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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亮威 更新时间:2025/11/21 16:35:59 字数:46616

第一章 初入‘魔窟’

九月的岩东市,暑气未消,夕阳的余晖将城市的轮廓染上一层焦糖色。空气中飘荡着老旧居民区特有的烟火气,与远处海风带来的咸腥味交织在一起。程翼第三次低头,仔仔细细核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

“没错,就是这儿了。”他喃喃自语,深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仿佛要给自己打气,这才踏上了眼前这栋老楼冰冷而略显斑驳的台阶。

就在三天前,他那闲得发慌的老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远房亲戚关系里,硬是给他刨出了这么一份“美差”——帮助照看一对留守在家的12岁双胞胎男孩,而他们的父母,远渡重洋跑到南美洲做生意去了。

“什么样的奇葩家长心这么大,能把刚上初一的俩孩子扔家里自个儿跑国外去?”程翼心里疯狂吐槽,手里捏着那份刚签好的协议和关于每月六千块生活费的承诺,却感觉像揣了块滚烫的山芋。想他堂堂名校理科毕业生,在求职市场上屡战屡败,如今竟要“屈尊”来给孩子当保姆?母胎单身二十三年,连女朋友的手都没牵过,哪来的带娃经验?

“橙子,放轻松点!带孩子就跟养狗差不多,定时喂饱,记得遛弯,就这么简单!想当年你爹我也是这么把你拉扯大的!你这高学历,包胜任!再说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一下嘛~”电话里,老程同志的声音风轻云淡,充满了盲目的乐观和信心。

程翼当时就翻了个白眼:“爸,您这比喻……敢情我是狗?”

“哎,领会精神!重点是,老爸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不过嘛……”老程顿了顿,语气里难得染上一丝提醒的意味,“听说那俩小子,稍微有点……‘活泼’,你得多注意方式方法,别来硬的。”

“活泼?”程翼咀嚼着这个词,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甩甩头,把老登那不靠谱的叮嘱暂时抛到脑后,终于爬完了楼梯,站在了标着“201”的门牌前。楼道里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领口,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争执:

“你去开!”

“凭什么又是我?你去!”

“石头剪刀布!”

“三局两胜!”

程翼:“……”

他默默数了十秒,里面的“热身赛”似乎还没决出胜负。他加重力道,又敲了三下。

“咚咚咚!”

争吵声瞬间停了。几秒后,门“咔哒”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小脸挤在门缝后,棕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两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像两只刚打完架又一致对外的幼兽。

“你谁啊?”左边的男孩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带着防备。程翼注意到他脖子下方衣领半遮半掩处,有一小块浅褐色的胎记。根据委托人提供的资料,这应该是哥哥路天跃。

“找谁?”右边的男孩紧接着发问,嘴角微微下撇,带着点挑衅的意味。程翼眼尖地注意到,他说话时,隐约能看到一点点尖尖的小虎牙轮廓。这肯定就是弟弟路天抒了。

程翼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最和善(自认为)的笑容:“你们好,我是程翼。路叔叔和阿姨请我来照顾你们一段时间的。以后……”

话没说完,就被右边的男孩(路天抒)不耐烦地打断:“哦,就是那个‘985大才子’?”语气里带着九分不以为然外加一分嘲弄。

左边的男孩(路天跃)显得稍微“客气”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捅了弟弟一下,然后对着程翼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通知一个送快递的:“进来吧。”

门被完全拉开,两个穿着短袖短裤校服,身高刚到他胸口的小子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程翼只能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汗味、花露水味、隐约还有一点油炸膨化食品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不算特别乱,但绝对称不上整洁。书包随意扔在沙发上,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杂志和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瓶子,洗水池中是堆积如山的碗碟,垃圾桶里则塞满了外卖餐盒。地毯上躺着一副羽毛球拍,角落还滚着一颗篮球。

“爸妈说了,你可以睡在主卧。”路天跃指了指紧闭的主卧门,又指了指旁边一扇门,“那是卫生间,有洗衣机,衣服可以晾在阳台上。”紧接着他又指向另一扇紧闭的房门。“我们睡那屋,白天你可不许乱动我们的东西!”

“哦,好。”程翼点点头,试图寻找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那个……你们刚放学回来?”

“嗯。”路天抒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在程翼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重点在他那双普通的运动鞋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程翼没听清,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晚饭吃了吗?”程翼想起自己的职责。

“吃了,楼下便利店解决的。”路天跃回答得很干脆,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瞥见弟弟的动作,迅速扑上去,按住了路天抒正试图伸进冰箱的手,“不许动我的鸭腿!”

程翼顺着看去,冰箱冷冻层里,一根用保鲜膜包裹好的、色泽诱人的脆皮鸭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他刚才上楼前,还在小区门口的小吃摊见过同款。

路天抒偷鸡不成,悻悻地缩回手,立刻瞪回去:“尝一口都不行?小气!”

“哼,想吃不会自己买?”路天跃毫不客气地反击。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程翼赶紧打圆场:“那个,时间不早了,你们作业写完了吗?要不要……”

“写完了!”两人异口同声,语速快得像排练过。

“那……早点休息?”程翼试探着问。

“开什么玩笑!我们正准备下楼打球呢!”路天抒抢着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任性,“每日例行活动,懂不懂?”

程翼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不安全吧?”

“切,街心小公园灯火通明,人多着呢!”路天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叔,你也太啰嗦了,跟我妈似的。”他刻意把“大叔”两个字咬得很重。

“就是,我们天天打,熟得很。”路天跃也帮腔,虽然语气没弟弟那么冲,但显然也没把程翼的意见当回事。

程翼被两个小屁孩一口一个“大叔”叫得额头青筋直跳,但想起老爹的“注意方式方法”,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那……注意安全,别太晚回来。还有,把脏衣服收拾一下,我明天一起洗。”

“知道了知道了。”路天抒不耐烦地摆摆手,弯腰就去捞地上的篮球。路天跃也转身走向他们的房间,大概是去换衣服。

程翼看着他们完全无视自己、自顾自忙碌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打量这间即将成为他“战场”的屋子。他放下自己的背包,走到厨房灶台前,想着先把水池里的碗洗好。

谁知刚弯下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猛地钻入鼻腔!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只见水池中的碗碟缝隙处,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白色菌斑。

于此同时,路天抒在自己房间里发出一声夸张的怪叫:

“啊!我的袜子呢?!怎么只剩一只了!路天跃!你是不是又穿错了?!”

紧接着是路天跃理直气壮的声音:“放屁!我穿的是我自己的!你自己乱扔,找不着也怪我?!”

“你才放屁!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卑鄙!”

“滚!我没那么无聊!”

争吵声瞬间升级,伴随着翻箱倒柜和推搡的动静。

程翼僵在原地,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他看向‘战况激烈’的卧室,又看了看眼前那一堆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餐具’。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现在反悔辞职,也许还不算太晚?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是孩子父亲。

程翼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赶紧按下接通:“喂,路叔叔”

“小程。听说你已经到了?一切还顺利吧?”路爸语气中透露着关切

程翼深吸一口气:“还算顺利”理智迅速占据了上风,挤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小跃小抒呢?这两个孩子一向淘气,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程翼看了看骚动的卧室,挤出不自然的笑容:"他们在房间里……还挺乖的,我们相处得挺好。"

“那我就放心了”路爸如释重负"那俩孩子正处在叛逆期,我们又不在身边,平时有劳你多费心了。对待他们千万要严厉,不能纵容!盯着他们按时完成作业,少点外卖,少吃零食。尤其是小抒,喜欢喝奶茶这些含糖饮料……"

程翼一个劲地点头,这些话他来之前,路妈已经在微信里反复叮嘱过了

“最后,小程,有件事还得麻烦你”路爸的声音带着歉意,"周末的时间,恐怕也要你陪着小跃和小抒了。这两个孩子没人管,我怕他们玩疯。当然,如果你有约会,提前说一声,我们也不想耽误你陪女朋友。"

听到这话,程翼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路叔叔,我还没女朋友……从来没谈过。光棍一枚"

“哦,这样啊”路爸显然有点尴尬。“那等叔叔回国,给你介绍”

又是一阵寒暄后,电话终于挂断。

程翼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卧室的‘战斗’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了。

几秒死寂之后,那扇房门猛地被拉开一条缝。路天抒的脑袋探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极其欠揍的灿烂笑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程翼,拖长了调子,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大声道: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光棍”?叔叔,你该不会,还-没-谈-过-女-朋-友-吧?”

紧接着,路天跃的脑袋也挤了出来,虽然没说话,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促狭和“敬意”,仿佛在无声地附和。看到程翼吃瘪一样的表情,答案不言自明

“哈哈哈哈,老—光—棍—”路天抒做作地憋着笑,接着仿佛品味着这个词一般又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贴切,摇头晃脑,小虎牙都乐得全露了出来,“啧啧,大叔,看不出来啊!这么失败?白长这么高了!”

“噫~~光棍叔叔”

“今后就叫你光叔吧”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接着像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样,捂着肚子爆发出咯咯大笑。

程翼愣在原地,脸憋得像茄子一样。到岗的第一天,就喜提‘外号’一枚。

【那两个孩子有点活泼~】

【你要注意方式方法~】

亲爹那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叮嘱言犹在耳,程翼此刻却只想仰天长啸:

老登!你坑死我了!这哪里是养狗?这分明是空降进了两个精力无限、自带毒舌、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混世小魔王的巢穴啊!

而他这个名为“监护人”实为“保姆”的漫漫征途,此刻才算真正踏出了……无比艰难、屈辱且前景一片黯淡的第一步。

他甚至开始严重怀疑,那六千块月薪,够不够支付未来的精神损失费和心理咨询费? 第二章 球场上的较量 程翼在主卧那张过分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烙了一夜煎饼。

隔壁房间双胞胎的动静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消停。先是关于某款手机游戏输赢的激烈争执:“别抢我人头!”“你走位像坨屎!”,最后演变成枕头大战的物理交流。程翼听着墙壁传来的闷响和压低了的叫嚣,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隔墙有耳的折磨。

当清晨第一缕带着海腥味的阳光,顽强地穿透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精准投射在程翼疲惫的眼皮上时,他感觉才刚合眼不到五分钟。

“叮铃铃——哐当!”

一阵极其刺耳的闹铃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巨响,粗暴地撕碎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隔壁房间毫不掩饰的抱怨和争吵。

“路天抒!你闹钟定这么早,要死啊!”这是路天跃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不是你说要早点嘛!”路天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起床气,“而且,你扔我手机干嘛!”

“……”

程翼痛苦地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这魔音灌耳。照顾孩子……跟养狗一样?他现在只想把自家老爹揪过来,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这两只“活力四射”的“哈士奇”!

挣扎着爬起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进厨房,程翼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第一个严峻挑战:早餐。协议里可没写他得管饭,但六千块生活费捏在手里,总不能看着俩半大小子饿肚子去上学吧?

冰箱里食材倒是不少,但排列组合起来让程翼这个理科生有点头大。牛奶、鸡蛋、吐司……看起来最简单的搭配。

他系上一条印着卡通小熊的围裙(显然是女主人的),笨拙地开火倒油,准备煎蛋。油温升得有点快,他手忙脚乱地敲开鸡蛋,“滋啦”一声,油花四溅,吓得他往后一跳,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就在这时,两个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的小鬼趿拉着拖鞋晃进了厨房。

“早啊。”程翼下意识地打招呼,但瞬间一愣,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分不清谁是谁了。昨天他们还穿着不同款式的校服,可今早两人穿着同款睡衣,领口都竖着,把胎记遮得严严实实。

程翼苦思冥想,搜索着记忆中的特征碎片。其中一个小鬼揉着眼睛,看到程翼狼狈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啧,‘老光’,你行不行啊?煎个蛋搞得像拆炸弹。”

对了,这货是路天抒,语气里的调侃和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出卖了他。而且他的刘海似乎比哥哥稍微斜那么一点点……

那另一个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带着些许嫌弃的眼神打量厨房惨状的,一定就是路天跃了。

程翼老脸一红,强作镇定:“吵什么吵!刷牙洗脸去!等着吃就行了!”

“切,可别毒死我们。”路天抒撇撇嘴,但还是被路天跃拽着去了卫生间。

等双胞胎洗漱完毕,顶着一头勉强梳理过的棕毛,穿着实验一中的校服重新出现在餐桌旁时,程翼的“杰作”也勉强出炉了:几片烤得焦黑的吐司,两个形状诡异(一个破了,一个快糊了)的煎蛋,三杯牛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路天抒拿起一片黑乎乎的吐司,嫌弃地用指尖戳了戳:“啧啧,‘老光’,你这手艺……以后能找到女朋友算我输。”

路天跃则盯着自己盘子里那个边缘发黑的煎蛋,皱了皱小鼻子:“盐放多了吧?齁咸。”

程翼嘴角抽搐,感觉血压又在飙升。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毒舌攻击:“有的吃就不错了!快吃!上学要迟到了!”他端起自己的牛奶灌了一大口,试图压压火气。

路天抒眼珠一转,把自己面前那个煎糊的蛋推到路天跃面前,露出他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笑得有点贼:“哥,你长身体,多吃点蛋白质,争取早日摸到篮网!”语气听着像关心,但程翼总觉得哪里不对。

路天跃立刻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牛奶护住:“少来!你那份自己吃!想让我帮你解决黑暗料理?没门!”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路天抒梗着脖子反驳。

“为我好?那你怎么不把你的牛奶给我?”路天跃冷笑。

“我……我这不是怕你饿着嘛!”路天抒有点词穷,但输人不输阵,嘴硬得很。

“哼,我看你就是想换我的牛奶!”路天跃一针见血。

眼看“手足相残”又要上演,程翼赶紧敲桌子:“行了行了!都给我吃掉!谁也不许剩!路天抒,少打你哥牛奶的主意!路天跃,你也别阴阳怪气!”

被点名的两人同时不爽地瞪了程翼一眼,异口同声:“要你管!”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两人还是皱着眉头,开始对付那顿一言难尽的早餐。路天抒一边啃着焦黑的吐司边,一边小声嘟囔:“难吃死了……还不如楼下张姨的包子……”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祖宗送进学校大门,程翼感觉像打完了一场仗。他回到家,瘫在沙发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餐桌,长长地叹了口气。六千块……这钱赚得,真他娘的是血汗钱!

