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鸦的领域
训练的日子如同在时间的缝隙中穿梭，转眼间已过去大半个月。阿虚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台永不停歇的滚筒洗衣机，每天在极限训练与短暂休憩间循环往复。凌霜的训练方式简单而粗暴——将他扔进各种模拟绝境，让他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
"要么突破，要么死。"这是凌霜唯一的训诫。
然而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阿虚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蜕变。精神力从原本的涓涓细流汇聚成奔腾的江河，与白鸦之间的联结也愈发紧密，仿佛二者之间建立了一条无形的灵能回路，心意相通，如臂使指。
白鸦如今几乎成了他身体的延伸，始终安静地环绕着他飞行或停留在肩头。那对赤色的眼瞳中，数据流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将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能量流动的轨迹、物质结构的应力点，都转化为他可以直接理解的信息洪流。
"这倒是不错，"阿虚一边机械地咀嚼着味道如同嚼蜡的能量棒，一边在脑海中盘算，"至少迷路的时候不用担心了，而且还能提前发现潜在的危险...要是能顺便找到个能吃饭的地方就更完美了。"
这天清晨，凌霜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把他拖进训练场，而是扔给他一个看起来相当精密的战术平板。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基地的灯光下泛着幽光。
"侦查任务。C-7区废弃数据中继站。确认内部异常能量源，采集样本。威胁等级：低至中。单独执行。"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他去取个快递。
阿虚接过平板，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单独任务？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师、师父，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觉得我的基础还不够扎实，还能再训练个一年半载的...而且我最近肠胃不太舒服，可能是吃能量棒吃坏了..."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装备。"凌霜根本不理他的讨价还价，指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战术背包，"十二小时。超时未归视为任务失败，后果自负。"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不容任何质疑。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冷酷背影，阿虚欲哭无泪："这什么黑心企业啊，员工还没培训好就敢往外派，连个五险一金都没有..."
通过那条隐秘的应急通道重返地面，阴霾天空下的C-7区显得格外死寂而荒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要压垮这片废墟。阿虚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腐臭味的空气，感觉像是从恒温恒湿的培育室走进了毒气弥漫的战场，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不适的抗议。
"这鬼地方..."他小声嘀咕着，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战术服。白鸦轻巧地落在他肩头，赤色眼瞳快速扫视四周，将废墟的结构、能量的残痕、潜在的危险点，全都转化为清晰的数据流汇入他的感知。
依循着白鸦的指引，他像只偷腥的野猫一样灵巧地避开几处不稳定的能量湍流和几只漫无目的游荡的金属残骸。那些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生锈的关节在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尖叫，让阿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左前方三米处检测到高浓度能量泄漏，建议立即绕行。"
"右前方钢结构严重锈蚀，承重能力不足，建议从下方通道通过。"
"注意，三点钟方向检测到微弱生命信号，能量特征异常，建议保持安全距离。"
听着白鸦在脑海中响起的冷静提示，阿虚忍不住吐槽："你这导航比旧时代的手机地图好用多了，要是能顺便推荐个能吃饭的地方就更好了。话说回来，这鬼地方真的会有餐馆吗？"
目标中继站很快映入眼帘，它半埋于地，宛如一个垂死的巨兽匍匐在废墟之中。入口被扭曲的金属板死死封鎖，只在旁侧留下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如同怪兽咧开的狰狞嘴角。阿虚靠近时，白鸦在他肩头微微转动头颅，发出无声的警告——内部有异常的能量反应，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粘稠污染，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感觉到了，"阿虚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就像走进了一个月没打扫的公共厕所，还是那种特别高档的商场里的厕所..."
他示意白鸦先行飞入侦查。通过共享的视野，他"看"到内部简直是服务器的墓穴，尘埃厚重得能在上面作画，偶尔有幽蓝的电弧在损坏的设备间跳跃闪烁，深处有一股令人不适的、仿佛能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的能量源在持续波动。
"这地方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阿虚侧身钻入裂缝，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什么史前巨兽的消化道，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越往深处，那无形的精神压力越强，低语般的杂音如同附骨之疽般试图钻入脑海。阿虚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抵抗，忍不住抱怨："这比隔壁大妈唠叨还烦人，至少大妈不会试图腐蚀我的灵魂..."
突然，前方一个倒塌的服务器柜后，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猛地扑出！它依稀保持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败，眼神狂乱如野兽，嘴角流着浑浊的涎水。其心兽——一只被漆黑、粘稠能量彻底包裹、形态狰狞可怖的怪物——发出无声的嘶吼，浓烈的恶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我靠！异化觉醒者！"阿虚吓得往后一跳，险险避开对方的扑击，"师父不是说威胁等级低至中吗？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高危物种啊！她该不会是故意坑我的吧？"
那怪物发现阿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带着扭曲的心兽再次疯狂冲来！腥臭的气味随着它的动作在空气中弥漫。
战斗意念一起！阿虚甚至无需出声，一直环绕他飞行的白鸦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鸦鸣，周身纯白光芒如同超新星般瞬间爆发！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向内急剧收缩、塑形——双翼收拢化作优雅的刀锷，流线型的身躯拉伸、凝练，化为笔直中略带弧度的修长刀身！
当光芒敛去，白夜横刀已赫然握于阿虚手中！冰冷的刀身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致命的寒光，刀身上隐约可见白鸦羽翼般的纹路。
"锵！"
白夜横刀与异化者的利爪悍然交击，黑气与白光激烈碰撞，迸发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阿虚只觉手臂一震，一股阴冷腐蚀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力气不小啊..."阿虚龇牙咧嘴地后退半步，感觉虎口发麻，"而且这腐蚀性能量真让人难受..."
