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在意莉亚的反应，凯拉已然快步向前，莉亚几乎是倾尽全力，才能勉强不带她落下。
粗糙的皮甲穿着很难受，但确实有效保护了她的身体，她用木棍支撑着身体，走路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唯一的问题是，不止洞中，还有身上的，那些不断发散的恶臭，一直冲进她的鼻腔，让她的肺部无法顺利运作。
“凯……凯拉，停一停好嘛。”
“我说了，我可不会管累赘。”
莉亚感到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她昏昏沉沉的先前一跌，却被凯拉伸手扶助。
“休息五分钟。”凯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单腿撑起靠在一块岩石上，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同时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皮质水袋，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小口。
然后，她看到了莉亚渴求般的眼神，她几乎是瘫软在地，汗水顺着脸上的污渍流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呐。”
凯拉把水递过去，莉亚惊喜的准备接过，但对方又把水往回收了收。
“张嘴。”
莉亚见状，只能听话的张开因为口渴而龟裂的嘴唇，即使是这个状态下，也能看出曾经的饱满和粉嫩，她为了能接到更多的水，把舌头也一并伸长，双眼微眯，期望对方能快点给她。
水流顺着带口流出，涓涓细流浇灌在她的舌尖，凯拉居高临下看着她的面庞。
可还没等她完全解渴，凯拉就把水袋重新收了回去。
“要注意保留，不清楚下一次遇到水源是什么时候。”
莉亚不满的擦擦嘴角，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莉亚抱膝坐在地上，凯拉则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你……”凯拉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莉亚即使疲惫不堪，血渍与污迹布满也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上。
“这附近没有村落，你应该不是被拐过来的，但你也不像刀剑舔血，主动进来的的冒险者。”
“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莉亚的身体微微一僵。
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似乎从这具认识不久的的女性躯体中脱离，回到了那个属于“林默”的人生。
那是一个灰黑色的世界。到处都是钢铁丛林，而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畜，名字普通，长相普通，扔进人海里瞬间就会消失。
普通的大学毕业，进入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不咸不淡的工作，拿着饿不死也撑不着的薪水。眼前只有不断闪烁的屏幕和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填满。他只是一颗随处可见的齿轮，维持庞大机器的运转。
没有激情，没有梦想，甚至连像样的爱好都在日复一日的加班和通勤中被消磨殆尽。两点一线的生活，最大的娱乐是深夜回家后，看着手中的短视频傻笑。
几乎没有社交圈，与家人的联系也仅限于过节回家，也许就连亲情的联系也渐渐的疏远了。
他就像城市里一个模糊的像素点，就如同他的名字，「默」，默默无闻，他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生命的最后时刻，倒是短暂地「闪耀」了一下。
那是一个普通的加班夜，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地铁站。本应几乎无人的街道，他看到了一个估计是晚自习刚结束，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女，她似乎因为太过疲惫，没有注意周围情况就准备走过马路。而一辆失控的货车，正带着刺耳的喇叭声猛冲过来。
几乎是没有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冲了上去，用尽平生力气将少女推开。
没有疼痛，许是因为疼痛也已经默然，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变得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惊恐却安然无恙的脸，以及因为电话而准备将他送往医院的白色身影。
然后醒来。
他记得，在死亡的前一刻他是那么的释怀，因为他终于解脱了。
然而，他现在居然没死？他（她）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她苦笑，前世的他，活得像个影子，死得像个短暂的新闻标题，不头条也没那么好上来着，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大明星。
他从未真正活过，哪怕一丝一毫。
他救下了那个少女，这或许是他那苍白一生中唯一做出的有意义的选择。
可现在，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双手，尽管开局糟糕透顶，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新的开始。
为此，她舍去了「林默」这个名字，因为她不想再默默无闻，她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有价值！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急速闪过。她抬起头，看向凯拉，那双属于莉亚的本应该懦弱的瞳孔中，闪烁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记不太清了。”莉亚的声音很小，但语气却掷地有声。
“我想活下去。”
“不只是活着离开这个洞穴。我想……真正地，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凯拉看着眼前那个柔弱的娇小少女，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哼了一声。
“想法不错。可惜所谓的尊严，是要自己通过实力来捍卫。就凭连只落单的哥布林都对付不了的你，谈什么所谓的尊严？”
见莉亚不再说话，大概是觉得觉得话说得有点重，她刻意岔开了话题，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本来有「四个人」。”
莉亚的注意力被重新吸引：“四个人？”
“嗯。”凯拉重新靠回岩壁，眼睛闭上，仿佛在回忆，“一个临时凑起来接活的队伍。我，一个拿大家伙的「莽夫」，一个自称神射手的「半精灵」小子，还有个总念叨着圣光却连个小伤口都治个半天的蹩脚「牧师」。”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又或许是无奈。
“一开始，工会告诉我们只是个简单的哥布林洞穴清剿，情报说是小型巢穴，最多十几只哥布林。”
凯拉笑了一声，带着对发布任务者的嘲讽。
“结果呢？这鬼地方大得像个迷宫，岔路交错，我们刚进来没多久，就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哥布林弄散了。”
“混乱中，我只来得及干掉追我的几只，然后就找不到他们了。”
凯拉的声音很平静。
“这洞穴传递声音很快，但我却不敢喊话，一不留神会引来更多家伙。我只能一边清理遇到的臭虫，一边碰运气找找看。”
原来她不是独狼，她曾经也有同伴，不过是现在失散了。
莉亚看着凯拉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或许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无情。
“他们会没事吗？”莉亚忍不住问。
凯拉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那个莽夫皮糙肉厚，半精灵小子溜得快，至于那个牧师……看他运气吧。”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莉亚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洞穴里，走散意味着凶多吉少。
“休息够了。”凯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该走了。我们必须找到出路，或者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莉亚也撑着木矛站了起来。知道了凯拉也有同伴失散，她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一些。至少她们有了共同点——
为了生存而挣扎，想在这黑暗的哥布林巢穴中找到方向的人。
“走吧。”莉亚说道，声音比刚才稳定了许多。
凯拉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再次没入黑暗，莉亚紧随其后，这一次，她的脚步似乎坚定了些许。
也许，前世是有许多不甘与遗憾，既然上天愿意给她第二次机会。
那她绝对不会再次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