白天的时间相对安静。程翼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处理了些线上兼职,顺便把双胞胎乱扔的脏校服塞进洗衣机。洗衣机轰隆作响时,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双胞胎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一条缝。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靠墙放着,中间一张书桌。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海报,书架上除了课本,还塞着几本漫画和体育杂志。地上散落着几只臭袜子,空气中混合着汗味、洗衣粉味和一种属于男孩子的青春气息。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字迹有些潦草。程翼走近看了看,是路天抒的。一道几何题下面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题目!”旁边空白处还用铅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程翼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叛逆期的小鬼,连骂题目都这么有“个性”。

下午,程翼特意提前了点去学校门口接人。岩东市第一实验中学门口人头攒动,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像潮水般涌出。程翼伸长脖子,努力在人群中搜寻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很快,他就看到了。路天跃和路天抒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正勾肩搭背(虽然下一秒可能就会互相推搡)地从校门里走出来。两人身边还围着几个男生,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路天抒比划着手势,表情激动,那对小虎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旁边还有几个女生,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偷瞄他们几眼,互相窃窃私语。

程翼刚想招手,就看到路天抒似乎注意到了女生的目光,立刻挺直了小身板,下巴微抬,步伐都刻意潇洒了几分。路天跃则显得自然些,但嘴角也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被关注后的小得意。

啧,小小年纪,还挺有女生缘。程翼心里嘀咕。

“喂!‘老光’!”路天抒眼尖,先看到了程翼,立刻丢开同伴跑了过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兴奋,“快快快!回家放书包,去街心公园!今天约了隔壁班那几个傻大个打半场!看我们怎么虐他们!”

路天跃也跟了上来,虽然没弟弟那么外放,但眼神里也跃跃欲试:“今天手感不错,正好试试。”

程翼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样子,想起昨晚的“不安全”警告被无情驳回的经历,无奈道:“先回家放东西,吃点东西再去。”

“哎呀!来不及了!随便买点吃的带过去!”路天抒急吼吼地拽着程翼的胳膊就往家的方向拖。

“就是,打球要紧!”路天跃也在一旁帮腔。

程翼被两个精力旺盛的小鬼拖着走,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运输工具。路过便利店时,路天抒一头扎进去,熟门熟路地拿了两瓶冰镇运动饮料,想了想,又塞给程翼一瓶盐汽水(“喏,‘老光’,赏你的!”),自己则迅速拿了一杯珍珠奶茶。

“喂!妈说了少喝奶茶!”路天跃皱眉。

“要你管!这是补充能量!”路天抒理直气壮地吸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

路天跃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争,也拧开运动饮料灌了一口。

街心公园的公益篮球场果然人声鼎沸。路天跃和路天抒像两条滑溜的鱼,迅速钻入人群,找到了约战的场地。程翼找了个场边的长椅坐下,拧开盐汽水,看着场上的两个小家伙。

换上球衣球鞋的双胞胎,在球场上像是换了一个人。路天跃的跑跳能力确实出色,像个小弹簧,防守时脚步灵活,抢断积极;路天抒则专注于外线,出手果断,虽然个子矮,但投篮姿势有模有样,手腕发力很稳,居然连着进了两个三分!

“好球!抒哥牛逼!”场边有男生起哄。

路天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特意朝那几个围观的女生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挑衅似的冲对面防守他的高个子挑了挑眉。

路天跃则闷声不响,在一次快速反击中,凭借速度和变向晃开防守人,一个漂亮的低手上篮得分!动作干净利落。

“跃哥帅!”又是一片喝彩。

程翼看着,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抛开性格不谈,这两小子在球场上,确实有那么点魅力。

几场打完,两人满头大汗地跑下场,浑身湿得像刚从汤里捞出来,抓起饮料猛灌。路天抒一屁股坐在程翼旁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喂,‘老光’,看见没?哥刚才那两个三分,帅不帅?是不是比你强?”

路天跃也坐下来,喘着气,闻言立刻反驳:“切,要不是我吸引火力,你能有空位?有本事你突我一个试试?”

“突就突!怕你啊!来!单挑!”路天抒被激得立刻跳起来。

“单挑就单挑!输了的人今晚负责刷碗!”路天跃毫不示弱。

眼看两人又要当场开打,程翼赶紧按住他们:“行了行了!刚打完不累?歇会儿!”

路天抒眼珠一转,忽然看向程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老光’,你不是说你也打过球吗?敢不敢跟我俩单挑?十一个球,输了的人……嗯……负责洗一个星期的袜子!手洗!怎么样?”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挑衅地在程翼和路天跃之间扫视。

路天跃也来了兴趣,上下打量着程翼:“对啊,‘老光’,露一手?别光会煎糊鸡蛋啊。”

程翼看着两个小鬼不怀好意的眼神,再看看场边逐渐被吸引过来的目光(包括那几个女生),感觉有点骑虎难下。他高中时确实是校队成员,大学也偶尔和朋友们打比赛,但自从上了大四之后忙于实习,已经一年多没怎么碰球了,对付两个十二岁的小孩……应该没问题吧?但万一……那“洗一个星期袜子”的赌注也太丢人了!

“怎么?不敢?”路天抒凑近,虎牙闪着光,“怕输给我们小孩,丢你‘985高材生’的脸?”

路天跃也抱着胳膊,一脸“你不行”的表情。

年轻人的胜负欲(以及被小鬼轻视的憋屈感)瞬间被点燃。程翼把喝了一半的盐汽水往长椅上一顿,站起身,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行啊,小兔崽子们,”他扯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容,眼神却认真起来,“谁先来?输了别哭鼻子就行。”

路天跃和路天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战意。

“我先来!”路天跃当仁不让地抓起球,走向罚球线附近,“老规矩,罚球定先手!”

路天抒则立刻掏出手机,兴奋地嚷嚷:“我来录像!‘985高材生’被虐现场!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成年男子竟被初一学生血洗球场!’”

程翼:“……”他突然有点后悔。跟这俩小鬼较什么真呢?这录像要是流出去……他“X大毕业生”的脸往哪搁?校友该怎么看他?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脱掉碍事的衬衫外套,只穿着里面的T恤,走进了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球场。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少年们兴奋的起哄,瞬间将他包围。

真正的挑战,似乎现在才刚刚开始。程翼深吸一口气,摆出了防守姿势,目光锁定了眼前那个虽然矮小却充满斗志的身影——路天跃。而场边,路天抒的手机镜头,正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第三章 初次交锋

夕阳的金辉泼洒在篮球场上,将程翼和路天跃的身影拉得细长。场边围拢的人群比刚才更多了些,不少是刚打完球被吸引过来的学生,还有几个原本在散步的大爷也驻足观看。路天抒举着手机,镜头对准场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表情,嘴里还煞有介事地解说着:“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光棍杯’单挑大赛现场!对阵双方分别是身高一米五六、弹跳惊人的初一新星路天跃!以及……呃,身高不明、自称会打球的X大毕业生,程翼先生,江湖人称——‘老光’!”程翼额角青筋一跳,强忍住把鞋脱下来砸过去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路天跃身上。小家伙眼神锐利,微微弓着背,重心压得很低,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篮球在他胯下娴熟地左右穿梭。

“罚球定先手!”路天跃喊了一声,站上罚球线。他拍了两下球,姿势标准地出手。篮球划过一道还算流畅的弧线,可惜还是短了几公分“哐当”一声砸在篮筐前沿弹了出来。

“嘁!”路天抒在场边发出不满的嘘声。

轮到程翼。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接过球。一年多没碰球了,手感确实生疏。他屏息凝神,模仿着记忆中的动作,手腕柔和一拨。

“砰”“唰!”

力道虽大了一些,但是成功打板入网。

“哇哦——”场边响起一片小小的起哄,夹杂着路天抒不满的“切”。

“运气不错嘛,‘老光’。”路天跃撇撇嘴,但眼神里的战意更浓了,“球权归你了!” 程翼拿到球,站在三分线外。路天跃立刻贴了上来,防守非常积极,小手不停地试图干扰运球。程翼能感觉到这小家伙的速度和敏捷确实在同龄人中很突出,但毕竟身高和经验的差距摆在那里。他一个简单的体前变向,利用身高臂展的优势,护住球的同时,肩膀轻轻一靠,就将路天跃挤开了一个身位。路天跃被撞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程翼抓住空档,毫不犹豫地加速突破!他的启动速度虽然比不上巅峰时期,但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一步就过掉了重心不稳的路天跃,轻松杀入篮下,面对空篮,一个标准的三步上篮。

“啪!”

篮球轻巧地打板入筐。

1:0。

场边安静了一瞬。路天跃站稳身体,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服气。路天抒的解说也卡壳了,举着手机,表情有点懵。

“再来!”路天跃低吼一声,迅速捡回球,砸向程翼。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几乎成了程翼的个人教学秀。他经验老到,动作简洁有效。路天跃拼尽全力,脚步跟得很紧,小手也试图掏球,但在程翼扎实的控球基本功和精准的节奏变化面前,显得力不从心。程翼时而利用身高优势干拔跳投(虽然命中率一般,但动作够帅),时而用背身单打碾压进内线(路天跃那小身板根本顶不住),比分迅速被拉开。

5:0。

路天跃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小脸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程翼,眼神里除了不甘,还有一丝难以置信——这个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的“老光棍”,居然真的有两下子?路天抒也急了,在场边跳脚:“哥!顶住啊!别让他突那么轻松!贴紧点!掏他球啊!”

“闭嘴!有本事你来防!”路天跃烦躁地回了一句。

终于轮到路天跃进攻。他拿到球,眼神凶狠,像要拼命。他连续几个快速的胯下运球,试图调动程翼的重心。程翼放低重心,张开双臂,防守范围很大。路天跃一个加速佯突,紧接着一个急停拉回,想晃开空间投篮!这是他擅长的招数。

但程翼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脚步跟得极快,在他拉回的同时,已经重新封堵了投篮路线!路天跃的投篮空间被封死,强行出手,篮球砸在程翼伸出的指尖上,高高弹起,偏得离谱。

“好帽!”场边有人喝彩。

路天跃落地,看着滚远的球,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肩膀微微发抖。路天抒也哑火了,举着手机,表情复杂。

程翼看着小家伙倔强的背影,心里那点火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反而升起一丝不忍。他是不是太认真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

“还打吗?”他放缓了语气问。

路天跃猛地转过身,眼睛有点红,但依旧梗着脖子:“打!当然打!刚才那个球手滑了,不算!重来!”

程翼:“……” 果然,耍赖虽迟但到。

最终,这场单挑以程翼11:2的绝对优势结束。路天跃拼到最后,也只靠一个运气球和程翼故意放水投进了一个中投。当最后一个球入网,路天跃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头埋得很低。路天抒也蔫了,默默地收起了手机,刚才录的“虐菜”素材,现在怎么看都像“自取其辱”。

场边围观的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掌声。程翼走过去,伸出手想拉路天跃起来:“打得不错,防守很拼。”

路天跃没理他伸出的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看都没看程翼一眼,闷头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饮料猛灌。路天抒凑过去,小声嘀咕着什么,路天跃烦躁地甩开他:“知道了!烦不烦!”

气氛有点僵。程翼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他走到孩子们面前,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行了,天都黑了,回家吧?说好的,输了的人……”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路天跃猛地抬起头,眼睛瞪着他,带着委屈和愤怒:“洗就洗!不用你提醒!”

路天抒也立刻帮腔:“就是!不就洗个袜子吗!我哥愿赌服输!对吧,哥?”他捅了捅路天跃。

路天跃没吭声,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就往家走,背影写满了“别惹我”。路天抒赶紧抓起剩下的饮料,对程翼做了个鬼脸,追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路天跃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飞快,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路天抒跟在后面,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能时不时回头瞪程翼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

程翼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赢了球,好像也没那么痛快。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较真了,伤了小孩子的自尊心?

回到家,路天跃把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径直冲进卫生间,“砰”地关上了门。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路天抒则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开始刷,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睛总往卫生间的方向瞟。

程翼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厨房。晚饭是场硬仗,不能再搞砸了。他翻出冰箱里的食材,决定做点简单的——番茄炒蛋,清蒸鲈鱼(听说弟弟爱吃鱼),再炒个青菜。他吸取了早上的教训,一边盯着手机教程,一边格外小心地控制火候和调味。

饭菜的香味渐渐飘散出来。路天抒的鼻子动了动,忍不住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别过脸,假装不在意。

卫生间的门开了,路天跃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没那么红了。他瞥了一眼餐桌,没说话。

“吃饭了。”程翼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路天抒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路天跃也慢吞吞地坐下。两人看着桌上热气腾腾、卖相还不错的饭菜,都没动筷子。

“怎么?怕我下毒?”程翼故意开玩笑。

路天抒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微微一亮,但嘴上还是硬:“一般般吧,比我妈做的差远了。”

路天跃也默默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尝了尝,没说话,但开始闷头扒饭。

看到两人开始吃饭,程翼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饭桌上的气氛依然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程翼试图找话题:“那个……小抒,你哥今天防守真的很卖力,好几次成功断我球。”

路天跃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路天抒立刻接话:“那当然!我哥防守可是我们班,哦不,我们年级最强的!要不是你个子高……”他意识到这话可能又刺激到路天跃,赶紧闭嘴。

程翼笑笑:“是挺厉害的。你们俩配合好的话,在初中组应该能打得很不错。”

路天跃依旧没吭声,但扒饭的速度似乎慢了点。

程翼又转向路天抒:“你下午那几个三分也挺准的,手型不错。”

路天抒一听夸他,尾巴立刻有点翘,小虎牙又露了出来:“那是!我投篮可是练过的!每天100个呢!‘光叔’,算你还有点眼光。”称呼从“老光”变成了“光叔”,虽然还是调侃,但敌意明显少了点。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路天抒话匣子打开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学校里打球的事,谁谁谁拉杆上篮结果摔了个狗吃屎,谁谁谁又吹牛结果被虐了。路天跃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偶尔会“嗯”一声,或者嘴角扯一下,算是回应。

程翼看着路天抒盘子里的青菜几乎没动,皱了皱眉:“小抒,青菜也要吃,营养均衡。”

路天抒立刻苦着脸:“啊?不要!难吃!”

“挑食长不高。”程翼搬出杀手锏。来之前他就听孩子父母说过,两人对于身高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

路天抒一滞,看看青菜,又看看自己,再看看旁边默默吃饭的哥哥,天人交战。最终,长高的执念战胜了挑食的厌恶,他闭着眼,夹起一根青菜,视死如归地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路天跃在旁边看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吃完饭,路天抒主动收拾碗筷(动作粗暴,碗碟叮当作响),路天跃则一言不发地走向阳台——那里放着一个盆,里面堆着积攒了好几天、包括今天换下来的脏袜子。他板着小脸,拿起洗衣液,开始履行他的“赌注”。

程翼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阳台上那个小小的、带着点悲壮色彩洗袜子的背影,再看看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哼跑调歌的路天抒,心里那点愧疚感又冒了出来。他走过去,拍了拍路天跃的肩膀:“行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丢洗衣机。”

路天跃动作一顿,没抬头,闷闷地说:“不用,愿赌服输。” 小手搓得更用力了。

程翼无奈,也不再坚持。他回到客厅,发现路天抒已经洗完了碗(水槽边溅得到处是水,洗涤剂竟然用掉了大半瓶),正拿着一只茶杯,殷勤地递过来:“‘光叔’,辛苦了,喝口水!”

