的皇后?她这个时候请自己赴宴,是何用意?
“皇后娘娘……最近没什么动静吗?”她问道。万贵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后作为六宫之主,竟异常安静,这本身就有些反常。
“听宫里的人说,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在宫里静养,没怎么出来。”青禾道,“不过……听说她把那盆‘醉流霞’的事推到了一个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已经被杖毙了。”
苏砚禾冷笑一声。果然是个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去吗?”青禾有些担忧,“奴婢总觉得,这宴不好赴。”
苏砚禾将手中的杂草扔进竹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去。为什么不去?”
她倒要看看,这位深藏不露的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经历了万贵妃之事,她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处处谨慎的苏砚禾了。这宫墙之内的风风雨雨,她既然避不开,便只能迎面而上。
“备好药箱,我们去会会这位皇后娘娘。”苏砚禾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阳光洒在药圃里的草药上,折射出点点金光。一场风波虽已平息,但这皇宫深处的暗流,却从未真正停止涌动。而她,苏砚禾,将继续以医者的身份,行走在这风雨飘摇的大兴王朝,守护着自己的初心,也守护着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