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奥兰王国的旅途,比我想象中要平淡许多。或许是上次那伙不开眼的强盗已经被打怕了,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拦路打劫的小毛贼都没碰上。
这也让我那颗原本期待着林澈再次被迫出手,然后我好搬个小板凳在一旁看戏、顺便嘲笑他手忙脚乱的小心思,彻底落了空。
几天后,马车不仅没有把我们这最后一点耐心磨光,反而顺利地将我们带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奥兰王国的边境重镇,银叶城。
在城门外那条长得仿佛看不到头的入城队伍里等待时,我忍不住掀开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这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座城市远比落叶镇要宏伟得多。高耸的城墙由灰白色的巨石砌成,每一块石头上都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和刀剑留下的伤疤,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巨人,沉默地俯瞰着脚下的蝼蚁。
然而,比城墙更具压迫感的,是城门口那严阵以待的检查力度。
一队队身穿锃亮银色铠甲、手持锋利长戟的士兵,正如同铁桶一般封锁了入口。他们的铠甲胸口处,都统一刻画着一个奇异而肃杀的徽记——一把燃烧的利剑,狠狠地刺穿了一本打开的书籍。
“那是净化庭的标志。”林澈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现在的奥兰王国,官方已经和净化庭深度合作了。这些士兵不仅仅是在检查走私犯,更是在排查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净化庭……”我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士兵手中并没有拿常规的搜身工具,而是每个人都握着一个像是罗盘一样的黄铜魔法道具。他们面无表情地用那个罗盘对着每一个进城的人从头扫到脚。
“这……这可怎么办!”我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紧张地死死抓住了林澈的衣袖,“他们那个罗盘……是在检测穿越者吗?我们要不找条小路混进去?或者……或者干脆改天再来?”
“冷静点,别慌。”林澈拍了拍我颤抖的手,“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我们早就研发出了反制手段。这是一种能屏蔽‘异界灵魂波动’的魔法护符,只要戴上它,在那帮神棍的‘源质探测器’面前,我们就和普通的土著没什么两样。”
“呼……那你早说啊,吓死我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刚想伸手,“快给我一个。”
林澈从怀里掏了掏,动作慢吞吞的,最后只掏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吊坠。
他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吊坠,又看了看我,摊了摊手:“……那个,出门太急,我好像只带了一个。”
“一个?!”我差点从车座上跳起来,瞪大了眼睛,“那你还不早说!那怎么办?只能回去再拿一个了吗?虽然这一来一回又要浪费好几天,但也比被抓进去好吧!”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林澈脸上的尴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非常熟悉的、那种计谋得逞后的坏笑,“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华丽蕾丝长裙的贵族小姐正抱着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在接受检查。士兵只是拿着罗盘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为安全后,仅仅是随意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猫,便挥手放行了。
那个罗盘,并没有对着猫扫。
我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脸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你……你想让我装宠物?!”我气得想咬人,“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身上肯定还有别的护符,你就是想看我出糗!”
“怎么会呢?我可是为了顾全大局。”林澈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巡查队的‘源质探测器’消耗很大,他们只会把能量用在每一个‘旅客’身上。至于旅客携带的‘货物’或者‘宠物’,只要不显露出明显的智慧特征,他们是不会浪费精力去单独扫描的。这是目前最安全、也最快捷的办法。”
尽管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在被发现身份和暂时丢点面子之间,我只能屈辱地选择了后者。
很快,轮到我们接受检查了。
林澈戴着那个护符,表情从容地走下马车,向士兵出示了那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行商证件。而我,则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蜷缩在车厢最阴暗的角落里,把尾巴盖在身上,装作一只正在打盹的、人畜无害的宠物狐娘。
“大人,这是我贩运的一些草药样本,还有……”林澈侧过身,指了指车厢角落里的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介绍一件普通物件,“……我给自己买的一只宠物小狐狸,路上解解闷用的。”
那名全身覆盖在铠甲里的士兵探头进来,冰冷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过。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生怕他下一秒就把那个该死的罗盘怼到我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澈竟然走进车厢,装作安抚宠物的样子,伸出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顶,甚至还得寸进尺地顺着我的脊背一直摸到了尾巴根!
我浑身一僵,气得差点当场炸毛!这个混蛋!竟然趁机占我便宜!