程翼有点意外,这小子转性了?他接过来:“谢了。”

“嘿嘿,不客气!”路天抒笑得一脸灿烂,那对小虎牙闪闪发光,眼神却有点飘忽,“那个……‘光叔’,你看,我哥都愿赌服输了,你是不是也该……嗯……表示表示?”

“表示什么?”程翼警惕起来。

“比如……”路天抒凑近,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比如明天放学……请我们喝奶茶?超大杯的!加双倍珍珠!抚慰一下我哥受伤的心灵嘛!”他朝阳台努努嘴。

程翼:“……” 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行,你妈说了少喝奶茶。”程翼板起脸。

“哎呀!就一次!一次嘛!你看我哥多可怜!”路天抒开始耍赖,抱着程翼的胳膊摇晃,“‘光叔’最好啦!程哥哥~~~”

这声甜得发腻的“程哥哥”让程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阳台传来路天跃冷冷的声音:

“路天抒,你敢用我当借口要奶茶试试?还有,别那么恶心地叫!”

路天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谁用你当借口了!我是自己想喝!还有,我乐意叫!程哥哥!程哥哥!”

“闭嘴!”

“就不!”

眼看新一轮争吵即将爆发,程翼一个头两个大。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路天抒那张写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脸,再看看阳台上那个还在跟袜子较劲的倔强背影,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天……一人一杯奶茶。中杯,少糖”

“‘光叔’万岁!”路天抒立刻欢呼,变脸比翻书还快。

阳台上的路天跃,虽然没回头,但搓袜子的动作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临睡前,程翼检查了他们的作业。路天跃的数学作业完成得不错,字迹工整。路天抒的英语作业则鬼画符一样,作文更是写得天马行空。程翼皱着眉给他指出几个语法错误,路天抒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眼睛却瞟着墙上的海报。

“认真点!”程翼敲了敲桌子。

路天抒撇撇嘴,拖长了调子:“知——道——啦——,‘光叔’你好啰嗦……”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祖宗赶回房间睡觉。程翼在主卧的床上躺下,感觉比跑了一万米还累。他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比昨晚轻微许多的动静(似乎是在争论明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还是英语),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天,从清晨的地狱模式开始,经历了厨房的兵荒马乱,球场的“腥风血雨”,饭桌的微妙博弈,以及睡前的斗智斗勇……真是跌宕起伏,心力交瘁。

六千块……程翼再次在心里默算,这钱,真是一分一毫都浸透着“血与泪”啊。

他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路过双胞胎房间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路天跃压低了的声音:“……光叔突破那下,肩膀靠过来的时候,力量好大,根本顶不住……”

路天抒的声音带着点不甘:“哼,不就是仗着个子高力气大嘛……不过,他投篮手型还挺好看的……”

“嗯……是还行……”

程翼端着水杯,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门缝里泄露出的、两个小鬼头难得的、不带火药味的“技术分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来,这场“交锋”……似乎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那个“老光棍”的称呼,好像没那么刺耳了。而“光叔”,听起来……似乎也还行?虽然他不姓光

他喝了一口水,感觉今天这杯白开水,好像都带着点柠檬茶的微涩回甘。虽然明天等待他的,可能依旧是鸡飞狗跳,但此刻,这份短暂的、来自两个小魔王的“认可”(尽管极其微弱),竟让他觉得,这份“血汗钱”的工作,似乎也没那么糟糕透顶了。

当然,如果他此刻推开双胞胎的房门,可能会发现路天抒正对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地编辑着一条仅好友可见的朋友圈动态:

【今日奇耻大辱!某大学生不讲武德,倚仗身高欺负未成年人!附图:程翼11:2路天跃的比分记录(路天跃投篮的局部特写)】

配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光叔![菜刀][菜刀][菜刀]

而路天跃,则在小台灯下,偷偷翻看着一本旧的篮球杂志,手指停留在一页讲解低位背身技巧的图解上,眼神若有所思。

夜渐深,岩东市的海风带着凉意拂过窗棂。程翼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他的、名为“香菜复仇计划”,正在路天抒的小脑袋瓜里,悄然酝酿成形——毕竟,程翼完全不知道,这对双胞胎兄弟,对香菜的深恶痛绝,以及他们报复心切时,会有多么“天才”的创意。第四章 ‘大表哥’与长期合同

连续多日的‘起床战役’,已经让程翼似乎开始产生某种“抗体”,挣扎着爬起来时,黑眼圈淡了些许。厨房里,他系着那条卡通小熊围裙,动作明显比刚来那天熟练了不少。油温控制得刚好,鸡蛋敲下去,“滋啦”声悦耳,蛋白边缘泛起漂亮的焦黄,蛋黄圆润饱满。吐司也烤得金黄酥脆,恰到好处。

当顶着同款鸡窝头的双胞胎晃进厨房时,空气里弥漫的是诱人的食物香气,而非当初的焦糊味。

路天抒抽了抽鼻子,小虎牙下意识地露了出来,但很快又强行绷住脸,故作挑剔:“嗯……闻着还行,看着也凑合,就是不知道吃起来……”

话没说完,路天跃已经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夹上那个完美的煎蛋,狠狠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虽然没说话,但那埋头苦干的架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路天抒见状,也顾不上装了,赶紧坐下抢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嘟囔:“还行吧……比楼下张姨的……稍微差点意思……” 只是那亮晶晶的眼神和满足的咀嚼声,彻底出卖了他。

程翼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小鬼,心里那点成就感油然而生。看来,实践果然是厨艺进步的阶梯(血泪阶梯)!他把两杯牛奶推到他们面前:“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路天抒一边嚼着吐司,一边眼珠滴溜溜地转,瞥见程翼放在桌角那瓶喝了几口的乌龙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他迅速低头,假装专心吃饭,在桌子下面,用手指轻轻戳了他哥的腿一下,似乎是达成某种暗语

饭后,趁着程翼换衣服的功夫,路天抒像只灵活的小老鼠,蹿进厨房。他飞快地从冰箱冷藏室最底层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绿油油的小瓶——里面是他们前天偷偷在网上下单的特调浓缩香菜汁!那味道,光是将瓶盖拧松一点,就让他和路天跃(被迫当瞭望哨)差点当场去世。

路天抒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用颤抖的手拧开程翼那瓶乌龙茶的盖子,小心翼翼地、以倾倒核废料般的谨慎态度,将那一小瓶“生化武器”缓缓注入瓶中。翠绿的汁液迅速下沉、扩散,与褐色的茶水交融,形成一种诡异的、浑浊的棕绿色……

他迅速拧紧瓶盖,用力摇晃了几下,看着那瓶颜色诡异的液体,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狞笑。他把瓶子放回原处,又用衣角使劲擦了擦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然后若无其事地溜回客厅,对着路天跃比了个“OK”的手势。路天跃皱着眉,嫌弃地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程翼对此一无所知。他催促着双胞胎出门上学。路天抒今天格外“乖巧”,背书包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积极,走进校门前还特意回头,对着程翼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程哥哥,桌上的茶别忘了哦!累了困了喝一口,提神醒脑!”

程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体贴”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点点头:“……知道了。”

白天在客厅茶几上处理兼职,程翼总觉得心神不宁。路天抒那声甜腻的“程哥哥”和诡异的笑容,像两个不祥的预兆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起身去客厅倒水,目光扫过桌角那瓶乌龙茶。瓶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光,颜色……似乎比平时深了点?他凑近看了看,好像又没什么异常,大概是光线问题?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下午接人时,程翼特意观察着校门口涌出的学生潮。很快,他看到了路天跃和路天抒,但今天的画风有点不对劲。两人不再是勾肩搭背,而是一前一后。路天抒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小脸绷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爽和……心虚?路天跃跟在后面,表情也有些复杂,带着点无奈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意味。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他们旁边,还跟着一个女生。那女生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校服整洁得一丝不苟。她表情严肃,步伐坚定,目光紧紧锁着前面的路天抒,像押送犯人的女警官。

程翼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果然,三人径直走到程翼面前。路天抒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不敢看程翼,也不敢看旁边的女生。路天跃则默默站到了一边,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

“请问这位是?”女生看到程翼,俏眉一弯。程翼虽然已经毕业,可是作为初中生家长来说,还是显得太过年轻了些。

“表哥”路天抒脱口而出

“???”程翼顿时心中顿时爬满了问号,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了他们的表哥?

“爸妈出国了,他临时代理一下家长”路天跃解释道,同时冲着程翼一阵挤眉弄眼

“啊,对,我是他们的表哥,我叫程翼,受托来照顾他们一段时间,学校里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好了”程翼会意。虽然不知道兄弟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自尊,他并未当众拆穿他们。

“程叔叔,您好。”那女生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我是初一六班的班长,何悦茗。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您反映一下”她说话条理清晰,目光直视程翼。

“呃,你好,何同学。”程翼有点摸不着头脑。

何悦茗将手中手机递到程翼面前,语气公事公办:“路天抒同学昨天放学本应留下值日,可他却为了打球,谎称找不到清洁工具,以此逃避值日”何悦茗说着看向路天抒“不仅如此,他还把清洁工具藏到了男厕所水箱后面。导致班级在卫生检查中被扣分!”

她的话像一把把精准的小锤子,敲在路天抒的羞耻心上。他的耳朵尖迅速变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了,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动作僵硬。

程翼接过女生递过来的手机,惊讶地发现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这是从学校保卫处拷贝的监控画面,里面记录了路天抒同学私藏班级公物的过程,您若不信,可以从头开始播放”

“不用,我信”程翼赔笑着摆摆手,将手机还给女生,心里直冒冷汗。现在的孩子初中就会看监控“办案”了,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只会告老师,简直是弱爆了。

“还有”何悦茗突然再次转向程翼,不过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程叔叔,路天抒同学最近几次的数学小测成绩下滑明显,作业也经常马虎。希望您能在家多督促一下。老师说他基础不差,就是心思没用在学习上。”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路天跃同学……英语成绩有些不理想。”

路天抒听到哥哥也被点名,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要死一起死”的扭曲快感,但接触到何悦茗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又迅速蔫了下去。

路天跃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

程翼看着眼前这位气场两米八的小班长,再看看自家两个瞬间变成鹌鹑的小魔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只能干巴巴地点头:“啊……好,好的,谢谢何同学提醒,我一定督促他们。”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何悦茗微微颔首,又瞥了一眼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路天抒,“路天抒同学,希望没有下次。”说完,她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开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路天抒抱着书包,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恨不得把脸埋进书包里。路天跃也有些不自在,踢着地上的石子。

程翼看着他们,又好气又好笑。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幸灾乐祸:“咳……那个……你们班长,挺负责啊?”

“哼!多管闲事!”路天抒终于爆发了,抬起头,眼圈居然有点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什么‘私藏公物’,这帽子扣得够大啊!尽拿鸡毛当令箭!给点权利就膨胀!整天就打小报告!”班长人不在,他当然敢为所欲为地发牢骚。

“谁让你藏工具了?我就说了行不通!”路天跃毫不留情地补刀。

“谁能想到她那么变态,还去保卫处调监控!她以为自己是大侦探啊?”路天抒越想越气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招惹她干嘛”路天跃见怪不怪

后来程翼才知道,这个何悦茗从幼儿园起,就和兄弟俩结下了‘不解之缘’。可是每次兄弟俩犯事,都是弟弟被抓,当然这都是后话....

“你们俩,刚刚为什么认我当‘表哥’?”程翼看着远去的女生背影,疑惑不解地笑了。比起老光棍,表哥这个称谓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不然呢?告诉所有人,爸妈出去捞钱了,把俩儿子交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路天跃两手一摊

程翼顿时哑然,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内心都是敏感的,家长关爱的缺失必然会导致逆反情绪的滋生。看来这对双胞胎兄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留守”了。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路天跃似乎看出了程翼的窘迫,他十分自然地往程翼胳膊上蹭了蹭,不怀好意地笑道

“放心吧~我们俩没那么脆弱,路天抒成绩下滑,纯属他自己脑子笨而已”

“你英语不也是一坨屎!”路天抒一听就炸毛了,立刻就开火反击。

“比你数学强!”

“滚!”

眼看两人又要进入熟悉的“互相伤害”模式,程翼刚刚滋生的一丁点同情心瞬间消逝,赶紧打断:“行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回家!”他一手一个,按着两个小祖宗的肩膀,把他们往家的方向推。路天抒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只能气鼓鼓地低着头走路。路天跃则安静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在思考英语的问题。

回到家,气氛依旧低迷。路天抒把书包狠狠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生闷气。路天跃默默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只是眉头紧锁。

程翼叹了口气,想起何悦茗的“督促”任务,感觉任重道远。他先去厨房倒了杯水,目光又扫过那瓶乌龙茶。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颜色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了。也许是真渴了,也许是潜意识想试试路天抒那“提神醒脑”的说法,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瓶乌龙茶,拧开瓶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某种强烈植物腥气的怪异味道,猛地冲入鼻腔!

程翼瞬间僵住,瞳孔地震!这味道……是香菜?!而且是浓度极高的香菜汁?!

他猛地看向客厅里生闷气的路天抒。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偷偷抬眼瞥了一下,正好对上程翼难以置信的眼神。路天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强装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强忍着的得意,小虎牙若隐若现。

路天跃也察觉到了异样,抬起头,看到程翼手里那瓶颜色诡异的液体和他铁青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什么,他飞快地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路——天——抒——!”程翼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带着被核武器袭击后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愤怒。他举着那瓶“香菜炸弹”,一步步走向沙发。

路天抒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连连后退,脸上那点得意瞬间被惊恐取代:“你……你要干嘛?‘光叔’!冷静!冲动是魔鬼!”

“魔鬼?我看你才是小魔鬼!”程翼步步紧逼,举着瓶子,“这是什么?嗯?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就是你说的‘提神醒脑’?!”

“我……我……”路天抒语无伦次,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是你说不挑食的!香菜也是菜!我这是帮你补充维生素!”他情急之下开始胡说八道。

“我谢谢你啊!”程翼简直气笑了,“用这么别致的方式帮我补充维生素?!”

他作势要把瓶子往路天抒那边凑。路天抒吓得哇哇大叫,抱着头蹲下:“哥!救命啊!‘光叔’要杀人啦!”

路天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看到程翼扫过来的“死亡视线”,立刻又绷住脸,假装看天花板。

“路天跃!你是不是同谋?!”程翼调转枪口。

“我没有!绝对没有!”路天跃立刻否认三连,撇清关系,“我只是……只是没拦住他!我劝了!他不听!”他毫不犹豫地把弟弟卖了。

“路天跃!你个叛徒!”路天抒悲愤控诉。

客厅里鸡飞狗跳。程翼举着“生化武器”,路天抒抱头鼠窜,路天跃在旁边努力憋笑装无辜。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路天抒的书包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停战!停战!有电话!”路天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向沙发上的书包,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他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声音瞬间变得乖巧无比:“喂?爸?嗯....啊....挺好的...没有…啊?啊?……哦……好吧……知道了……”

挂断电话,路天抒脸上的惊恐和刚才的“乖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冷漠的烦躁。他看向程翼和路天跃,没好气地说:

“爸说,海外的项目出了点麻烦,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说完,他单独看向程翼“老光,你要准备长期住在这里了,可能....大概...最多....一年?”他掰着手指,不停地修改着措辞

“一年?!”