依靠着与横刀深度链接带来的超常洞察与轨迹预判，他勉力应对着对方狂乱的攻击。然而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他的刀锋斩在对方躯体上，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而异化者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逼得他险象环生。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要交代在这里了..."阿虚感觉体力在快速流失，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火辣辣地疼，"得想办法..."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异化者一记刁钻的重击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噗——"
阿虚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服务器残骸上。白夜横刀脱手飞出，在空中重新化为白鸦形态，发出焦急而凄厉的啼鸣。
异化者发出胜利的嘶吼，带着扭曲的心兽缓缓逼近，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绝望的情绪在阿虚心中蔓延，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
"要死了吗..."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步步逼近的怪物，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真是不甘心啊..."
就在这生死关头，某种深植于生命本源的东西被触动了。不是技巧，不是计算，而是生命面对异化时最原始、最纯粹的排斥本能！这是亿万年来进化刻在基因深处的自我保护机制，是对一切扭曲、污染、异化的绝对否定！
以阿虚为中心，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这不是球形的领域，而是一片不断扩散的平面，如同愤怒的海平面在急速上涨，无情地淹没着范围内的一切！银光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片银白色的"海平面"带着某种古老的威严，所过之处，所有的异化能量都在剧烈沸腾、消融。那只扭曲的心兽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在银光中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般快速瓦解。异化者本体也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黑气被银光寸寸剥离，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躯体。
但这片领域完全不受控制，它在无序地扩张，吞噬着范围内的一切异质存在。阿虚感觉自己的生命都在被这片领域疯狂抽取，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带着某种古老的愤怒，要将一切不属于自然秩序的存在彻底净化。
"停...停下..."他试图控制这片暴走的力量，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力如决堤般流逝。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抽干的瞬间，领域突然自行崩溃，银白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焦糊味和空间被撕裂的异样感。
阿虚瘫倒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白鸦落在他胸口，羽毛黯淡，发出微弱的啼鸣，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消耗。
异化者已经化为飞灰，连带着周围大片的服务器残骸也都化为了齑粉，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这...这是什么..."阿虚艰难地喘息着，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数据采集，将那个异常能量源的样本小心翼翼地收好，几乎是爬着离开了这片死亡区域。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随时都可能彻底倒下。
返回基地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当终于通过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时，阿虚直接瘫倒在地，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强打着最后的精神，前往任务交接处上交样本，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
凌霜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那里，她接过存储器的动作没有停顿，但阿虚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苍白的脸和周围明显不稳定的能量场上一扫而过，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任务完成。去恢复。"她语气不变，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任务，但微微加快的语速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阿虚如蒙大赦，用尽最后力气挪回自己的休息室。正当他准备进入冥想恢复那个见底的精神力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凌霜去而复返，并反手锁上了门，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她快步走到阿虚面前，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冰冷，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听着，关于你刚才在任务中爆发的那个领域——"她紧紧盯着阿虚的眼睛，仿佛要直透他的灵魂，"从此刻起，绝对禁止你在任何人面前使用，也禁止向任何人透露，这是最高指令。"
阿虚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师父，这个能力好像可以......"
"我知道它很强大！"凌霜打断他，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急迫，"正因为太强大了，所以才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以为这是可以随意展示的玩具吗？"
她微微俯身，逼近阿虚，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他的脸上："你以为革命军内部就是铁板一块吗？高层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研究所那些疯子，战略部的野心家，还有那些所谓的'纯血派'...你这种无法控制、敌我不分的领域能力，一旦泄露出去，带来的绝不会是重视和培养，只会是恐惧、戒备，甚至...把你当成必须清除的威胁！"
阿虚被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冰冷现实惊得背脊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从未想过，自己拼死觉醒的能力，竟然可能成为催命符。
"记住，"凌霜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冰锥凿在阿虚心上，"这个能力，目前只有你知，我知。把它烂在肚子里，除非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我不点头，绝对不准再用。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明白吗？"
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反驳的厉色，以及深藏其中的一丝极难察觉的维护，阿虚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我明白了，师父。我发誓，绝不会对任何人说，也绝不会轻易使用。"
"很好。"凌霜直起身，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但眼神依然锐利，"尽快恢复。明天的训练强度会加倍，你需要更快地掌握基础。记住，只有先学会控制自己，未来才有资格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所掌控。"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阿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阿虚独自坐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他回味着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领域力量，又想起凌霜的警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看来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啊..."他叹了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精神深处与白鸦那坚不可摧的联结。虽然前途未卜，危机四伏，但至少...他还活着，而且有了自保的力量。
"算了，先睡一觉再说..."他往后一倒，瘫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希望明天训练的时候，师父能下手轻点..."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很快陷入了沉睡，而白鸦则静静地守在一旁，赤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警惕的微光，仿佛在守护着某个不得了的秘密。
（第六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