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震惊过后,陆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知,绝不能自乱阵脚。
她首先检查了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
除了性别上的逆转和内劲全无之外,身体本身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活力。皮肤细腻,吹弹可破,四肢修长匀称,充满了柔韧的美感。
然后是环境。
这间屋子大得离谱,穹顶极高,四周墙壁上挂着描绘星辰与森林的巨幅挂毯。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华丽大床,远处还摆放着梳妆台、竖琴和几个看不出用途的精致家具。空气中那股好闻的香气,源自角落里一个银质香炉。
最后,是束缚。
她试着扯了扯手腕上的锁链,链条应声绷紧,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纹丝不動。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锁链并非凡铁,上面刻满了细密如同藤蔓的符文,似乎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将这具身体里那股潜在的活力牢牢锁住。
“绑架?仇家?还是什么恶作剧?”陆衍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都被一一否决。
陆家的仇家,没这个品味。能把他一个半步宗师无声无息变成一个女人的,这手段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武学范畴。
就在她思绪飞转之际,房间那扇巨大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端着一个银盘,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
陆衍的瞳孔微微一缩。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月桂叶图案。她有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皮肤白得像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尖尖的长耳朵。
“精灵?”陆衍在某个游方道士留下的志怪杂谈里看到过类似的描述。
那个长耳朵的“精灵”走到床边,看到陆衍已经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混杂着惊喜与虔诚的表情。
她将银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退后两步,单膝跪地,双手交叠在胸前,对她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大礼。
紧接着,她抬起头,用一种咏叹般的、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开始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陆衍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说的什么鸟语?
虽然听不懂,但她能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崇敬与喜悦。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阶下囚,倒像是在朝拜。
这让她更加迷惑了。
精灵女子说了一长串,见陆衍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毫无反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又说了句简短的话,然后站起身,将银盘端到了陆衍面前。
银盘上放着一个水晶杯和一只白玉碗。
杯子里盛着清澈如水的液体,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碗里则装着几颗饱满的、像是红宝石一样的果子,果皮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浆液。
精灵女子指了指食物,又指了指陆衍的嘴,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
陆衍盯着那些食物,没有立刻动作。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下毒?
但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和喉咙的干渴却做不了假。这具身体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
她想了想,自己现在内力全无,又被锁着,真要对她不利,也不必用下毒这么麻烦的手段。
“赌一把。”
她伸出那只陌生的、纤细的手,端起了水晶杯。
入手微凉。她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甜的草木香气钻入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那液体入口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虚弱。
“好东西!”陆衍心中一动。这感觉,比她以前服用过的任何灵丹妙药都要来得温和有效。
见她喝了水,精灵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
陆衍不再犹豫,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一颗红宝石般的果子。
果子入口即化,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炸开,同样化作一股纯净的能量,滋养着这具空虚的身体。
几颗果子下肚,陆衍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力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精灵女子,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锁着自己,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恭敬?
还有……我现在到底长什么样?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再也按捺不住。
陆衍放下玉碗,清了清嗓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又在面前比划了一个方框,做出了一个照镜子的动作。
精灵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狂热的虔诚,对着陆衍深深一躬,又说了一串陆衍听不懂的赞美之词,然后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一面通体由不知名金属打磨而成的镜子走了回来,双手高举,恭敬地递到陆衍面前。
她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狂热的虔诚,对着陆衍深深一躬,又说了一串陆衍听不懂的赞美之词,然后转身快步捧来一面通体由不知名金属打磨而成的镜子,双手高举,恭敬地递到陆衍面前。
陆衍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镜子。
当她看清镜中人的那一刻,即便是以她的定力,也险些把镜子失手掉在地上。
一头如墨般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肌肤胜雪,眉如远山,琼鼻樱唇。
最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纯粹的金眸,瞳孔的颜色,像是正午太阳周围那圈璀璨的光晕。
陆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缓缓放下镜子,目光投向面前的精灵侍女。
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一个惊人的发现浮上心头。
除了那头银色的长发和碧绿的眼眸外,眼前这个精灵的五官轮廓、脸型乃至那双尖尖的耳朵,都和镜中的自己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就好像……她们本就是同一个种族。
不,还是有区别的。
陆衍再次拿起镜子,仔细对比。
镜中的自己,拥有着精灵所没有的纯黑长发和灿烂金瞳。更重要的是,在自己那略微上挑的眼尾处,有几道极淡金色纹路。
这些特征,是眼前的精灵侍女所不具备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冰冷的、刻满符文的锁链,又抬头凝视着镜子里那张兼具神性与美貌的脸。
指尖摩挲着腕间锁链,心中那点荒诞的猜测愈发清晰:她不仅换了性别、没了内劲,还成了某种独一无二的高阶精灵,而这份“独特”,正是这些精灵恭敬朝拜的根源。
可再恭敬又如何?
她将镜子递还给精灵女子。
对方双手接过,又说了一串话,脸上的表情柔和而虔诚。然后,她从长袍的口袋里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巾,浸入银盘里剩余的那些清水中。
陆衍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一挑。
精灵女子拧干丝巾,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轻柔地擦拭着她脸颊上并不存在的污渍。那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圣物。
陆衍任由她动作,丝巾带着微凉的触感。精灵女子的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敬畏。她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位"神明"。
当她试图擦拭陆衍颈侧的时候,陆衍动了。
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精灵女子的身体一僵,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碧绿的眼眸里满是惶恐。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长串,语气里带着歉意和不安,似乎在担心自己冒犯了什么。
陆衍没有松手。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精灵少女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丝巾收回,放回银盘,又说了几句安抚性的话。那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愿配合的孩童。
但当她想要继续服侍的时候,陆衍再次将她的手挪开了。
精灵少女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陆衍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这一次,对方终于彻底明白了。
她低下头,虔诚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或是致歉。然后,她端起银盘,恭敬地退后几步,再次对着陆衍行了一个大礼,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陆衍坐在床榻上,低头看着手腕上冰冷的锁链。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冰冷的符文。
"只要恢复足够的力量……"
她的眼睛流出一丝坚毅。