程翼举着香菜乌龙茶的手还僵在半空,看着路天抒那张变幻莫测的小脸,再看看旁边一脸“又来了”的路天跃,感觉一个头有三个大,心碎了一地。他原本以为,只要尽心尽力把这两个小祖宗伺候好两个星期,就可以获得6000元的报酬,这笔买卖怎么看都非常划算。可是如果要和这俩熊孩子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一年的时间,那就另当别论了。光是想想,程翼就感觉自己的头发在慢慢从头皮上脱落....

腰间的手机一阵闷响,他掏出来一看,上面竟然有N条未读信息。其中就有孩子他爸的,对方的语气略带歉意:

‘小程,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我们也是忙的实在走不开。你放心,你的报酬我们会定期打给你,如果小孩有什么额外的生活开支,也跟我们说,我会把钱转你。’

下一条:

‘如果臭小子不听话就告诉我,我回去揍’

再下一条:

就是自己被拉入了一个班级群,里面的消息框已经折叠到99+,粗略向上一翻,就看到班主任吴彦君@了所有人

【下周五为我校校园开放日,届时欢迎各位家长莅临参观。】

看到此处,程翼瞬间哭笑不得。他还没谈过女朋友,身份就莫名奇妙直接转变成孩子家长了。这是不是有点地狱了?

路天抒不懂程翼的苦楚,露出一个坏笑“爸还说了,以后学校的事,都由你来配合签字”

他特意强调了“配合”两个字,眼神瞟向程翼,带着点“你看着办”的意味。

程翼放下手机,看看眼前这两个麻烦制造机,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瘫倒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将手中的“香菜汁浓茶”一饮而尽。

窗外,岩东市华灯初上,映照着这个鸡飞狗跳却又莫名充满“活力”的家。程翼不知道,身为一个“代理家长”,职责的边界究竟在哪里。此刻,他只想祈祷,至少明天可千万别再出现任何“惊喜”了第五章 家长会'最靓'的崽

程翼瘫在沙发上,掌心那散发着惨淡光晕的“手机”仿佛有千钧重。一年?不是两周,是一年!六千块的“香饽饽”瞬间变成了需要三百六十五天持续履行的“卖身契”!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纷纷扬扬地飘落,青春的尾巴被这对双胞胎小魔王死死拽住,拖向无底的育儿深渊。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新消息。班主任吴彦君再次@全体成员:

【再次提醒:下周五校园开放日暨家长会,上午9点准时开始,地点初一(6)班教室。请各位家长尽量安排时间出席,与老师面对面沟通孩子在校情况。】

“家长会……”程翼喃喃自语,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一个母胎单身、简历投递石沉大海的“社会闲散人员”,转眼就要以“表哥”的身份,坐在一群真正的中年家长中间,接受班主任关于“路天跃英语拉跨”和“路天抒数学滑坡及藏匿公物”的灵魂拷问?这是妥妥的社会性死亡!

“喂,‘光叔’,”路天抒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绝望幻想,小家伙已经从刚才的香菜危机和父亲电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没心没肺的狡黠,“看见没?家长会!爸说了,以后学校的事,都由你来配合。”他特意把“配合”两个字咬得极重,小虎牙闪着光,“这可是你作为‘表哥’的光荣使命!记得穿精神点,别给我们丢脸啊!”

路天跃也从作业本上抬起头,难得地附和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就是,何悦茗肯定会在家长会上‘重点汇报’某些人的‘光辉事迹’。”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路天抒一眼。

路天抒立刻炸毛:“路天跃!你英语错成那样也好意思说我?吴老师肯定第一个点你名!”

“那也比某些人私藏公物被监控拍下来强!”路天跃反击。

眼看熟悉的“互相伤害”模式又要启动,程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站起身,把那瓶罪恶的“香菜炸弹”重重顿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都——给——我——闭——嘴!”程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威慑力,“从现在开始,到家长会结束,谁再挑事,谁就去把阳台那堆袜子手洗了!包括下周的!”

这威胁立竿见影。双胞胎瞬间噤声,互相瞪了一眼,悻悻地别开脸。洗袜子,尤其是积压的袜子,绝对是他们最厌恶的“酷刑”之一。

接下来的几天,程翼仿佛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备战状态。他白天处理线上兼职时心不在焉,晚上给双胞胎检查作业也频频走神,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日历上那个被红圈圈起来的“周五”。他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偷偷上网搜索“初中生家长会注意事项”、“如何假装一个成熟的家长”、“第一次参加家长会紧张怎么办”……搜索结果让他更加绝望。

而双胞胎则呈现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微妙观望态度。他们自知大限将至,反而破罐子破摔,毫不介意把程翼也一同拉进地狱——反正老爸远在国外,再生气也不至于顶着时差买张机票飞回来揍人吧?

路天抒偶尔会假惺惺地凑过来:“‘光叔’,想好那天穿什么没?需不需要时尚顾问?我眼光毒辣!” 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坐等看好戏”。

路天跃则更“阴险”一些,在程翼检查他英语作业时,会“不经意”地提起:“吴老师的英语课可严了,上次完形填空错三个以上的,都被请起来‘分享’错误心得了……” 听得程翼后背凉风阵阵。

终于,那个令人心悸的周五到来了。

清晨,程翼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眼底挂着比前几天更深的青黑。他站在衣柜前,把自己那件洗得惨白的衬衫和唯一一件略显正式的西装裤来回比划,这还是他大学毕业典礼时候穿的。镜子中的形象怎么看都离一个“家长”相去甚远,反倒透露着一股“社会街溜子”的气息。

餐桌上,气氛格外“祥和”。路天抒难得没有挑剔煎蛋的火候,路天跃也安静地喝完了牛奶。两人交换着眼色,时不时偷瞄一眼程翼紧绷的侧脸,嘴角憋着笑。

“我吃好了!”路天抒第一个跳起来,今天学生要求提前到校。“‘光叔’,学校见!记得是初一(6)班!别走错了!” 他背上书包,像只终于能出笼看热闹的猴子般窜出了门。

路天跃也慢吞吞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程翼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程翼心头一紧,最终他只留下一句:“……自求多福。” 这哪里是安慰,分明是临终关怀!

程翼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奔赴刑场。他收拾完碗筷,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人一脸视死如归。

岩东市第一实验中学门口,今天热闹得像春运。各式车辆塞满了路边,家长们穿着各异,但脸上普遍带着一种“家长”特有的严肃或期盼。程翼混迹其中,感觉自己像个走错片场的群众演员,浑身不自在。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融入,但年轻的相貌和僵硬的姿态还是引来了几道探究的目光。进门时,他甚至被保安大叔抬手拦下,对方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描着他:‘同学,你的校服呢?’ 直到他手忙脚乱地出示手机里的班级群通知,才在对方‘现在学生家长都这么年轻了?’的嘀咕声中被放行,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按图索骥找到初一(6)班教室,程翼的心跳得像擂鼓。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讲台前,一位气质庄严、戴着细框眼镜的女老师正微笑着与人交谈——想必就是班主任吴彦君了。

程翼在门口踟蹰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进去。他眼神快速扫过教室,寻找着空位,同时也在搜寻那两张熟悉的小脸——很快,在教室靠窗的角落,他看到了路天跃和路天抒。两人并排坐着,路天抒正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一看到程翼,立刻用手肘猛捅旁边的路天跃,小脸上满是兴奋(看好戏)的光芒。路天跃也看了过来,表情有点复杂,似乎带着点同情,又有点……担忧?

程翼刚想找个后排角落的位置尽量降低存在感,就听见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在教室前方响起:

“程叔叔!这边!”

程翼头皮一麻,循声望去。只见班长何悦茗站在教室后方,正朝他招手。她今天依旧是一套干净整洁的校服运动衫,马尾辫依旧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礼貌而……不容置疑的微笑。她引导着程翼走向家长区的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简直是“受审席”!

“程叔叔,请坐这里。”何悦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教室,“方便您更清楚地了解班级情况。” 她语气自然,仿佛程翼坐在这里是天经地义。

程翼僵硬地坐下,感觉如芒在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和两侧家长们好奇的视线,以及角落双胞胎那边投来的、路天抒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路天跃已经捂住了半张脸)。他面前的课桌上,赫然摆放着印有“路天跃/路天抒家长”字样的席卡,像一道无法回避的审判令。家长会开始了。吴老师先是介绍了班级的整体情况、学习进度和学校活动,语气温和但条理清晰。程翼努力集中精神听着,手心却微微出汗。

接着,是各科老师轮流上台交流。数学老师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她重点表扬了一些进步大的同学,然后话锋一转:“……当然,也有个别同学需要引起重视。比如路天抒同学,最近几次小测成绩滑坡很大,基础题失分较多,相较于开学那次摸底测试,退步不少。明显是学习态度松懈,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希望家长在家能加强督促,夯实基础。路天抒的家长在么?” 说罢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坐在第一排、席卡明确的程翼身上。

程翼感觉脸上更烫了,只能尴尬地点头,挤出一点微笑。他能听到角落里路天抒发出一声极轻的、懊恼的“啧”。

轮到英语吴老师(兼班主任)发言时,程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吴老师果然提到了单词默写:“……单词是英文学习的重要基石,需要日复一日扎实的积累。我们班每天进行单词测验,正是为了不断巩固。然而,自开学以来,我发现有部分同学存在敷衍了事的情况。比如路天跃同学,默写频频出错,尤其是一些高频常用词都能混淆!” 吴老师说着,目光也看向程翼,带着温和的询问,“路天跃家长,孩子在家的单词听写是您亲自监督的么?存在什么困难么?”

全教室的目光再次聚焦!程翼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单词听写?’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项作业?

这两个天煞的小混蛋从来没找过他听写!

他猛地扭头看向双胞胎的方向,两人默契地迅速回避着他愤怒的视线,难掩其中的心虚。

“毕竟,我看天跃和天抒的听写本上,都有您的签字。”吴老师顿了顿,通过程翼一脸懵逼的表情,她大概已经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只是委婉地没有点破,“如果在家听写能够保证正确率,在校却屡屡出错,那就得认真反思一下记忆方法和学习习惯了!”

我的签名?!程翼大脑飞速运转,猛然想起兄弟俩确实常拿本子让他签,美其名曰是“单词抄写”作业!

该死!谁家“单词抄写”需要家长签名?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呃……这个……”程翼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着零星字句,磕磕巴巴地说,“他……他好像……在背……就是……可能……方法上……” 他语无伦次,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程翼快要社死当场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吴老师,关于英文学习,我有个建议!”

程翼猛地转头,只见旁边的何悦茗已经站了起来,身姿笔挺,落落大方。她完全无视了程翼的窘迫,面向吴老师和全班家长,清晰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成立几个学习互助小组,让每个学科掌握较好的同学点对点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利用午休或者放学后的碎片时间,互相抽查,讲解难点。这样既能提高效率,也能在交流讨论的过程中加深自己的理解,还能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 她声音清澈,语气镇定,还瞬间拔高了格局。

吴老师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何悦茗同学这个提议非常好!非常有建设性!其他家长觉得怎么样?”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被带偏,家长们纷纷点头附和,讨论起互助小组的可行性。程翼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减轻,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感激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何悦茗。这位小班长,虽然“刑侦手段”了得,但关键时刻,简直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家长会继续进行,程翼终于得以在角落里“苟延残喘”。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双胞胎的方向。路天抒正烦躁地转着笔,脸上大写的不爽,显然对可能占用他宝贵午休和放学时间的“学习互助小组”提案充满了怨念。而路天跃,则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耳根泛红——被当众点名成绩不佳,对他这颗强烈的自尊心来说,无疑是沉重一击。

会议结束,家长们围上前与老师交流。程翼如蒙大赦,刚想脚底抹油开溜,又被何悦茗叫住了。

“程叔叔,”何悦茗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这是路天抒同学最近几次数学小测的错题集,还有老师标注的知识薄弱点。我整理了一份,给您带回去,方便您有针对性地辅导他。” 她递过来一个写得工工整整的小本子。

程翼接过本子,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和清晰的标注,眼里满是惊讶和感动:“谢……谢谢何同学!太麻烦你了!”

这得花多少自己的时间啊!这班长也太负责任了!这俩小子上辈子是救了银河系吗?

“不客气。”何悦茗微微一笑,随即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另外,路天跃同学的单词……可能更需要您多费心督促。他其实很聪明,就是有时候静不下心,缺乏点耐心。” 她的目光扫向远处仍低着头的路天跃。

程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五味杂陈。他印象中的路天跃,讨厌所有需要背诵的东西,英文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那个在球场上像小豹子一样充满斗志、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再看看旁边那个虽然被点了名却依旧没心没肺朝这边张望的路天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两个“小魔王”截然不同的个性,以及他们身上那些需要被小心对待的、属于成长中的敏感和骄傲。

“我会的,谢谢班长。”程翼郑重地点点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代理家长”的身份,好像不再仅仅意味着鸡飞狗跳和六千块的“卖身契”了。肩上似乎沉甸甸地,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离开教室时,双胞胎磨磨蹭蹭地跟了上来。路天抒凑到程翼身边,好奇地探头去看何悦茗给的小本子:“她给你什么了?是不是又打小报告?”

程翼把本子收好,没理他,反而看向旁边沉默的路天跃。

“走了,回家。”程翼拍了拍路天跃的肩膀,语气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晚上……我帮你看看英语?”

路天跃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程翼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程翼走在中间,一边是依旧叽叽喳喳试图打探情报的路天抒,一边是难得安静、似乎还在消化家长会情绪的路天跃。第一次家长会的惊心动魄终于落幕,程翼看着前方熟悉的小区大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路天抒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光叔’!家长会开完了,算是完成一件大事!是不是该纪念一下?”

程翼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怎么纪念?”

路天抒立刻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小虎牙,笑得一脸灿烂:“当然是……请我们喝奶茶!超大杯!加双倍珍珠!抚慰一下我们幼小的心灵嘛!你看我哥今天多受打击!”

路天跃:“……滚!”

