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你怎么看?”
晚上,在梦中。我和落雪再次就告密者展开了讨论,但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一个内心怀揣着如此纯真希望的人,一个坚信着亲人会来拯救自己的人,她……绝不可能是那个告密者,对吧?”
白雾中,落雪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嗯。”
最终,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和我一样的释然。
“我也这么认为。任何一个还心存希望的人,都不会选择用背叛同伴的方式,去换取那虚无缥缥的苟活。更何况……那份希望,是寄托在‘拯救所有人’之上的。拥有这样信念的人,绝不会背弃自己的同伴。”
我们,终于可以……彻底地,相信安娜了。
这个结论,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直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我不必再去怀疑那个在雨夜为我擦背的女孩,不必再去揣测那个将黑面包分我一半的同伴。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将我的后背,交给她了。
但紧接着,更大的迷茫与无力,便如同潮水般,将这份短暂的轻松彻底淹没。
如果安娜不是告密者,那会是谁?
是那个胆小如鼠,连和看守对视都不敢的艾莉?
还是那对总是形影不离,看起来和我们一样无助的姐妹,菲菲和米娜?
她们……看起来,比安娜更没有理由,也更没有胆量,去做出那种事。
又或者说……告密者,根本就不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
“会不会……是我们不知道的监控手段?”我提出了一个新的可能性,“比如某种魔法道具,或者……工头在我们的草棚里藏了什么东西?”
“不可能,”落雪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庄园主只是个贪婪的商人,他可不会在这种不值钱的奴隶身上,浪费昂贵的魔法道具。而且草棚我们每天都在,如果有什么异常,安娜第一个就会发现。”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也想过,会不会……告密者根本就不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也许是外援的那几个半兽人……也许是哪个无意中听到我们谈话的人……”
但这个猜测,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她们的计划极其隐秘,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最终,我们只能无奈地承认,调查走进了死胡同。这个悬念像一朵乌云,被我们暂时搁置,但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份对周围所有人的不确定和怀疑,始终像一根拔不掉的刺,隐隐作痛。几天后,那张决定命运的羊皮纸,被钉在了庄园最显眼的公告栏上——奴隶拍卖会,将在三天后举行。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所有奴隶心中最深的恐惧。绝望,如同瘟疫一般,在庄园里迅速蔓延。我看到好几个平日里还算坚强的女孩,在看到名单后,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发出崩溃的呜咽。
我的编号“13”,和“落雪”这个名字,赫然出现在名单的第一行。那是用猩红色的墨水写的,仿佛已经提前预示了我的血腥结局。
整个庄园陷入了死一般的绝望。劳役还在继续,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像提线木偶一般,眼神里再无一丝光彩。
然而,安娜没有。
“我们必须想办法。”
当天晚上,她找到了我,将我拉到那个我们曾一同寻找凝露草的、废弃的仓库角落。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像两团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落雪,”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有一个计划。”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我那颗因绝望而变得沉重的心上。
“你看,”她摊开一张偷偷画下的、极其简陋的地图,手指在上面划着,“我打听过了,运奴马车会经过这片森林。这里有一段下坡路,马车速度会减慢,而且最近天阴沉沉的,很快会有一场暴雨。雨声和泥泞的路面,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她的计划清晰而周密,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对求生的渴望。这不再是天真的幻想,而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行性极高的方案。
“只要能从车上跳下来,我们就沿着这条小路,穿过森林。大概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就能抵达拍卖会场。我哥哥凯恩,就是安保室的守卫队长。我们直接去那里敲门。”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只要找到他,我们就安全了。”
听着她的计划,我的心情也从最初的绝望,慢慢被这股强烈的求生意志所感染。
但是……
“安娜,”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上次的失败……”
我的话没说完,但安娜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那份坚定的光芒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上次的失败,我也想了很久。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只知道,我曾经无比信任的伙伴,其中一个,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郑重的眼神看着我,“落雪,经历了上次的失败,我谁都不再相信了。这个计划,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你……只告诉了我?”我震惊地看着她。
“对。”她用力地点头,“只有你。因为,是你帮我找回了哥哥的信物,是你陪我一起救了莉亚,是你……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心的时候,还会在夜里默默地照顾哭泣的伙伴。你和她们不一样。”
她的信任,像一块沉重的、滚烫的石头,压在了我的心上。这意味着,这场赌上一切的逃亡,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重担,都将由我们两个人来承担。
我看着她,想起了梦中落雪的托付,想起了她那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答应你,安娜。”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那冰凉的手,“我一定会帮你见到你的哥哥。”
我们的“逃亡同盟”,在最牢固的情感基础上,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