但这可是生死关头,士兵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那一爪子挠花他脸的冲动,甚至还得配合地眯起眼睛,极其屈辱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软糯的、表示舒服的“咕噜”声。
“……咕~”
听到这声“宠物”的叫声,士兵眼中的疑虑似乎消散了。他对这种被富商买来玩赏的亚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进去吧,别挡着后面的人。”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绝在外。直到这时,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松了一大口气。
“手感真不错。”
危机解除,林澈坐回我身边,看着自己的手掌,竟然还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手指,一脸回味地感慨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毛发摸起来这么舒服?这种顺滑又蓬松的质感……说真的,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听到这话,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把拍掉他的手。
“羡慕?那你也去变个性啊!”我毫不留情地揭他老底,“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是你一觉醒来发现你的‘小兄弟’不见了,绝对会找堵墙一头撞死吗?”
“嗨,此一时彼一时嘛。”林澈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又想把手伸向我的头,“再说了,我不用变成小狐娘,不一样能摸到这么舒服的毛发吗?来,再让我摸一下……”
“滚!”我灵巧地向后一缩,像条滑溜的泥鳅一样躲开了他试图再次伸过来的“咸猪手”,骄傲地扬起下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想得美!很快你就摸不到了!等我找到埃尔文解除了契约,我一定要离你远远的,让你连我的尾气都闻不到!”
我们下了车,走在银叶城宽阔的中央大道上,我立刻被眼前这座城市的繁华所震撼。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每一家都挂着精致的招牌。叫卖声、马蹄声、人们的交谈声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穿着各式奇装异服的人们来来往往,其中甚至能看到普通的人类、扛着巨斧的矮人和长着兽耳的亚人,他们都在这里和谐共存。
“哇……没想到,异世界也有这么繁华的城市啊。”我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东张西望,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那当然了。”林澈用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我,双手抱胸,开始了他的科普,“银叶城可是边境贸易枢纽,这里云集了全大陆的商人、佣兵和冒险者,论繁华程度,甚至不输给王都……”
正说着,我的目光不知为何被街角一栋冒着袅袅白烟的独特建筑吸引了过去。
那栋建筑完全是木质结构,充满了一种独特的东方风情。门口挂着一面巨大的蓝色布帘,上面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正在流水冒热气的木桶图案。
最重要的是,一股潮湿而温暖的、带着淡淡硫磺味的水蒸气,正从敞开的门缝里飘散出来,勾得人心痒痒。
“那里……是温泉吗?”我停下脚步,一时有些挪不动腿。
要知道,自从穿越过来,我先是在肮脏的庄园里当奴隶滚了一身泥,后来又一路风餐露宿地奔波,到现在都还没好好洗过一次热水澡呢!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商店明亮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虽然天生丽质的小脸,此刻却灰扑扑的,头发也没什么光泽。我开始忍不住幻想,要是能把自己从头到脚舒舒服服地洗干净,再换上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我会变得多好看呀!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林澈凑了过来,提议道:“看你被我救出来后就没怎么打理过,一身风尘仆仆的,都有点馊了。要不,咱们先去泡个澡放松一下?正好洗去这一路的晦气。”
我立刻警惕地看着他。虽然我内心一万个愿意,但这话从他这个“坑货”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用了!我觉得还挺好的!”我心虚地拽了拽自己脏兮兮的斗篷,嘴硬地拒绝,“正事要紧,我们还是先去公会吧!”
说完,我转身就想往远处走,以此来表明我的决心。
然而,在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里,运气女神显然今天没站在我这一边。
我刚意气风发地走出没两步,就没注意到脚下一块松动的地砖。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在周围路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整个人结结实实地、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摔进了路旁那个因为昨夜下雨而形成的一潭又黑又深的积水坑里。
“呜哇——!我的衣服!”
我手忙脚乱地从泥水里爬起来,看着身上那件崭新的斗篷瞬间变成了“泥彩”限定款,裙摆上也全是又脏又臭的泥浆,气得直跺脚,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林澈站在一旁,肩膀可疑地抖动着,脸上是那种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扭曲表情。
“这回可真不是我干的哦。”他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这副落汤鸡的惨状,“看来这是天意啊,‘泥娃娃’小姐。你总不想一身泥地去冒险者公会,给人家留个深刻的第一印象吧?”
没办法了。
我红着脸,低着头,跟在强忍笑意、浑身都在发抖的林澈身后,屈辱地走向了那家温泉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