程翼:“……” 得,看来这“血汗钱”的日子,离消停还早着呢!第六章 校园醋坛与正义二打一

何悦茗提议的“学习互助小组”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初一(6)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小组很快组建起来,利用午休和放学后的碎片时间活动。路天跃作为“重点帮扶对象”之一,自然被安排进了英语组。

程翼本以为这是好事,至少能解决路天跃在家不肯背单词的问题。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互助小组带来的,远不止是学习上的帮助,还有……麻烦。

麻烦的源头是一个叫苏晓的女生。她是全班成绩最好的同学之一,性格文静,说话细声细气。自从小组活动开始,她就成了路天跃的“专属辅导员”。

“路天跃,‘that of’在这里是指代的用法,你看……”

“路天跃,这句的宾语前置结构,需要这样理解……”

“路天跃,这些单词的复数形式老师强调过,很容易混淆的,你再看看笔记……”

苏晓总是坐在路天跃旁边,耐心地讲解,声音轻柔。路天跃起初有些不自在,但碍于面子(毕竟是被帮扶对象),也只好硬着头皮听,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他专注时眉头微蹙,侧脸线条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沉静,和平日球场上那个生龙活虎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路天抒尽收眼底。他数学差,被分在另一个理科攻坚小组,离英语组不远。每次看到苏晓凑近路天跃,轻声细语,路天跃还“嗯嗯”地回应时,路天抒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又酸又烦。

“哟~路大学霸,学得挺认真嘛!”路天抒抱着篮球,故意晃悠到英语组旁边,阴阳怪气地开口,“苏晓同学真是辛苦啊,这么‘耐心’地辅导某些‘不开窍’的。”

路天跃抬起头,皱了皱眉:“路天抒,你没事干就去练你的球。”

苏晓脸微微一红,有些无措地低下头。

“我怎么没事干?我这不是关心哥哥的学习嘛!”路天抒拖长了调子,眼神在苏晓和路天跃之间扫来扫去,“就怕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辅导是假,影响我哥打球的状态是真!对吧,哥?”

“你胡说什么!”路天跃脸沉了下来,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

“我哪有胡说?你看你,英语没见多好,脸倒是红了不少……”路天抒继续拱火,小虎牙闪着促狭的光。

“路天抒!”路天跃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眼看火药味渐浓,何悦茗及时出现,板着小脸:“路天抒!回你自己的小组去!不要干扰别人学习!再捣乱我就记你名字!”

路天抒对着何悦茗做了个鬼脸,又狠狠瞪了路天跃和苏晓一眼,抱着球悻悻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哼!重色轻弟!”这种场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反复上演。路天抒总能找到各种由头去英语组附近“路过”,然后阴阳怪气几句。路天跃不胜其烦,跟程翼抱怨了几次,程翼也只能无奈地劝路天抒多把心思放在自己学习上,结果换来路天抒更激烈的反弹:“凭什么只说我?你怎么不说路天跃?他整天跟苏晓黏在一起就有理了?”

家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微妙。兄弟俩之间的斗嘴明显升级,往往一点小事就能点燃战火,导火索多半是路天抒那句万能的“找你苏晓妹妹去啊!” 路天跃则回以更冷的沉默和更用力的关门声。程翼夹在中间,调解得心力交瘁,感觉比做十份兼职还累。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程翼盘算着带两个精力过剩的小鬼出去消耗一下体力,缓和气氛。周五晚饭时,他刚提出这个想法,路天抒立刻眼睛放光:

“去野生动物园!听说东边新开的那个超级大!有白虎!还有会走独木桥的长颈鹿!”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旅游攻略,兴奋地手舞足蹈,暂时忘记了苏晓带来的不快。

路天跃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流露出明显的期待,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心动。

程翼也觉得不错,远离城市喧嚣,还能亲近大自然。刚想点头,手机却震动了一下。是路爸发来的信息,语气很正式:

【小程,上次家长会的情况我也了解到了,成绩不太理想。周末两天,务必督促天跃天抒在家预习下周功课。尤其天抒的数学,错题集要反复做。天跃的英语单词也要提前背熟。辛苦你了,回来必有重谢。】

程翼看着信息,再看看两张写满期待的小脸,心里咯噔一下。他硬着头皮把手机递过去:“咳……那个……你们老爸说了,这周末……在家预习功课。”

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路天抒脸上的兴奋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望和不满:“又预习?!上周末不是预习过了吗?整天关在家里,人都要发霉了!”

路天跃也皱紧了眉头,放下筷子,语气生硬:“初一的课程很简单,没必要提前两天预习。”

“就是!”路天抒立刻找到了同盟,“爸就知道瞎指挥!他在国外知道什么?‘光叔’,你答应我们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程翼试图解释,“是你们爸要求的……”

“他是他!你是你!”路天抒梗着脖子,“你现在才是管我们的人!你就说,去不去?”

路天跃也盯着程翼,眼神里是无声的质问和坚持。

程翼感到一阵头疼。一边是雇主的明确指令,一边是两个小祖宗的强烈意愿。夹心饼干的感觉又来了。

“预习是必要的,不能耽误学习。”程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野生动物园……下周再去?”

“下周?下周谁知道又有什么破事!”路天抒猛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你就是怕我爸!不敢做主!算什么‘表哥’!”

“路天抒!注意你的态度!”程翼也火了。

“我什么态度?我说的是事实!你就是个传话筒!傀儡!”路天抒口不择言。

路天跃也冷冷地开口:“在家关两天,效率也不会高。劳逸结合,爸不懂,你也不懂?”

兄弟俩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战线,火力全开对准了程翼。

客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程翼看着眼前两张倔强又愤怒的小脸,知道硬压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后患无穷。但拿着雇主的钱,又不可能无视雇主的意愿。他深吸一口气,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这对双胞胎日常解决问题时最信奉的“真理”。

“行!”程翼突然一拍桌子,把兄弟俩吓了一跳,“既然谁也不服谁,那就按你们的规矩来!”

路天抒和路天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信号。

“拿球说话?”路天抒试探地问,小虎牙又露了出来,带着点挑衅。

“对!拿球说话!”程翼豁出去了,指着他们,“单挑!谁赢听谁的!如果我赢了,这周末乖乖在家学习,不许再闹!”

“一言为定!”路天抒立刻应战。

路天跃也点了点头:“可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三人饭也不吃了,抓起篮球就冲向了楼下小公园的球场。暮色四合,球场的灯光已经亮起,晚风吹散了刚才家里的火药味,却也带来了新的“硝烟”。

程翼活动着手腕,看着对面抱着球、眼神锐利的路天跃。小家伙今天似乎憋着一股劲,比上次单挑时气势更足。

“老规矩,十一个球,罚球定先手。”程翼摆开防守架势。

路天跃点点头,站在罚球线上,深吸一口气,手腕一抖。

“唰!”空心入网!

“漂亮!”路天抒在场边大声喝彩,兴奋地蹦跳着。

路天跃拿到球权,眼神瞬间变得专注无比。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急于突破,而是沉下重心,连续几个节奏变化的胯下运球,试探着程翼的防守。程翼不敢大意,放低重心,张开双臂。

突然,路天跃一个加速佯突右路!程翼重心刚动,他却猛地一个背后运球变向到左侧拉开空位!动作比上次流畅迅猛了许多!程翼急忙横移封堵,路天跃却利用这瞬间的空隙,没有丝毫犹豫,拔起就投!

“唰!”

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1:0!

“好球!”路天抒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程翼心中暗赞,这小子,上次被自己用身高力量碾压后,明显私底下下了苦功,投篮更加果断自信了。

比赛激烈地进行着。路天跃状态奇佳,利用速度和节奏的变化,以及还算不错的命中率,竟然和程翼打得有来有回。比分交替上升,很快来到了5:5平。

程翼也打出了状态,汗水浸湿了T恤。他抹了把汗,看着对面那个虽然矮小却眼神灼灼、充满斗志的身影,心中竟升起一股棋逢对手的快感。

但是再这样下去,还真有输掉的风险,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万一......难不成真要背叛雇主?这场对决不能有意外!

想到这里,程翼一咬牙,压低重心。开始准备使用大人的无赖招式‘背打’。路天跃再灵活,也不过是一个12岁的孩子,在面对身高体壮的成年人时,这一招是无解的。

就在这时!

“暂停!!!”一个响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程翼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场边的路天抒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场内,双手叉腰,挡在了他和路天跃中间。

“你干嘛?”程翼皱眉,“谁让你喊暂停了?”

“规则又没说不能喊暂停!”路天抒理直气壮,小虎牙在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而且,我哥刚才鞋带开了!这很危险!容易摔倒!我要求暂停,帮他系鞋带!” 他指着路天跃的脚。

程翼和路天跃同时低头。路天跃的运动鞋鞋带……确实松垮垮地垂着。

路天跃:“……” 他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飞快地蹲下去,假装系鞋带。

路天抒则立刻蹲到他哥旁边,煞有介事地帮忙,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程翼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里警铃大作!这熟悉的套路!这两个小鬼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路天抒已经麻利地(或者说胡乱地)帮路天跃“系”好了鞋带(那结打得像个死疙瘩),然后猛地站起身,对着程翼露出一个灿烂无比、却让程翼后背发凉的笑容:

“‘光叔’,你看,我哥一个人跟你打太吃亏了!你个子那么高,力气那么大,这不公平!”

“所以呢?”程翼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路天抒一把搂住刚站起来的哥哥的肩膀,下巴一抬,掷地有声地宣布:

“我们要求——公!平!竞!争!从现在开始,采用半场团队对抗赛的规则”

“半场?团队赛?”程翼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规则搞懵了,不是说好了单挑么

“没错!”路天抒骄傲地抬着头“但鉴于你没有队友,所以你一个人一队,我们两个人一队,待会让你先发球!”

路天跃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透露出“我们是一伙的”的坚定,默契地站到了弟弟身边。

程翼看着眼前瞬间“同仇敌忾”、并肩而立的双胞胎兄弟,再看看路天跃脚上那个象征“兄弟情谊”的鞋带死结,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们……你们两个小混蛋!”程翼气笑了,指着他们,“耍赖也要有个限度!”

“谁耍赖了?”路天抒梗着脖子,一脸无辜,“这叫战术调整!面对强敌,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懂不懂?再说,你用背打对付我哥,难道就不是耍赖?”

“就是,这叫正义二打一!”路天跃难得地附和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光叔’,你怕了?”

“怕?”程翼看着两张写满“有本事你打我们俩啊”的小脸,胸中那点胜负欲和憋屈感瞬间被点燃。他把球往地上一砸,篮球发出沉闷有力的回响。

“好!二打一就二打一!”程翼解开碍事的夹克扔到场边,只穿着汗湿的T恤,眼神里燃起了熊熊战火,“今天不把你们俩打服了,我就不姓程!放马过来!”

暮色笼罩的球场,灯光将三个身影拉长。一边是身高体壮却“孤军奋战”的‘雇佣表哥’,一边是刚刚结束内讧、瞬间结成同盟的双胞胎兄弟。

一场力量悬殊却又充满变数的“二打一”大战,在路天抒一声“开始!”的怪叫中,正式拉开帷幕!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少年们兴奋(或气急败坏)的呼喊,再次打破了小公园夜晚的宁静。

程翼不知道,这场他一时冲动应下的“不公平”对决,不仅关乎周末的行程,更将成为他和这对双胞胎关系走向的一个微妙转折点。而此刻,他只想让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小鬼知道,就算二打一,他这个“表哥”也不是好欺负的!第七章 优先命名权

篮球在暮色中划出急促的轨迹,双胞胎的配合天衣无缝。路天跃一个假动作晃过程翼,迅速将球分给外线切入的路天抒,程翼刚补防到位,球又鬼魅般回传至路天跃手中。兄弟俩凭借默契的传切和不知疲倦的跑动,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程翼困在中央。

程翼喘着粗气,汗水迷了眼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双胞胎”这三个字在球场上的威力——他们几乎不需要眼神交流,就能预判彼此的下一步。他被来回撕扯,体力急速消耗,依靠着仅有的身高优势,才勉强咬死比分。

好不容易来到了最后的绝杀球,然而却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路天抒一个逼真的投篮假动作点飞了程翼,随即击地将球塞给已切入篮下空位的路天跃。机会绝佳!路天跃接球、起跳、出手,动作一气呵成!

也就在这时,路天抒那标志性的、充满“鼓励”的嚎叫炸响在寂静的球场:“哥!这空篮你要是再投不进!你就是狗屎!!”

“咣当!”

仿佛被这声“祝福”施加了魔咒,篮球狠狠砸在篮筐前沿,弹飞老高。

路天跃落地,脸瞬间黑得像锅底,猛地扭头怒视:“路!天!抒!你闭嘴会死啊!!”

“我说错了吗?这种球隔壁刘奶奶都能进!”路天抒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回呛。

“要不是你瞎叫唤我能丢?你就是个乌鸦嘴!”

“自己菜还怪别人?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浪费了!”

塑料兄弟情在胜负关头瞬间瓦解。两人就在篮下推搡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指责对方是“猪队友”、“拖后腿的废物”,完全忘了比赛还在继续。

程翼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他猛冲过去,轻松捡起那个被“遗忘”了的篮板球,趁两人沉浸在内讧中,无人防守,慢条斯理地运出三分线,然后加速、突破、起跳——一个轻松得甚至有些无聊的打板上篮。

球进。比赛结束。

程翼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滴落在塑胶场地上。他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互相攻讦的双胞胎,有点哭笑不得,赢得毫无成就感,这叫什么事呀。

“行了!都给我闭嘴!”他打断两人的争吵,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赢了。按之前的约定,周末,老老实实在家预习功课!”

“不行!”路天抒第一个跳起来,眼圈瞬间红了,混合着愤怒、委屈和不甘,“凭什么呀!刚才那球不算!我们都没有防备,而且要不是路天跃手臭,我们都赢了!”

“是你先嘴臭的!你个扫把星!”路天跃也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眼看新一轮全武行就要上演,程翼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两台钻机在里头施工。他看看路天跃因挫败而紧绷的脸,又看看路天抒那倔强又委屈、耳朵通红的样子,再想到这几天家里因“苏晓事件”和学业压力而持续的低气压,以及刚刚好不容易才间歇性恢复的兄弟情……一种莫名的冲动暂时冲昏了身处‘家长’阵营该有的理智。

“够了!”程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重大(且可能后果严重)的决定,“明天,周六,必须在家老老实实预习!谁也别想出门!但是——”他刻意拉长声音,看着两双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睛,“周日,如果你们表现好,我们就去动物园!”

他飞快地补充,语气严厉:“不过!这是最高机密!绝对绝对不能让你们爸妈知道!还有,今晚所有作业必须保质保量完成!明天预习成果我也要检查,谁要是敷衍了事,或者走漏了风声……”他目光如炬,扫过两人,“周日行程立刻取消!听懂没有?”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恨不得咬对方一口的兄弟俩,瞬间停止了推搡。他们难以置信地瞪着程翼,然后飞快地对视一眼,巨大的惊喜像烟花一样在眼中炸开!

“耶!!!!!‘光叔’万岁!!”路天抒第一个爆发出欢呼,猛地扑向路天跃,差点把他撞倒。

路天跃虽然还绷着脸,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咧开,被弟弟撞了个趔趄也没推开,反而伸手和他用力击了一下掌!

