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小偷事件,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我从那份安逸的日常和虚假的强大感中,彻底扇醒。
我躺在床上,眼前浮现着白天扶着墙壁大喘气的狼狈模样,和林澈那充满无奈的眼神。
羞耻、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和简单的锻炼,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庄园里任人宰割的弱者。我拥有了【洞悉】这个强大的能力,我能“看穿”药剂的奥秘,我甚至赚到了第一笔钱。我开始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但现实却告诉我,那都是错觉。
在一个真正需要速度和力量的危机面前,我那点可怜的“药剂学天赋”,根本毫无用处。我依旧是那个连七八岁小孩都追不上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如果不是今天跟着林澈在追那个小偷,而是被之前那个黑蔷薇庄园的看守追赶,亦或是更糟糕的情况......
我能逃掉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一丝难受。我仿佛又看到了落雪,我答应过她,要连同她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剧烈波动,又或许是单纯觉得“时机已到”,从第二天清晨开始,林澈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全新的、令我痛不欲生的“娱乐活动”——训练我。
“起床了!懒狐狸!”
天还没亮,窗外还是一片朦胧的青灰色。我就被一阵毫不留情的摇晃给强行从温暖的被窝里拖拽了出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林澈那张放大的、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脸。
他像一个最没有人性的魔鬼教官,无视我那充满“再让我睡五分钟”的哀求眼神,直接用那该死的、带着契约力量的“主人命令”,下达了第一个训练指令。
“今天早上,绕着镇中心广场,跑五圈!”
于是,在落叶镇居民们好奇的目光中,每天清晨,都能看到这样一幅奇特的景象——
一个英俊的黑发少年,穿着利落的短衫,双手抱胸,悠闲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吹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而在他的前面,则是一个穿着运动短裤的、漂亮的银发狐娘,却像一条快要断气的狗,双手撑着膝盖,伸着舌头,气喘吁吁地向前挪动。
我的肺,像是被火烧一样疼。每吸入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都感觉像是在吸入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我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全凭着意志力在机械地摆动。
“太……太累了……”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跑……跑不动了……让我……让我歇歇……”
“跑不动?”林澈会像个幽灵一样,不紧不慢地凑到我身边,在我耳边,用魔鬼般的、充满了威胁的语气低语道,“没关系。你要是再不加速,我就当着全镇人的面,命令你……穿着上次在店里看的那件女仆装,在大家面前跳一支舞哦!你猜,是罗森大叔会第一个给你鼓掌,还是裁缝店的玛丽大婶?”
“你……你无耻!恶魔!资本家!”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想到那幅画面,我的身体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让我一个曾经的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穿着那么羞耻的衣服,还要跳舞,开什么玩笑!我只能咬着牙,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含泪继续向前跑。
体能训练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地狱,是下午的剑术对练。
林澈从店里,找来两根手臂粗细的、结实沉重的橡木棍,充当训练用的木剑。
“看好了,”他在院子里摆出一个标准的持剑姿势,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与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刺击的要点,是腰、肩、腕三点一线,用身体的旋转带动力量,而不是只用胳膊。像这样——”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木棍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停在了我的喉咙前一厘米处。那股扑面而来的劲风,吹得我额前的碎发都向后飞起。
我看得目瞪口呆。
但我这个连菜刀都没怎么握过的“厨房杀手”,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领悟这些高深的技巧?
我握着那根对我来说沉重无比的木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着金箍棒的猴子,动作滑稽而又笨拙。不是因为用力过猛导致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就是因为动作变形而砍到了自己的膝盖。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我手中的木棍再次被他用一个极其简单的格挡动作给震飞了出去,虎口被震得发麻,整个人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踉跄后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喂喂,李默,你这不行啊。”林澈收回木棍,扛在肩上,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这是在砍柴还是在跳舞?说了多少遍,眼睛要看着我的剑,不是看着我的脸!我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啊!”
“滚!”我揉着发麻的手腕和摔疼的屁股,朝他龇了龇牙。
虽然过程,充满了各种吐槽和打闹。虽然每一次的训练结束,我都累得像一滩烂泥,浑身都布满了被木棍抽打出来的、青青紫紫的伤痕,连抬起手喝水都觉得费劲。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我的呼吸,逐渐变得不再那么急促。我的步伐,在奔跑时,也变得更加稳健有力。我那原本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也开始……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肌肉线条。
而我那颗因为“弱小”而焦虑不安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汗流浃背的训练中,一点点地,变得……踏实而又坚定。
苏映雪看到我身上的伤,心疼得不行。她不止一次地,拿着她新调配的、效果好到离谱的跌打药膏,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想要阻止林澈这种“粗暴野蛮”的训练方式。
“林澈!你这个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混蛋!你看你把我们小落雪打成什么样了!她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但每一次,都被我主动拦了下来。
“没事的,映雪姐姐,”我会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对她露出一个虽然有些虚弱但却坚定的笑容,“这些只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我……我想变强。”
是啊,我想变强。
这些伤痛,比起安娜所承受的,比起落雪在庄园里所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连这点痛苦都无法忍受,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未来,去谈论救赎?
林澈会站在一旁,看着我和苏映雪的互动,眼神复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嘲笑我,只是在我坚持要继续训练时,默默地,将我刚才掉在地上的木棍,重新捡起来,递到我的面前。
“休息够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那就继续。这次,试着挡住我的第一下攻击。”
我接过木棍,重新摆好架势。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泥土上,瞬间蒸发。
我看着眼前这个既是“损友”,又是“魔鬼教官”,还是我那个该死的“主人”的少年,心中的那份怨恨和疏离,在一次次的击倒与爬起中,竟然……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那是在共同的汗水与伤痛中,所孕育出的、独一无二的……名为“羁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