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白馒头的晚餐，像一盆冰水，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浇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心里那点泡完温泉的暖意都没了。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我和林澈，两个账户余额加起来只剩下最后几个铜币的穷光蛋，无家可归地，走在银叶城那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周围的店铺亮起了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魔法灯，橱窗里陈列着精美的商品，与我们此刻灰暗的心情和空空如也的钱袋，形成了鲜明而又讽刺的对比。
“……所以，今晚我们住哪？”我看着林澈，终于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我们所有的钱，几乎都已经在刚才的事件中消耗殆尽了，现在别说住普通的旅店，恐怕连落叶镇那种最便宜的马厩通铺都住不起了。
“……别急，”林澈的脸色也很难看，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胸脯，试图维持自己作为“前辈”的尊严，“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们今晚就去城外的桥洞底下，体验一下流浪汉的生活。听说那里的风景还不错。”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苦中作乐地开玩笑，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道，我们刚进城的第一天，就要流落街头吗？这开局也太地狱了吧！
就在我们两个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思考着今晚的“生存大计”时，路过的一家店铺，却让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家专门贩卖女性贴身衣物的店铺。
店面不大，但橱窗里却被布置得异常温馨可爱。各种款式精致、颜色亮丽的胸罩和内裤，被展示在人形的木制模特上。蕾丝的、纯棉的、丝绸的……看得我眼花缭乱，也……让我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自在。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糟了。
我……我之前的胸罩……在更衣室被我一时手快，扯坏了。
而在温泉里出来后，因为预算危机和心情的巨大起落，我也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所以，我现在……是“真空”的。
当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脸颊“腾”地一下，热度直冲天灵盖。
之前因为紧张和饥饿，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稍微放松下来后，那种不适感便如同细密的电流，清晰地，传递到了我的神经末梢。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那件材质丝滑的浴衣，随着我的每一次走动，都会在胸前，产生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令人尴尬的摩擦。如果稍微跑几步，或者动作幅度大一点，胸前那微微的隆起，就会因为不受任何束缚的晃动，而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和不适感。
这种感觉，对我这个灵魂还是“李默”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也太羞耻了。
我犹豫了片刻，在“尊严”和“舒适”之间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我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扯了扯林澈的衣角。
他疑惑地回过头，顺着我那飘忽不定的目光，看到了那家充满了“女性气息”的店铺，脸上立刻露出了“你还想买？我们已经破产了！”的惊恐表情。
“那个……”我的脸颊发烫，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恨不得直接用脑电波交流，“我……我需要……买一件那个……不然……走路会很难受，还会……疼……”
“疼？”林澈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双本来还算正常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震惊表情。
“你……你居然没穿？！”
他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瞬间点燃了我那本就因为羞耻而快要爆炸的神经！
“要你管！闭嘴！”
我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头也不回地自己冲进了那家内衣店，把他的惊呼和路人好奇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后。
反正今天不管怎样都要买一件！我可不想再像在黑蔷薇庄园里那样，只用一块破布条随便裹着了！既然……既然已经变成了女孩子，就要……好好地对待这具身体。这也是我对落雪的承诺。
店里的店员，是一位妆容精致、看起来非常温柔和善的大姐姐。看到我穿着一身浴衣就气势汹汹地跑了进来，她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充满了善意的微笑，仿佛已经见惯了各种突发状况。
在得知我的窘境后，她热情地，为我推荐了最基础、最便宜，但承托效果和透气性都很好的、由纯棉材质制成的胸罩和内裤。
付完钱后，我拿着那两件小小的、崭新的“装备”，站在原地，却没有立刻离开。
“……那个，姐姐，”我红着脸，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向她小声地请教，“这个……到底……该怎么穿啊？”
店员姐姐先是一愣，随即用一种“原来是新手妹妹呀”的宠溺眼神看着我，笑着把我带到了更衣间。她非常耐心、非常细致地，向我讲解了正确的穿戴方法，从前倾身体，到调整肩带，再到最后一步那个让我感到羞耻度爆表的“拨拢归位”，每一个步骤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比我上学时听课还认真。
在她的指导下，我终于……第一次，完全靠自己，成功地“武装”完毕。
当身体，被那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布料，恰到好处地承托和包裹住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安全感和舒适感，油然而生。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结账的时候，我将钱袋里最后几个铜板都倒了出来，在店员姐姐同情的目光中，才勉强凑够了钱。
我们，彻底宣告破产了。
当我拿着那个装着我“最后装备”的小纸袋从店里出来时，林澈正靠在门口的墙上等我，脸上带着玩味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买好了？”他好奇地看了一眼我的小纸袋。
“嗯。”我故作镇定地回答。
“买的什么样式的？蕾丝的还是蝴蝶结的？让我康康？”
“想看？”我白了他一眼，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反驳道，“想看你自己买一件回去穿啊！反正男的也能穿！”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自己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虽然此刻身无分文，连晚饭都不知道在哪儿，但穿上了合身的“装备”后，我感觉自己的底气都足了几分。
“好了，私事办完了，”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林澈一本正经地说道，试图重新掌握谈话的主动权，“现在，该干正事了！”
看着我那副强作镇定、仿佛刚才那个窘迫脸红的人不是我一样的表情，林澈笑着摇了摇头。
“行，听你的。”他收起玩笑，指了指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走吧，去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之地——冒险者公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