“成交!”

“老光够意思!”

刚才还势同水火的两人,瞬间勾肩搭背,好得如同连体婴,变脸速度之快,让程翼深刻怀疑刚刚那出是不是演的。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无奈地摇头,感觉这“表哥”当得,简直是在钢丝上跳舞。那六千块,赚得真是良心难安。

周日,恰逢天公作美。

入秋后的岩东市,天空湛蓝高远,阳光温暖而不炙烈,微风拂过,带着落叶和桂花的清香。程翼开着他那辆饱经风霜的二手小车,载着两个兴奋得在后座叽叽喳喳、一刻不停的双胞胎,驶向了郊外新开的野生动物园。

动物园里游人如织,不少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前来打卡。路天跃和路天抒这对长相俊俏、活力四射的小伙子,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卫衣,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哎呀,这两个是双胞胎吧?真俊!”一位牵着孙子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打量他们,转而看向刚锁好车的程翼,“你儿子?真有福气!”

程翼一愣,下意识摆手:“啊?不,我是……”

“他是我们老大!”路天抒抢过话头,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得意地朝程翼抛去一个“够意思吧”的眼神,说完便拉着路天跃像两颗小炮弹似的冲向检票口。

程翼看着他们活力满满的背影,那句“老大”在他心里激起一丝奇异的涟漪,似乎有点....小小虚荣心被满足的感觉?

他摇摇头,快步跟上。

入园的第一站——杂食动物区

还没等程翼看完路边展区的介绍牌,刚和平不到半天兄弟俩就吹响了新一轮“战争”的号角。

“快看!那只黑猩猩!好活跃啊,上窜下跳的!”路天抒突然指着一只正在树上蹦来蹦去的猩猩,眼睛一亮,大声喊道,“我宣布!它以后就叫‘天跃’了!你好,天跃!” 他还煞有介事地对着玻璃挥了挥手。

“喂!”路天跃立刻不干了,小眉毛一皱,“凭什么!为什么不叫‘天抒’?你看它傻乎乎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就凭是我先发现的!谁第一个看到谁有命名权!懂不懂规矩?”路天抒神气地叉着腰。

“那这只野猪!”路天跃眼尖地发现新目标,“獠牙外翻,脾气暴躁,就叫‘天抒’!” 他指着栅栏里一只正在泥坑里打滚的野猪。

“路天跃!你才是野猪!”路天抒扑过去就要掐他脖子。

“那你就是猩猩!”

“野猪!”

“猩猩!”

“反弹!”

程翼跟在后面,听着两人幼稚又充满活力的争吵,看着他们追逐打闹的身影融入在蓝天白云和奇异的动物背景中,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仿佛被这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不少。他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这才是十二岁男孩该有的样子吧?虽然闹腾了点。

当三人来到温顺的食草动物区时,气氛明显和谐了许多。一只漂亮的小梅花鹿怯生生地凑到围栏边,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游客。路天跃和路天抒瞬间被萌化了,刚才的“命名战”抛到九霄云外,抢着去买胡萝卜条投喂。

“慢点,别吓着它。”程翼提醒道。

小哥俩难得地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胡萝卜条递到小鹿嘴边。小鹿试探着嗅了嗅,然后轻轻地叼走,小口小口地咀嚼。阳光勾勒出少年们专注而温柔的侧脸轮廓,微风拂动他们额前棕色的碎发。

程翼心头一动,悄悄拿出手机,对着这难得的温馨一幕按下了快门。照片里,路天抒微微弯腰,眼神专注;路天跃半蹲着,脸上带着新奇和小心翼翼的笑容;小梅花鹿温顺地接受着他们的馈赠。画面美好得不像话。就在这气氛一片祥和之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是路天跃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动着——“爸爸视频邀请”!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啊?!”路天跃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脸色瞬间煞白。

路天抒也僵住了,刚才喂鹿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完了完了!来查岗了!爸怎么偏偏这时候打视频?!”

两人瞬间慌成一团,像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眼神仓皇地四处扫射,试图寻找一个“正在家努力学习”的背景板,然而入目只有蓝天、绿树、栅栏和好奇张望的动物。

“怎么办怎么办?接不接?”路天跃声音发颤。

“快接!不接更可疑!”路天抒压低声音催促,自己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路天跃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喂……爸?”

屏幕上映出路爸严肃的脸:“小跃?你们在干嘛呢?小抒呢?”他敏锐地察觉到背景不似家中,“那边什么声音?怎么听着吵吵嚷嚷的?”

“我……我们在家呢……开着电视.......”路天跃眼神飘忽,声音发虚。

“在家?”路爸眉头一皱,盯着屏幕,“小跃,你那边背景……怎么看着像外面?蓝天白云的?”

“在…在阳台!对!阳台透气!”路天跃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圆谎。

“阳台?”路爸的疑心明显加重。

“对!阳台!晒太阳!补钙!”路天抒猛地挤进镜头,脸涨得通红,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眼神却死死盯着屏幕下方,不敢与父亲对视。

两个孩子拙劣的表演和写满慌张的脸,在路爸眼中无处遁形。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阳台?小抒,你告诉我,咱家阳台什么时候养了大象?我好像还听到象鸣了?还有你后面那晃过去的,是长颈鹿的脖子吗?”

谎言被无情戳穿,路天跃和路天抒瞬间哑火,额头沁出冷汗,面面相觑,脸色灰败,眼看心理防线就要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稳稳地伸过来,接过了路天跃手中滚烫的手机。

是程翼。

他调整了一下镜头,让自己、身后不远处悠然踱步的长颈鹿以及更广阔的动物园场景,平静地纳入画面。

“路叔叔,是我,程翼。”他语气沉稳,面带微笑,坦然的令人意外,“我们没在家,我带天跃和天抒来野生动物园了。”

电话那头的路爸明显愣住了,一时没接上话。

路天跃和路天抒也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程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老光”疯了?不是说好保密的么!你这是要自爆?!

“动物园?”路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疑惑,“小程,我记得我交代过,这周末让他们在家预习功课?是不是这两个小子又耍混,吵着闹着要你带他们出去的?”

程翼看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小脸煞白的兄弟俩,沉吟片刻,郑重地摇了摇头:“路叔叔,您别误会他们。出来玩是我的主意。”

他语气平和而坦诚:“您交代的预习任务,孩子们昨天确实认真完成了,效果我也检查过,不错。但我看他们最近学习绷得有点紧,精神状态需要调整。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就想着带他们出来放松半天,换换心情,劳逸结合,相信对下周的学习效率更有帮助。”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旁边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路天跃的头发,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天跃最近背单词很努力,天抒的错题集也认真做了,该完成的任务都完成了。出来走走,看看动物,开阔下眼界,也是一种学习嘛。您放心,晚饭前我们一定回去,晚上我会再帮他们检查一遍作业,绝不会影响周一的学习。”

程翼的语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违规”,也肯定了孩子们的付出,解释了缘由,并给出了可靠的保证。没有推诿,没有掩饰,只有坦诚的沟通。

屏幕那头的路爸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程翼平静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两个儿子那紧张又隐含期盼的眼神,以及充满生机的动物园背景。他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最终叹了口气,语气依旧严肃,但怒意已消减大半:

“小程,我明白你是为他们好,但下不为例。初中了,学习是主业,不能松懈。晚上回去,一人写一篇游园日记,不少于六百字!听见没有?”最后一句是提高音量冲屏幕外的双胞胎说的。

“听到了!”路天跃和路天抒如蒙大赦,异口同声地大声应道,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

“嗯。”路爸点了点头,又看向程翼,“辛苦你了,小程。看好他们,注意安全。”

“好的路叔叔,您放心。”程翼应道。

视频通话挂断。路天跃和路天抒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呼——吓死我了……”路天抒夸张地拍着胸脯,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路天跃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看向程翼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感激,还有一丝……敬佩?刚才程翼那沉稳应对的样子,和他印象中那个在厨房手忙脚乱、在客厅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的“老光”判若两人。

“老光……呃,表哥……谢谢你。”路天跃难得地、有些别扭地道谢。

路天抒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撞了程翼一下:“‘光叔’!够义气!刚才帅呆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们卖了呢”

危机暂时解除,动物园的欢乐时光得以继续。但程翼知道,路爸那句“下不为例”绝非虚言,晚上回去的作业检查,将是一场硬仗。他看着身边重新活蹦乱跳、对着动物指指点点、又开始争论“那只犀牛该叫什么名字”的双胞胎,无奈地笑了笑,却也感到一丝轻松。坦诚,有时候比隐瞒更需要勇气,也往往更有效。

他掏出手机,翻到刚才拍下的那张‘小路’喂小鹿的照片。阳光、少年、温驯的小鹿,构成一幅无比治愈的画面。他想了想,顺手发送给了路爸,同时默默地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还在争论犀牛归属权的兄弟俩喊道:

“喂!那两个要命名全世界的!走了!去看白虎!再磨蹭晚上日记写不完,我可救不了你们第二次!”

“来啦!”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应道,追了上来。

动物园里,充满了少年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和程翼带着笑意的催促。阳光正好,暂时驱散了所有阴霾。第八章 成绩单上的阴霾

欢乐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迅速消散在随之而来的第一次月考带来的冲击中。

两张打印着冰冷数字和排名的成绩单被程翼并排放在客厅茶几上,像两纸无声的审判书。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路天跃,总分班级第22,年级第239。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

路天抒,总分班级第28,年级第300名开外,妥妥的中下游。数学一如既往地惨不忍睹,原本还说得过去的英语如今也大幅下滑。

相较于开学摸底测验时两人还能跻身班级前列的位置,这次的退步简直不止一星半点。

程翼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目光——一道是路天跃的不甘与沉默,另一道是路天抒的烦躁与心虚。

手机嗡嗡震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路爸的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小程,成绩看到了?怎么回事?上次电话里不是说状态不错吗?动物园也去了,劳逸结合了,就结合出这个结果?”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来,程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路叔叔,是我没督促到位……”程翼试图解释。

“不是督促不到位的问题!”路爸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是态度问题!我看他们是玩心太重,还把自己当小学生呢!小程,我知道你跟孩子们处得来,但有些原则不能放松!实验一中是重点中学,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才初一第一学期就跟不上,往后差距只会越拉越大!下次再是这个成绩,别说动物园,楼下小公园都别想去!你得把规矩给我立起来!”

电话那头路妈的声音也隐约传来,透着焦急和担忧,叮嘱着要注意营养,别给孩子太大压力,但学习绝对不能落下云云。

电话终于挂了,程翼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那六千块,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坚定:“都听到了?有什么想说的?”

路天跃抿着嘴,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手指攥得发白,半晌才挤出一句:“……下次会考好。”

“下次下次!每次都下次!”路天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成绩单揉成一团,“破数学!谁爱学谁学去!”

“路天抒!”程翼加重了语气,“态度端正点!数学不好就多花时间!从今天开始,晚上打球取消,全部用来查缺补漏!”

“什么?!”路天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瞬间炸毛“凭什么?!一天不打球我会死的!”

“死了也得学!”程翼硬起心肠,拿出了“坏人”的架势,“你爸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成绩上不去,什么都别想。从今天起,我盯着你们学。”

路天跃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强烈的抗拒,打球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快乐源泉和精神寄托!他看向程翼紧绷的、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脸色,以及想起父亲刚才电话里的怒火,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眼神黯然地垂了下去。

路天抒还想争辩,被程翼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沙发,摔门冲回了自己房间。

家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温馨和谐的“表哥”形象瞬间崩塌,程翼变成了手握“尚方宝剑”、冷酷无情的“监工”。晚餐在沉默中度过,饭后,电视被无情关闭,手机被暂时没收,取而代之的是摊开在书桌上的课本和练习册。

程翼坐在一旁,不再是那个可以开玩笑、一起打球的‘大哥哥’,而是一个严格的监督者。路天跃还算配合,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依旧埋头写着作业,只是速度慢得像在刻字。路天抒则全程耍脾气,咬着笔杆,对着数学题龇牙咧嘴,时不时发出烦躁的叹息声,作业本上鬼画符一样。

不能下去打球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难熬。兄弟俩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家里这牢笼般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

于是,学校课间的十分钟和午休时间,成了他们唯一的喘息机会。下课铃声一响,两人就像被囚禁已久的小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教室,奔向心爱的球场。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要争分夺秒地投几个篮,运几下球,仿佛这样才能续上一天的精神。

然而,这短暂的快乐也没能持续多久。

一次测验后的午休,路天抒照例抱着篮球冲出教室,却发现哥哥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来。他疑惑地回头,看见路天跃还坐在座位上,一手握着刚刚发下来的、依旧布满红叉的卷子,一手挠着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和沮丧。而旁边站着的,是那个文静秀气的英语课代表——苏晓。

“这道题为什么选A啊,我就是想不明白”路天跃小声嘟囔着

“我来看看”苏晓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男孩的心湖,“这是老师经常强调的那几个固定搭配啊,你可以看看我的笔记,现在有空吗?我帮你再梳理一下吧?很容易混淆的。”

路天跃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本来只想问一道题,没想到苏晓搬来了整本笔记。他目光瞟向门口抱着篮球、一脸不爽的弟弟。

“哥!走了!打球!”路天抒没好气地喊道。

苏晓也看向路天抒,礼貌地笑了笑,声音依旧轻柔:“我们讨论一下错题,很快就好的,不耽误多少时间。”

路天跃看了看苏晓递过来的、写得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笔记,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卷子上那刺眼的红叉,又想起爸爸的电话里严肃的声音,最后向门口明显等着他、脸上已经开始冒火的弟弟,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对成绩的焦虑和对父亲压力的担忧占了上风。

他避开路天抒的目光,低声说:“……好,谢谢。” 然后对路天抒挥了挥手,“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路天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路天跃,又瞪了一眼旁边那个“多管闲事”的苏晓,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行!路天跃!你行!”路天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抱着篮球,扭头就走,背影气得发抖。

从那天起,除去午休和放学后的“学习互助小组”活动时间,连原本属于篮球活动的课间十分钟,也变成了路天跃和苏晓的“一对一补习小课堂”。苏晓是真心想帮助同学,讲得认真细致。路天跃虽然有时心不在焉,惦记着球场,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只能硬着头皮听。

而路天抒,则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他一个人抱着篮球在操场上发泄似的猛投,看着别人三三两两地组队玩耍,只觉得手里的篮球都没了滋味。他对苏晓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连带着对“重色轻弟”、“背叛革命”的路天跃也充满了不满。

好不容易因为动物园事件和程翼的调解而缓和了几天的兄弟关系,再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家里,是程翼高压下的学习监督;学校,是路天抒单方面的冷战和路天跃无奈的回避。

程翼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晚饭时,两人不再抢菜,也不斗嘴,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路天抒扒拉几口饭就扔下筷子回房,路天跃也吃得心不在焉。

“你们俩又怎么了?”程翼放下碗筷,试图调解。

“没怎么。”路天抒硬邦邦的声音隔着门板甩过来。

路天跃沉默地摇了摇头,起身默默收拾碗筷,躲进了厨房。

程翼看着这两个再次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小刺猬,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学业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而兄弟间莫名的隔阂,则让这本就压抑的空间更加令人窒息。

他知道,苏晓乐于帮助同学本身没有错,她的初衷是好的。路天跃想要提高成绩、摆脱父亲斥责的想法也没有错。他甚至能理解路天抒被单独抛下、快乐被剥夺后的失落和委屈。但这种理解,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反而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

晚上,程翼照例监督他们学习。台灯下,路天抒对着数学题咬牙切齿,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抗。路天跃则对着英语卷子发呆,眼神空洞,心思显然不知飘向了何方。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曾经每晚准时响起的、充满活力的篮球撞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死寂般的沉默。程翼看着灯光下两个少年紧锁的眉头和疏远僵硬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这个“临时监护人”的角色产生了巨大的迷茫和挫败感。

严加管教,换来的可能是更强烈的逆反和兄弟失和。

放任自流,成绩单上的数字和远在海外父母的压力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条平衡木,他走得摇摇欲坠。他甚至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能做些什么。第九章 激将法

路天抒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跌入谷底。

程翼亲自披挂上阵的数学补习班成了每晚饭后的固定项目。路天抒像个没了魂的木偶,摊开练习册,眼神却飘向窗外。手中的笔不是烦躁地转得飞起,就是在草稿纸上泄愤般地涂画着不明所以的符号,再狠狠划掉。程翼讲得口干舌燥,他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光叔’,你说动物园那只白虎,一天得吃多少斤肉啊?”

