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女厕所那扇薄薄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听着自己那因为紧张奔跑而“怦怦”狂跳不止的心跳,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从生化武器试验场里成功逃脱的孤胆英雄。
外面走廊上传来旅店其他客人拖沓的脚步声和含糊不清的醉话,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异味,在这一刻,竟然都显得如此亲切。
终于……暂时安全了。
我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离门口最远的隔间走了进去,闩上了那同样摇摇欲坠的木门。
脱下裤子,凭借着前世二十多年来早已刻入灵魂的肌肉记忆,我想都没想,转身就准备坐到那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陶瓷质地的马桶上。
然而,就在我的身体下沉,屁股即将接触到那冰凉的马桶圈的前一秒,一股毛茸茸的、完全不属于这里的、带着静电的蓬松触感,从我身后传来——我那条漂亮、柔软、毛茸多到可以当围脖用的大尾巴,先一步“啪”地一下,碰到了马桶冰冷潮湿的后壁。
糟了!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从马桶上弹了起来,脑门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我差点就把我这条引以为傲的漂亮尾巴,给塞进马桶里了!
一想到那蓬松顺滑的银白色狐狸毛,沾上马桶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污秽液体……那个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心看着那个马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真不知道之前的落雪,到底都是怎么解决这个高难度的生理难题的?难道狐族少女在上厕所的时候,都需要用手先把尾巴撩起来?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狐族,天生就进化出了能精准避开马桶的、如同第三只手般灵活的尾巴控制技巧?
看来,只能去隔壁的蹲坑了。
我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我刚才的窘态后,才尴尬地从这个隔间出来,换到了旁边的一个蹲便器隔间。
说要上厕所,其实也不完全是躲避林澈的借口。毕竟,在餐厅后厨的时候,我就因为小腹突然传来的一阵绞痛,而不慎摔碎了一个盘子。
前世的我,肠胃功能就一直不怎么好。作为一个典型的社畜,三餐不定,饥一顿饱一顿,还酷爱油腻辛辣的外卖,肠胃早就被我折腾得脆弱不堪。偶尔吃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时,很快就会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如同打结般的腹痛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得不立马暂停手头的一切工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去厕所,以防止出现什么更大的、关乎社会性生命的危机。
虽然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变成落雪也还不是很久,但想来,落雪之前在黑蔷薇庄园那种缺衣少食、卫生条件极差的环境下生活了那么久,这具身体的底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之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从离开落叶镇到现在,除了餐馆那碗热汤面,我们一共也只吃了两个干巴巴的白馒头啊,难道是白馒头有什么问题?但林澈那家伙也吃了不少,他好像就没什么事,依旧活蹦乱跳的。
最终我只能把这个情况归结于“少女的体质就是比较娇弱”这个万能的理由上。毕竟不管怎样,先来厕所解决一下,总是没有问题的。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之前疼得要命,但想象中的“一泻千里”并没有出现,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反常。
不过,就算很快解决了,我也不想立马结束并返回。
开什么玩笑!现在林澈那家伙肯定正坐在房间里,等着我这个“免费劳动力”回去,执行他那邪恶的“洗脚仪式”呢!我才不要这么快就自投罗网。
就算已经解决了生理问题,我也要在这里干点什么,拖延时间!等那家伙自己洗完,或者干脆不等我直接睡着了,我再回去!
只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好无聊啊。
蹲在这里,除了能听到隔壁隔间传来的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和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娱乐了。
要是前世,我这时候肯定已经掏出手机,惬意地刷起了短视频或者看起了小说了。在厕所里虚度光阴,可是每一个社畜与生俱来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但可惜,这个世界可没有手机这种伟大的发明。
对了!
灵光一闪,我想起了苏映雪之前在我临行前,硬塞给我的那本《大陆基础草药与生物图鉴》。这本书,简直就是异世界版的《山海经》加《本草纲目》,里面不仅包含着各种闻所未闻的草药和生物的介绍,还有着像百科全书一样的、关于这个世界历史和地理的各种有趣的故事。现在这本书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正好拿出来打发时间。
我从挎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封面是用某种不知名魔兽皮制作的、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其中一页。
灯光昏暗,气味不佳,姿势也有些不雅,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呼~原来‘巨龙的叹息’这个典故是这么来的啊,说是一头上古红龙在临死前,最后一口龙息将整片山脉都变成了蕴含火元素魔力的晶石矿脉……真有意思。”
“……‘曼德拉草’的根茎居然真的会发出婴儿般的哭声,而且成年体的哭声还具有强大的精神攻击效果?这也太……这不就是哈利波特里的那个草药吗?有机会一定要弄一株来看看!”
我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充满了奇幻色彩的知识世界里,连时间的流逝都忘记了。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看到关于“如何分辨雄性狮鹫和雌性狮鹫”的章节时,一股熟悉的、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般的酸麻感,从我的脚底,野蛮地、毫不讲理地,直冲大脑。
“嘶——”
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该站起来时,已经晚了。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血液循环不畅,已经彻底麻木了。我扶着隔间的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那股强烈的酸麻感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
果然,异世界的身体蹲久了也会腿麻啊。
最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身体,像个被榨干了所有精力的游魂一样,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我们的房间。
到了门口时,透过门缝,我能看见里面的灯还亮着。林澈那家伙,不会真的还在等我吧?
算了,就算是吧。大不了……就给他洗一次脚好了。反正他也帮了我那么多,就当是……报答他了。我认命地想,现在的双腿已经不允许我继续以上厕所为借口来躲避林澈了。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心理准备,推开了房门。
然而,房间里的景象,却让我愣住了。
林澈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等我继续进行他那邪恶的“洗脚”仪式。
房间里的那把破椅子空着,那盆清水,也已经被染上了一层浑浊的灰黑色。
而林澈,正挽着袖子,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吭哧吭哧地,就着那昏暗的灯光,费力地搓洗着一件……沾满了泥浆的、灰色的斗篷。
那是我……白天因为不小心摔进泥坑里,而弄脏的那件。
原来……他端来那盆水,不是为了让我给他洗脚,而是……为了帮我洗衣服。
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他。是我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看着角落那个简陋的晾衣绳上,那件已经被他洗干净了的、因为我之前的暴力撕扯而光荣“负伤”的胸罩,正孤零零地滴着水。我又看了看他正埋着头,费力地搓洗着我那件沉重斗篷的、宽阔的背影。我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起来。
这个家伙……虽然嘴巴很贱,总是喜欢欺负我、捉弄我,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嘛。
我这么想着,悄悄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将被子也拿了起来,放轻了脚步,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将那床带着一丝潮气但还算温暖的被子,盖在了他那因为专注于洗衣服而微微弓起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