“路天抒!集中注意力!”程翼敲着桌子,感觉自己血压又在飙升。

“哦。”路天抒懒洋洋地应一声,低下头,过了不到三分钟,又开始神游天外。

随堂测验的成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程翼和路天抒脸上。路天跃的分数有了起色,尤其是英语,苏晓的课间“小灶”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而路天抒的数学,依旧稳坐班级后列,那个鲜红的分数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放学后,路天跃和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讨论题目,路天抒则一个人抱着篮球,阴沉着脸,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小炸弹,冲向了空无一人的操场。他没有和人组队,只是对着篮筐哐哐猛砸,仿佛要把所有的憋闷和烦躁都发泄在那颗可怜的篮球上。投篮动作因为愤怒而变形,球砸在篮筐上,弹出老远,他又疯跑着去捡回来,继续砸。汗水混着尘土黏在他的额发上,样子狼狈又倔强。

程翼站在校门外的铁栅栏后,远远看着那个在空旷球场上独自较劲的孤单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高压政策显然失败了,补课也没用。这孩子像一头被困住的小兽,正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反抗着无形的牢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傍晚时分,程翼接两个孩子回家,路天抒机械地跟在哥哥后面,汗水浸湿的白色校服上满是尘土。

“路天抒!”走到单元楼门前时,程翼喊了一声。

正在上楼的两人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单独聊聊。”程翼朝弟弟招了招手,又对路天跃使了个眼色。路天跃会意,独自转身上楼。

“干嘛?”路天抒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踱下半截楼梯,语气里满是戒备和不耐烦。

程翼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小公园,陪我打一场。”说罢他晃了晃背后的球包

路天抒肩膀一甩,挣开程翼的手,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眼神里混着嘲讽和阴阳怪气:“打什么,我作业可是一笔没动,你就不怕我爹来电话兴师问罪?”

程翼冷笑道:“不打球,难道你就会乖乖写作业?”

“倒也是~”路天抒耸耸肩没有反驳,随即小脑袋一歪挖苦道:“不过,你不是说过,成绩上不去,不准打球的吗?程-老-师?”

“少废话。”程翼把包里的球扔给他,“十个球。你要是能进五个,以后我都不管你。你想干什么,随你便”

“呦嗬,这可是你说的!”这个赌注似乎勾起了路天抒的一点兴趣,或者说,他那被压抑已久的好胜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接过球,狠狠拍了两下,皮革撞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狠劲:“来啊!怕你?”

两人来到小公园,找了块没人的场子,迅速热身进入状态。

程翼依旧占据着身高和力量的绝对优势,但他很快发现了路天抒的问题。和路天跃倾向于利用速度和变向冲击篮下不同,路天抒极度依赖他的投篮。他的投篮手型确实标准漂亮,出手快,平时在无人干扰的空位,命中率相当可观,甚至堪称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但问题是,程翼不是‘同龄人’。他的身高臂展足以形成有效的干扰。当路天抒试图在他面前合球起跳时,程翼只需要长臂一伸,就能毫不费力地将球扇飞!

“啪!”又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帽,声音清脆刺耳。

路天抒踉跄着落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挫败屈辱。他已经连续吃了三个火锅了!

“你就只会投篮吗?”程翼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却带着刺人的力量,“突我一个试试?”

路天抒咬紧后槽牙,眼中怒火灼烧。他不信邪地尝试突破,但运球在程翼极具压迫性的防守下显得慌乱失措,变向不够坚决,身体对抗更是完全处于下风,轻易就被程翼用厚实的胸膛卡住位置,不是丢球,就是被迫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勉强出手,结果往往是离谱的“三不沾”。

十个球很快结束。比分是耻辱性的10:0。在程翼毫不放水的防守下,路天抒一分未得。

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大颗滴落。小脸涨得通红,不是累的,是羞愤的。他死死盯着地面,不肯抬头看程翼一眼。

程翼走到场边,拿起两瓶汽水,扔给路天抒一瓶。

路天抒接过,拧开,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汽水似乎稍微浇灭了一点他心头的火,但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不服:“……今天风太大了,影响状态”

程翼嗤笑一声,也喝了口汽水,目光投向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你不是整天嚷嚷,说你哥菜的像狗屎,投篮姿势像招财猫吗?怎么连他都能跟我打得有来有回,至少能咬住比分。到你这就输得这么难看?就只会找风的借口?”

路天抒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踩了尾巴:“他那天是运气好!”

“运气?”程翼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防守、背身、对抗下的终结。但他从来没躲过。每次单挑,他明知道突我困难,还是不停地尝试,一次次被帽,一次次摔倒,再爬起来继续突。他是在跟自己较劲,是在挑战他的不擅长。”

程翼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有力量:“而你呢?路天抒,你只愿意待在你的舒适区里,只做你擅长的事——投篮。一旦被人防住了,你就没辙了,就开始抱怨,找借口,甚至干脆放弃摆烂。学习上是这样,打球也是这样。”

路天抒握着汽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瓶发出嘎吱的声响。程翼的话像一根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哥哥在球场上一次次闷头冲击程翼防守的画面,和他自己刚才一次次无奈被迫投篮被帽的画面,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的脸颊烧得滚烫,只能扭过头,梗着脖子强辩:“我就不是学习的料!反正学了也学不会!你教我,等于浪费你时间!”

“所以你就连尝试去学都不敢?”程翼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遮羞布,“还是说,你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自己比你哥笨?你在害怕,害怕如果你真的认真学了,成绩还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不就彻底证明了你哥比你强,是不是?”

“放屁!路天跃那个垃圾……”路天抒想用骂声掩盖心虚,却发现词汇如此苍白无力。

程翼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你以为你整天吊儿郎当,别人就只会说你态度有问题,而不会怀疑你能力不行?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看向浑身紧绷、微微发抖的路天抒。

“你爸爸曾经跟我说过,你们兄弟俩自打出生以来各方面都很像,无论是智力还是运动天赋。你和你哥篮球单挑不分上下,就连开学那次摸底测试中,你哥也只比你靠前两三名而已。依我看来,你们两个唯一的区别,恐怕就在这了——”程翼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这里,是敢不敢面对、敢不敢死磕的那股劲儿。”

他没再多说,只是用力拍了拍路天抒的肩膀:“自己好好想想吧。短板不会因为你假装看不见就自动消失。你越躲,它就越会变成你的死穴,别人一击就中。球场上是这样,考场上……也是这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操场,留下路天抒一个人僵在原地,望着那个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篮筐发呆。手里的汽水瓶不再冰凉,反而变得滚烫,烙着他的掌心。第二天,课间铃声照常响起。

习惯了第一个冲出教室的路天抒,第一次没有像弹簧一样蹦起来。他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眼角的余光精准地瞥见——苏晓果然又拿着她那本厚厚的笔记,走向了路天跃的座位。

路天跃看着弟弟反常的安静,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这段时间为了补习,确实冷落了这家伙太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小抒,今天……一起下去打球吗?”

他本以为会看到弟弟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和迫不及待的回应。

然而,路天抒只是慢悠悠地拉上书包拉链,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拽了吧唧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几个人听见:

“不——去——”

路天跃愣住了。

路天抒站起身,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到路天跃和苏晓的桌旁,目光在苏晓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扫过,然后抬着下巴,用一种仿佛施舍般的语气说道:

“今天,小爷要补习功课。”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有些错愕的苏晓,嘴角勾起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笑容更加“灿烂”:

“苏晓同学,你——不介意我旁听吧?”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女生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他那个球场疯魔的哥哥连最爱的篮球都抛诸脑后。最关键的是……哼,当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感觉……真他妈的爽!

路天跃:“……”

苏晓:“???”

课间教室的这一角,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路天抒大喇喇地拖过旁边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路天跃和苏晓中间,一副“你们继续,当我透明就好”的架势,脸上却写着满满的“我是来找茬的”。

路天跃看着弟弟那副故意找事的模样,哭笑不得,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至少,这家伙愿意凑过来了,虽然方式如此别具一格。

程翼的激将法,似乎以一种他自己都没料想到的方式,开始发酵。一场“三国演义”,在课间的书桌上,悄然拉开了序幕。第十章 破土

程翼那番球场上的话,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虽然当时没有立刻发芽,却在路天抒心里悄无声息地吸收着养分。他似乎不再那么抗拒数学了,尤其是在亲眼“监视”苏晓给路天跃辅导了几次之后。

平心而论,抛开对“学习小组”那点小小的个人恩怨,路天抒不得不承认——苏晓是有点真本事的。她的思路清晰得像雨后的玻璃,那些原本缠绕复杂的公式和刁钻的应用题,经她纤细的手指一点、柔声一讲,往往就变得条理分明,豁然开朗。她讲题时耐心十足,声音细柔,不像程翼那么容易“血压飙升”,也不像老师自带威严光环,反而让人更容易听进去。

男孩子的开窍,有时真的只欠一个恰到好处的点拨。某天课间,当苏晓又在拆解一道经典的二元一次方程应用题时,路天抒原本抱着挑刺的心态旁听,可听着听着,脑子里那团盘踞已久、死死打结的乱麻,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一捋——

噌地一下,通了!

“哦——!!”路天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都跳了起来,把旁边的路天跃和苏晓都吓了一跳。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迸发出一种近乎顿悟的狂喜,“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先设未知数,再抓等量关系!我之前到底在哪个坑里绕不出来啊?”

他几乎是从苏晓手里抢过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地演算起来,笔尖流畅得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那道曾经让他咬牙切齿的题目,竟被他一气呵成地解了出来!实验一中的作业偏难,可是题目再灵活,也逃不出初一的知识框架,一旦基础通了,思路便势如破竹。

那一刻,路天抒感觉自己真的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那些面目可憎的数学符号和绕人的文字,突然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起初的目的纯粹是为了给苏晓找不痛快,专挑那些最难的题,绞尽脑汁从最刁钻的角度提问,一心想把她问倒。可他没意识到,在他四处搜罗难题、精心构思如何“找茬”的过程中,他自己已经进行了海量的、主动的思考。为了精准抓住苏晓可能的疏漏,他听得比谁都专注。这番阴差阳错的“较劲”,量变累积成质变,反而成了最高效的学习方式。

当然,“开窍”归“开窍”,“电灯泡”的本职工作他一点没落下。他依旧坚持贯彻“路天跃在哪,我就在哪;苏晓辅导,我必须旁听”的原则。

“路天跃,这道英语完形填空的线索其实在下一段……”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那个‘however’后面!”路天抒抢先举手。

“路天跃,这首《望岳》的作者是……”

“白居易……呃不对……是杜甫!”路天抒抓耳挠腮。

“路天跃……”

“路天跃……”

路天跃对此十分无奈,私下跟程翼抱怨:“‘光叔’,你能不能管管路天抒?他跟个背后灵似的,搞得我都没法专心听讲!”

程翼却看得明白,只是憋着笑:“他不是在认真听吗?还积极发言。求知欲强是好事啊,谁能拒绝一个求学好问的同学呢?” 他心里暗爽,这招“曲线救国”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苏晓脾气好,虽然觉得路天抒有点碍事,但看他确实在听,有时还能提出些意想不到的角度,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

但,总有人愿意出面维持正义。

这天晚自习,苏晓刚拿出卷子想和路天跃对一下答案,路天抒又立马像嗅到鱼腥味的猫一样凑过去,脑袋几乎要挤进两人中间。

“路天抒!”一个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路天抒一个激灵,回头就看见班长何悦茗抱着手臂,俏脸含霜地站在一旁。

“你是坐那个位置的嘛?整天跑去捣乱!回你自己座位去!”何悦茗毫不客气地下达驱逐令。

“我没捣乱!”路天抒梗着脖子抗议,“我在学习!苏晓讲得比较清楚!而且她声音好听,不像某些人……”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何悦茗,小虎牙闪着作死的光,“……凶巴巴的,像母老虎!”

“路!天!抒!你说谁是母老虎?!”何悦茗瞬间炸毛,俏脸涨得通红,抓起桌上的一本英语书就砸了过去!

“杀人啦!班长打人啦!”路天抒吓得哇哇大叫,抱头鼠窜,灵活地围着课桌转圈。何悦茗举着书在后面追,气得马尾辫都快飞起来了。

教室里还没走的同学爆发出一阵哄笑。路天跃和苏晓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路天跃小声对苏晓说。

苏晓掩嘴轻笑,点了点头。

虽然日常以闹剧收场,但路天抒的“旁听”策略配上突然开窍的脑子,效果是实打实的。

最新一次周测成绩公布那天,连班主任吴老师都感到惊讶。

路天跃稳步提升,总分冲进了班级第十,跻身年级前六十。语文和英语的进步尤为亮眼。

而路天抒,则堪称本次周测最大的“黑马”!数学成绩从原来的吊车尾,一跃进入了班级中上游!甚至,历史性地、以微弱的优势,反超了路天跃!虽然只超了那么一两分,但足以在班级引起轰动!

“卧槽!路天抒你作弊了吧?数学考这么高?”

“抄谁的啊?”男生们纷纷围过来起哄。

“滚蛋!你才抄的!老子凭实力考的!”路天抒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卷子,那对小虎牙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了。他特意晃到路天跃面前,一屁股坐到课桌上,眉毛挑得老高:“哥~,承让承让啊~”

路天跃看着弟弟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也为他的巨大进步感到高兴,难得没怼回去,只是哼了一声:“走了狗屎运。”程翼看着两张焕然一新的成绩单,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天知道他这段时间顶着多大的压力,现在终于能挺直腰板,给远在海外的孩子父母一个像样的交代了。他编辑着报喜的信息,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晚上回到家,程翼正准备做一顿大餐小小犒劳一下两小只,双胞胎就一左一右地黏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熟悉又狡黠的光芒,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糖分超标的讨好笑容。

“光叔~”路天抒的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程哥~”路天跃也难得地用了更亲热的称呼。

程翼顿时警铃大作,手里的锅铲握成了防御姿势:“……干嘛?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看,”路天抒搓着手,小虎牙闪亮,“我们这次考得……是不是特别给你长脸?”

“嗯,算是没丢我的脸。”程翼谨慎地附和。

“那你是不是……特别欣慰?特别高兴?特别有成就感?”路天跃无缝衔接。

“所以?”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图穷匕见:

“能不能满足我们一个小小的愿望?!”

程翼:“……” 他就知道!这六千块,永远伴随着意想不到的“附加消费”!但看着两张写满期待、眼底闪着光的小脸,想起他们这段时间的挣扎和最终的飞跃,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拒绝。

“行吧……”程翼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说看,想要什么?”

兄弟俩对视一眼,击掌欢呼,声音快把屋顶掀翻:

“耶!老光万岁!”第十一章 战利品

双胞胎的周末愿望直指市中心的万达广场——那里似乎正举办大型嘉年华活动。更重要的是,某品牌限量版球鞋将在那里首发

程翼以前总觉得这俩小子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直到今天他们再次眼神发亮地提到“鞋”,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才猛地清晰起来——他似乎很少见到这兄弟俩连续两天穿同一双鞋出门。

好奇心驱使他走向玄关那个巨大的鞋柜。刚一打开,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个多层鞋架早已不堪重负,各种颜色、款式的篮球鞋像压缩饼干一样塞满了每一寸空间,层层叠叠。更有好几双因为实在挤不进去,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墙边,其中几双连鞋盒都还崭新,透着刚开封不久的气息。

“好家伙……”程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喃喃道,“你们这是……开鞋店呢?”

路天抒凑过来,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带着点小得意:“怎么样,‘光叔’,这都是我们的珍藏!”

“珍藏?”程翼拿起手边一双看起来磨损并不严重的球鞋,掂了掂,“这得投入多少零花钱?你们爸妈清楚这个规模吗?”

“零花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路天抒理直气壮,“我们又没乱花,都买鞋了。”

路天跃也点头附和:“总比别的同学充游戏买皮肤强吧?”

这点程翼倒是无法反驳。他放下鞋,转头问路天跃:““我的重点是,这么多鞋,就算你们是蜈蚣也穿不过来啊。而且你们现在正是抽条的时候,脚丫子长得快,这些很快就穿不下吧?是不是有点浪费?”

“穿得过来啊,看心情换。”路天跃的回答依旧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对物质稀缺无感的理所当然,“穿不下就买新的呗。”

“就是!”路天抒接口,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实在不行,旧的就在某鱼上挂二手卖掉,环保又回血。”

“噗——”路天跃一下没忍住笑出声,“谁会买你的二手鞋啊!臭的要死!买回去挂在门上辟邪吗?”

“路天跃!你的鞋才臭!能熏死一头牛!”路天抒瞬间炸毛,扑上去就要施展锁喉功

“老光,你来评评理!谁的鞋臭?”两人边掐边同时投来目光

“停!打住!”程翼完全不想当这个评委,他赶紧横在两人中间,强行转移话题,“先说正事,那个限量版球鞋,怎么回事?要抽签?”程翼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宣传海报问

兄弟俩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拉回,立刻开启双人解说模式,什么限量编码、设计故事、中底科技、穿上就能原地增加10厘米弹跳……说得天花乱坠,眼神里全是势在必得的光。

程翼听着,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拥挤的鞋柜,心里那种模糊的不安变得具体起来。他意识到,这已经超越了“喜欢打球所以需要鞋”的范畴,成为一种他不太理解的、属于Z世代的消费文化和圈层认同。他看着眼前两张因兴奋而发光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代沟的魔力。周末的市中心商业广场,像一个巨大的、沸腾的快乐熔炉。彩旗飘扬,音乐震耳欲聋,空气里搅拌着糖霜的甜腻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

整个一层被改造成了巨大的游乐中心,不仅有巨型攀岩墙,海洋球乐园这些儿童项目,还有密室鬼屋、VR体验馆等等现代科技。

兄弟俩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

“我要试试那个”路天跃指着高空独木桥

“那边!4D古墓探险!看着就刺激!”路天抒则精准锁定了更暗黑系的目标,小虎牙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他们像两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兴奋小狗,似乎已经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程翼被音乐吵得有点耳鸣,他习惯性地摸出手机,职业病又犯了:“等一下,我.....还是先跟你们爸妈报备一下”

“别!”路天抒反应神速,一把按住程翼掏手机的手,动作敏捷得像受过特训,“兵贵神速!等他们层层审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他振振有词,核心思想就是先斩后奏。

“不太好吧……”程翼有点心虚,上次动物园事件还记忆犹新,“万一你爸又搞突然袭击视频查岗呢?”

“概率极低!”路天跃难得和弟弟统一战线,“爸妈的远程关怀通常集中在周日,今天是周六,我们有完美的时间窗口!”

“就是嘛~程~哥~哥~”路天抒使出终极必杀技,把毛茸茸的脑袋往程翼胳膊上蹭,声音甜得发腻,“我们都表现这么好了~就当是阶段性胜利的奖励嘛~” 这小家伙平时最讨厌‘摸头杀’,此刻为了玩,什么“男子汉尊严”都抛诸脑后了。

程翼被他蹭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手臂上那热乎乎、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里那点原则迅速崩塌。他猛地抽出手臂,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蹭了!真是怕了你们了!说好了,注意安全,跟紧.....”

“耶!老光英明!”兄弟俩击掌欢呼,如同子弹出膛。

程翼最后一个“我”字未出口,双胞胎已如滴水入海,消失不见。

“路天跃!路天抒!你们慢点!等等我!”程翼徒劳地喊着,奋力在人群中穿梭,目光焦急地搜寻着那两颗熟悉的棕色脑袋。

而那两颗脑袋,早已被各种新奇好玩的项目吸引。攀岩墙前,路天跃身手矫健,蹭蹭往上爬;路天抒则在旁边的动感射击游戏模拟机上,举着仿真激光模型枪瞄得一脸认真。4D古墓探险里,两人的惊叫声和大笑声混合在背景音效里,格外响亮。

程翼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放弃了治疗,认命地变成了他们的后勤部长。手里很快就拿满了各种东西——路天跃赢来的一个丑萌的毛绒玩具(他本人十分嫌弃,但路天抒坚持要兑奖),路天抒打靶换来的一个亚克力牌,还有不断供应的烤肠、章鱼小丸子、冰淇淋……程翼感觉自己不是来玩的,是来参加负重越野训练的。

午后,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三人在一条长凳上短暂休息。程翼瘫坐在那里,气喘吁吁,口干舌燥。而两个男孩却依然精力充沛,脸蛋红扑扑的,还在激烈地讨论刚才古墓探险主题的密室逃生。

“一点也不吓人,那个蜘蛛模型太假了。”

“那你一直抓我胳膊干嘛!”

“我那是怕你掉下去!”

就在这时,眼尖的路天跃忽然指着前方一片围了不少人的空地:“那边在干嘛?好热闹。”

三人好奇地凑过去,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一个少年篮球挑战赛的活动场地。主办方在商场中庭圈出了一个半场,布置得很专业。挑战分为两项:一是限时投篮挑战,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投中一定数量;二是成功通过投篮挑战后,可以与主办方请来的专业教练进行1v1单挑,进球就算胜利。完成任意一项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奖品,展示台上放着篮球鞋、运动手环、品牌篮球等,引得孩子们阵阵雀跃。

路天抒看到展品鞋子上的标语发出一声惊呼,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前来挑战的小朋友络绎不绝,但大多铩羽而归。投篮环节就淘汰了八成,偶尔有一两个投篮准的进入1v1环节,面对那位人高马大、技术娴熟的专业教练,也都被防得毫无脾气,连球都很难运稳,更别说得分了。场边不时响起惋惜的叹息声。

路天跃和路天抒看得目不转睛,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老光,”路天跃用手肘捅了捅程翼,压低声音问,“你觉得那个教练……跟你比谁厉害?”

程翼看着场上那个教练流畅的运球和扎实的防守脚步,苦笑一声:“人家是吃这碗饭的专业人士,我就一业余爱好者,没法比。”

这时,路天抒扯了扯哥哥的衣角,眼睛盯着那双作为头奖的限量版球鞋,蠢蠢欲动:“哥,你看那鞋……要不,咱们去试试?”

路天跃的心也早就痒了,但他看了看那个身材高大的教练,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你们别惹事”的程翼,有些犹豫:“规则好像限定了年龄和身高吧?我们超了没?”

路天抒才不管这些,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场上的篮筐,手指无意识地做着投篮的动作,小虎牙咬着下唇,那股在球场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又上来了。

程翼看着两人渴望又克制的眼神,再看看那专业的场地和厉害的教练,心里叹了口气:这俩小祖宗,真是走到哪都不消停啊。但他心底,似乎也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怂恿:也许……可以试试?第十二章 来自俱乐部的邀请

路天抒站上投篮点,深吸一口气。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篮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球,他甚至没有多做调整,小臂一推,篮球划出一道熟悉的、优美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悦耳!

“漂亮!”路天跃在围观人群中起哄。

路天抒调整着呼吸,隔绝外界噪音。今天运气似乎不错,首发命中让他迅速找到了感觉,他努力调动身体每一个细胞,复刻着刚才的肌肉记忆。接球、起跳、出手,动作精准得像是一台机器。

篮球接二连三地钻进网窝,命中率超乎以往,手感好的发烫。

限时结束的哨声响起时,他的命中数居然远远超过了通关要求,引得周围惊呼连连。

“哇!这小孩准得离谱!”

“一看就是练过的!”

路天抒微微扬起下巴,小虎牙终于藏不住得意。投篮,可是他的绝对领域!

然而这份得意在进入下一关1v1环节后,迅速被现实击得粉碎。

面对那位身高接近一米九、经验丰富的职业教练,路天抒感觉自己像撞上了一堵移动的高墙,被防得连篮板都看不到。他试图用变向摆脱,但教练灵活的脚步和巨大的防守面积让他举步维艰。就连他最擅长的后撤步跳投,在对方的长臂干扰下,也变得异常艰难,上次被程翼疯狂盖帽的感觉又回来了。几次勉强出手都偏得离谱。

很快五次进攻机会耗尽,他被防得毫无脾气,败下阵来。

小家伙喘着粗气,看着那个高大的教练,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翼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短板,真的会要命。

轮到路天跃上场。他吸取了弟弟的教训,没有顶着教练的压力强行投篮,而是利用自己小个子的灵活性和爆发力,不断地冲击篮下试探对方的节奏,一旦路线被堵死就迅速向后拉开距离。他的变向更快,脚步更诡异,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鳅。被程翼搞过几次(心态)后,他对该怎样对付高大的成年人有了自己的理解。

主办方教练一开始看到又上来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觉得十分新奇,再加上对方似乎并不着急进攻,于是防守动作也渐渐松懈下来。直到最后路天跃一个逼真的投篮假接背后运球,再接一个迅捷的体前变向,一步竟然将他完全过掉!教练心中一惊,赶紧收回轻视之心,全力回追,凭借身高臂展的优势,在最后关头从身后将路天跃的上篮扇飞。

球砸在篮筐后沿,弹了几下,最终遗憾地掉落出来。

"可惜了!"场边响起一片惋惜的惊呼!

兄弟俩,双双败北。

但他们精彩纷呈的表现,尤其是路天跃那次几乎成功的突破,引得全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位教练走过来,抹了把汗,脸上带着真诚的赞赏:“打得不错嘛!你们两个,是我今天遇到的印象最深的挑战者。” 他从前台拿出两张制作精美的彩色卡纸,递给双胞胎,“这是我们‘飞跃’青少年篮球俱乐部的报名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他详细介绍起来。这家俱乐部背景不俗,专门挖掘和培养有潜力的青少年球员,所有训练和活动费用均由知名运动品牌资助,因此报名完全免费。一旦选择加入,每周六必须参加全天训练,偶尔还会组织对外交流比赛。但与之相对,入会的门槛也比较高:不仅需要出色的球技,学校文化课成绩必须保持在中上水平。俱乐部里不少成员都来自市里的重点中学。几番交流下,双胞胎意外发现他们所在的实验一中竟也有一位初三的学长在队里,据说已经被重点高中盯上了。

"有正式比赛打?"路天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挫败感一扫而空,仿佛奖品什么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身披俱乐部战袍在赛场上驰骋的模样。

路天跃显然也很心动,却比弟弟稍微冷静一些。他下意识地看向程翼,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程翼心里咯噔一下。这条件听起来诱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但……“别看我,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必须问你们爸妈。”他两手一摊,态度明确。每周六全天训练?这可不是去趟动物园或者买双鞋能比的,这是长期占用学习时间,孩子家长那边是绝对绕不过去的大山。

“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家长啊!只要你签字就行!”路天抒立刻抓住程翼的胳膊,使出了惯用的耍赖技能,眼睛水汪汪的,试图用“程哥哥”甜言蜜语攻势蒙混过关。

“不行!”程翼这次异常坚决,掰开他的手,“这不是小事。这关系到你们的时间安排,甚至可能影响学习节奏,必须你们父母同意。” 他太了解路爸对学业的重视程度了。

教练见状,理解地点点头,递过来一张名片:“理解。报名下周才截止,你们回去好好和家人商量一下。决定好了,可以加我的微信。” 他拍了拍路天跃和路天抒的肩膀,“真的很希望能在俱乐部看到你们。”

回家的路上,来时那股欢天喜地的劲儿彻底消失了。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兄弟安静地瘫在后座,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如同两尊蜡像。

他们太了解自己的老爸了。在他那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严格准则里,这种“不务正业”、每周占用整整一天学习时间的活动,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的。哪怕成绩要求达标,哪怕免费,哪怕机会难得……在他们家,体育运动永远只能是“学习之余的调剂”,绝不能成为“正事”。

希望像一颗刚刚被点燃的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现实这盆冷水泼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程翼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那两个蔫头耷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小家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有多珍贵,但他更清楚自己“临时监护人”的权限边界在哪里。

这份来自专业俱乐部的邀请,没有带来意料之外的喜悦,反而成为了压在大家胸口上的一块巨石。第十三章 “曲线救国”

星期天的夜晚,家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死寂。主卧室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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